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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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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在聂嘉羽出现之前,我对一个人的生活状态感到十分的妥帖和满意,丝毫都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可是他听闻我平日里的生活习性时,瞪大眼睛望着我,你是原始人吗?
我怔怔的,反问他,难道真的很违背天理?
他摆摆手,急忙说,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觉得,太不符合常理罢了,你这个年纪的女生,多数是喜欢成群结伴的,哪怕是上个厕所,或者去食堂买个饭,都要拉个人作陪才行。
我淡定的看着他,可是我是怪物呀。
每个月月末时候我喜欢一个人必胜客堆水果沙拉,很多次服务生都用一种类似于同情的目光看着我,服务态度也特别好,有求必应,我一直还沾沾自喜以为是自己非常美貌的原因,直到某个圣诞节,服务生把那些拍了很久的队的人挡在一边先照顾我,让我觉得惊讶的是那些在我之前排队排了很久的人对此也毫无异议,后来我才知道,大家都把我当成失恋的人。
那天晚上我吃完披萨,还一个人去唱K,空气里有爆米花甜腻的香味,我喝了附送两瓶蜜桃味的冰锐,这种淡淡的水果酒有种微醺的感觉,我就是在这种感觉里把我所有会唱的粤语歌都唱了个遍,没有人在旁边,不用担心发音不准或者跑调,那种感觉无论何时回想起来都觉得意犹未尽。
我还喜欢一个人拍照,身边有任何人都让我觉得手足无措,我无法像大多数女生一样对着镜头后面那些眼睛摆出微笑,或者大笑的表情,我只会很老土的剪刀手,双剪刀手,倒剪刀手。
曾经有同学尝试着跟我来沟通,那天是我生日,我去了图书馆,回来的时候宿舍里都是黑的,当我推开门的时候她们点亮了蜡烛一起唱生日快乐。
唱完歌之后,所有人都看着我,我的手指绞在一起,过了很久很久,我终于挤出一句,让你们破费了,真不好意思,蛋糕多少钱,我还给你们吧。
当时的气氛真可以用凝固来形容,大家不欢而散,我站在门口低着头一声不吭,我知道自己说的话多伤她们的心,可是我控制不住那种抵挡外界的戒心。
从此之后,若非必要,再也没有人会主动来招惹我,而我,也非常习惯一个人的云淡风轻。
所以,我坚决,坚持,一个人做任何事,一百年不变。前提是我能活那么久的话。
我最后一个让人不解的怪癖就是喜欢一个人去吃火锅,我喜欢一个人静静的享用食物,看到别人的筷子在眼前挥动我就觉得难受。
高中毕业的时候班上同学一起相约吃火锅,我不敢违逆众人,只能硬着头皮去。可是我吃东西的习惯是先吃不好的,小的,素的最后吃我喜欢的美味,可是他们与我完全相反,等到我把那些残缺不齐奇形怪状的东西吃完之后,他们也把那些美味可口的食物解决光了。
所以至此以后,我就再也不和别人一起吃火锅了,省得吃不饱也吃不好,要知道,我可不是傻子。
话虽如此,可是我和聂嘉羽,却也是因为火锅这个东西而认识的。
[二]
那是一个周末,我排了很久的队终于等到了一个空出来的位置,等服务员把我最爱的鸳鸯火锅锅底端上来时,一个声音兴高采烈的说,这里有空位置,美女,你不介意我坐这里吧。
我还傻乎乎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一个还算几分姿色的少年就在我对面的位置上坐下,自来熟的跟我说,美女,跟你商量个事,你也看到人这么多啦,大家都是出来混的,你就照顾一下我,给个面子,大家挤挤吧。
他说得眉飞色舞,大概是以为我会被他那点小姿色打动,事实上,我只是被这突如其来的请求震晕了,过了好半天都没反应,于是他就想当然的认为我对他的提议欣然接受了,竟然恬不知耻的说,我保证我没任何传染病,骗你死全家,我们共用一个锅底,你负责你的菜,我负责我的菜,谁都不占谁便宜。
我完全无语的望着他,这个人,他居然好意思说谁也不占谁的便宜?
那餐火锅我吃得极其不爽,郁闷程度甚至超过了高中毕业的那一餐,那个说话不算数的猪头男,他根本忘记了自己先前说过的话,在消灭完自己那两叠大草原肥羊卷之后,又把饕餮的目光投降了我面前的盘子,我紧张的问,你要吃吗?
世上还真是有那么不要脸的人,他居然把我这句反问句听成了疑问句,忙不迭的用自己的行动为我解惑:是的,我要吃。
我看着面前那些数量在逐渐递减的肥羊卷,有种莫名的委屈。
可是聂嘉羽说,做人不应该太小气,因为四海之内皆兄弟。
对了,这个无耻的人有个还蛮好听的名字,彼时,他很大方的给我买了一个芬达的麦乐酷,我只好安慰自己就算是扯平了吧。
临近分开的时候我们互相交换了手机号码,他豪爽的说,下次一起出来吃火锅吧,我请客。我笑了一下,直接拒绝了,我习惯一个人吃东西啦。
在知道我那一系列陋习之后,他表现得十分不解,我呆呆的看着马路边上车来车往,人潮攒动,要怎么解释那些呢,这本该花团锦簇的青春为何却是如此的苍白匮乏呢?
在长久的注视之后,聂嘉羽轻轻吁气,拍拍我的肩膀似多年老友一般,笑容爽朗,莫萧萧,我觉得你应该多去结交一些朋友,也许会开心一些。
朋友吗?我淡然的笑,我不太清楚这个定义,你要如何让一个从不知道拥有是什么感觉的人去期待拥有呢?
是的,我只有自己。我阅读,行走,微笑,书写,拥抱,都是与我自己,我独自完成这些事情。我与我自己,唯一的,忠诚的。
[三]
聂嘉羽关爱我,我知道。
这关爱绝非是简单意义上的喜欢或者口头上一时兴起的爱而已,在人情淡薄的世界,这份厚重的情感让我觉得难得,并且珍贵,他时常对我说,萧萧,无论你过去发生过什么,你总该走出来,过一种新的生活。
这些道理他不说我也知道,可是医不自治,我说服不了自己放下那些防备和习惯,我享受孤独,即使在目睹别人成群结队的时候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在说寂寞,然而这寂寞也让我觉得足够安全。
在经历了长久的打击之后,嘉羽也了解了我的执拗,对于改变我这件事,他不再报有极大的热忱,按照他的话来说,既然改变不了我,那就陪着我好了。
在我的心里,陪伴与懂得,是比爱情更加可贵的事情。
嘉羽说,萧萧,你总是这么要死不死的表情,让人觉得你根本没有七情六欲耶。我淡淡的看他一眼,那你是想看我的什么欲呢?食欲,还是别的什么。
他弹我的额头,停住!今天我们学校有话剧看,要不要一起去?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那就去吧。我知道嘉羽的苦心,他的眼神如不谙世事的孩童一样诚恳,叫我这样淡漠乖戾的人也觉得不忍辜负。
话剧是一群学生自己编排的,女主角很漂亮,穿黑色的背心在台上声情并茂口齿清楚,男主角演技稍逊一筹,好在卖相够好,谢幕时很多女生在台下窃窃私语。
最后剧组成员上台时,我一眼看到了那个编剧,我的呼吸一下哽住了,甚至连心跳都有一瞬间的停顿,直到剧场的灯都亮了,我的思维还有一些混乱,嘉羽拉着我,大大咧咧的说,他们都是我的好朋友,晚上一起聚餐,你也一起来,我知道你不喜欢人多,可是你总要适应这个社会嘛,总不能天天躲在防空洞里。
他的力气那么大,我想甩开他的手逃窜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那个阔别多年的面孔已经转向我,在接下来的一秒,我们彼此都僵持。
回忆定格,流年飞逝。
时光清脆,岁月清白。
是亘古洪荒还是白驹过隙?
她先开口了,萧萧,好久不见了。我努力的微笑,真的好久不见了,晓安。
嘉羽惊奇的看着我,莫萧萧,原来你是有故人的啊,我一直以为你是外星来的,等你的同伴来地球接你走。我瞪着他,却没说话,余光瞟到林晓安,她的脸在明明灭灭的灯光里看不真切。
那晚破天荒的,我跟这么一大群连名字都叫不齐的人一起大吃了一顿,有人开玩笑叫我嫂子,聂嘉羽不解释反而落井下石,帮着他们一起灌我,最后,我似乎有点点醉了,林晓安那张美丽的面孔有点诡异,她在我的耳边说了一句什么话,我很想听清楚,可是就是听不清。
夜风微凉,聂嘉羽的手那么温暖,那是个美好的拥抱。他轻轻捋我的刘海,淡淡的笑,萧萧,有些话也许一定要借了酒意才敢说,有些事也一定要借着酒意才敢做。
我装作受到惊吓的样子,你要做什么?
那个拥抱的感觉很美好,我的头靠在他的肩上,如此熟稔而且自然,像是预习了千万次,在这一天,在漫天的星光下,在彼此的脸上都呈现玫瑰色泽的时候,终于成行。
[四]
坐在料理店等林晓安的时候,我跟自己说,无论如何都要沉着,一切都过去了,没什么能让我胆怯的。
她出现的时候,我杯里的大麦茶已经凉了。她还是那么美,我记得当年所有的老师都说,林晓安是一副美人胚子。所有的男孩子都喜欢她,所有的女孩子都因为她的存在而有微小的自卑感,时光偏爱她,如今在我眼前的确实是让人惊艳的美女一枚。
她的举止永远都是那么优雅,举手投足之间找不到一点瑕疵,无论做什么都是滴水不漏的样子。
这一次,她开门见山的说,萧萧,我究竟有哪一点不如你呢?为什么两次,都是你赢了呢?
我不动声色的看着她,她笑一笑,为什么苏格也好,聂嘉羽也好,都一个一个扑向你,而对我却视而不见?
她的声音如裂锦声响扯断寂静的黑夜,一切都像是被定格在黑色胶片上的片段掠过眼前,又像是被封锁在匣子里的记忆争先扑落,苏格,那个让我不敢再提起的名字。那段让我这么多年来始终带着卑谦和静默的笑容沉默的行走在人群中的往事,我总是梦见那双愤怒的眼睛对我说,萧萧,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你所伤害我的,都要一一偿还。
我的恐惧日深月重,心里有一处巨大的黑洞,那个洞里,没有一点光亮。唯有独自行走,忍受孤独,包裹自己,遗忘过去,方能觉得安宁。
林晓安接着说,这些年,不知道苏格好不好。
眼睛里有惆怅,那些牵挂不是假的,我知道,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们都还是一群素白纯良的孩子的时候,我们共同喜欢过那个叫苏格的男孩子,他有漂亮的笑容,干净的手指,能画非常漂亮的图画,最想去的国家是风车之国荷兰,他是与众不同的男孩子,在所有人都将赞许和艳羡的目光投给林晓安时,他越过她的身后,看到隐忍沉默的我。
关于父亲的记忆是模糊的,对于这个定义的概念也是模糊的,我习惯了家长会总是妈妈一个人去,也习惯了在下雨天看到别人的父亲给孩子送伞时隐藏好自己羡慕的眼神,可是有那么一些人不肯放过我,他们会在不经意的时候问一句,莫萧萧,为什么你跟妈妈姓呢?你爸爸姓什么?
事实上,在我就读的那个初中,所有人都知道,我没有爸爸。
这也许是很多成长中的孩子身边普遍的现象,几乎每个班级或者每个年级都有那么一两个特别的女生,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遭到排挤和孤立,有的是因为太漂亮,有的是因为太内向。
诽谤和中伤永远无情的指向她们,那无非都是些被误会的结果,人类天性中的记录和冷酷在这些天真无邪的孩子身上有着清晰的折射,然而最可悲的是,他们对于这些却并不自知。
对于那些被排挤的孩子来讲,他们是无辜的,他们的成长也因为这些不公的排挤和孤立而变得更加的残酷和扭曲,这些青春的骊歌与挽歌中充斥着那么多的伤害,只是这些伤害所蔓延的后果又有谁会记得呢。
所以我埋头苦读,没有任何的娱乐活动,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成绩单上那个漂亮的数字。
可是苏格,他让我知道这个世界除了考试之外还有很多美好的事情可以让人开心,有时在他身边,就算什么事情都不做,只是看着他,都觉得有无尽的欢喜。、
可是林晓安是不能接受这一切的,她在写给苏格的信上说,究竟莫萧萧有什么好的呢?苏格没有回信,在那个温柔的黄昏,他轻轻撕掉那封信,回过头来对我笑,萧萧,谁都不知道你的美好。
我没想到,时隔多年,我又再次面对林晓安提出来的置疑,只是这一次,男主角换成了聂嘉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