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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黄犬 ...

  •   张老拐在堂屋靠着门口蹲着,吸着旱烟。乳白色的烟雾顺着稀疏焦黄的牙齿缝里,挂着清鼻涕露的鼻孔里溢出,把张老拐皱巴巴的脑袋笼罩其中又缓缓的散开,在昏黄幽暗的豆油等下,张老拐仿若仙人。

      一般张老拐到了晚上从没有点灯的习惯,一是为了省那点豆油,二是即便点了灯他一个老光棍也无事可干,所以只要天一黑甭管睡不睡的着,一早就躺到床上耗着了,可今天不一样不但点上了等还特意把灯芯儿挑的高高的,让他尽可能的散发光亮。屋里充斥这豆油燃烧的香味还掺杂着热辣旱烟味,污秽的尿罐发出的尿骚味,陈旧破烂家具的发霉味,种种奇异的味道汇聚成了张老拐家的味道。

      旱烟已经抽了好几锅,张老拐的脚边一片磕出来的烟灰,眼看烟袋锅里烟丝即将燃尽,不舍的猛抽了几口.。

      王秀珍怀里抱着一个灰棉布包着的婴儿,正在昏黄的灯下仔细的端详着这个稚嫩的小东西。一抬头看见张老拐抽尽了最后几口烟,不满的说:“瘸子..你抽起烟来有完没完,也不怕把孩子呛着。”说着把这个小东西爱怜的举到胸前。

      “唉哟...你看看这小东西长得怎么这么讨人稀罕...坏了!”

      张老拐说:“啥坏了?”

      “我都抱着好一会了,你说这孩子也不哭不闹,也不认生,不会是个哑巴或者傻子吧?”

      王秀珍把怀里的孩子一翻身,冲着小东西的屁股上啪啪就是两巴掌。

      “哇......”一声透亮的啼哭穿过了破败的茅草屋在这座贫瘠的小村庄上方回荡,惊得村里的土狗一阵骚动夜吠不止。

      “哈哈...哭了...哭了...哭了好..哭了好。原来俺不是小哑巴...”王秀珍亲昵的用额头蹭着这个婴儿的小脸。

      忽然王秀珍神情一冷“瘸子!你是换了老叫驴的胆子了,怎么能干出这种事来。”

      张老拐被王寡妇吓得一激灵:“我咋了么我?”

      “你老实跟我交代,你这是在哪偷人家的孩子”

      “哎呀!他大婶你吓我一跳,你刚进屋我不就跟你说了,这孩子是捡的,俺瘸子咋能干偷人孩子这损阴德的事儿,你就是借我俩但我也不能干呀!”

      “捡的?我咋不信!这么好的孩子谁家舍得扔?”一边说一边把怀里的孩子往灯前凑仔细端详着孩子红通通的小脸儿。

      “他大婶,这孩子是个胎里带,你净看这孩子的脸了,你仔细看看他的手...。”

      王秀珍把包孩子的棉布打开,举到灯前仔细一看叹了口气“唉..这么好看的孩子居然生了个六指儿。不过没事,咱是多了个零件,只有不少就行。”说完王秀珍用手弹了弹这孩子两腿间豆虫一样的小鸡鸡。

      张老拐:“你看吧!可能就是因为这个才给人家扔了,不过我总觉得这事儿有点邪气!”

      “邪气?这话咋说?对了这孩子你是在哪捡的?身边有没有留下啥东西?”

      “我正要跟你说这事儿呢?我想说这事儿邪就邪在这,他大婶你肯定听说过狗吃死人肉的...那你听说狗养人吗?”

      王秀珍一时间没理解什么意思,疑惑的端详这怀里的孩子又看了看蹲在门口的张老拐。

      “你是说这个孩子....?”

      “这不是就今天晌午刚过我在地里锄完草肚里正饿着呢,就看着一条大黄狗离我没多远......”

      张老拐肚里正没食儿,饿的心里直发慌,正打算薅点野菜回家垫垫肚子,一回头看见一条大黄狗,缎子一样油滑的一身黄毛在午后的阳光下闪着光,张老拐眯了眯眼仿佛被这华丽的一身皮毛刺到了双眼,但是一双干枯肮脏的手却摸向了一旁的鹅头锄,这年月人活着一个个饿的都跟个牲口一样没想到这条狗却这么肥大,饿红了眼的张老拐此时眼里只有这条狗,这张华丽皮毛下那肥美的肉。

      黄狗棕色的眼睛里出奇的淡然,仿佛已经预见到了眼前这个丑陋肮脏的人类的意图,它没有表现出哪怕一丝的不安,从容的看着张老拐一步步的向着自己靠近。

      “汪汪.....”黄犬又一次的回头站在原地,冷冷的瞧着身后满脸油泥的瘸子。

      张老拐喘着粗气用袖子擦着脸上的汗,看着近在咫尺的大黄狗。已经一个多时辰了,这条狗每次都在自己手里锄头即将触及它的时候灵巧的躲开并在不远处向自己张望。

      张老拐又累又渴眼巴巴的看着在自己嘴边的狗肉,可就是捉不到。他自己也明显的感觉到了今天这事儿有些异常,琢磨着别追了,可又舍不得。

      可现在这会儿张老拐实在是扛不住了,一是因为肚子实在是空的难受,再加上自己拖着条瘸腿,跟着这条狗跑了七八里地实在是走不动了。

      “这个孬孙...可累死你个瘸大爷了!大爷不吃你了,你赶紧滚你娘个蛋,别让我瞅着你眼馋。”

      说完把手里的锄头一扔,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这条狗看见张老拐坐在地上不追了,仿佛也学着他的样子蹲坐在地上歪着头用深棕色的大眼睛看着张老拐。

      张老拐从怀里摸出烟袋锅用火镰子打着火狠狠的抽了几口,一扭头看见黄狗也学着自己的样子蹲坐下来,这气就不打一处来。

      “好你个孬狗,今个你是逗你瘸大爷来了。滚...赶紧滚....”一边说这滚一边胡乱抓起身边的土坷垃向这黄狗砸去。

      黄狗一看有石头扔过来吓得夹起尾巴往后远远的跑开..一回身在张老拐扔不到的地方又坐了下来。

      “嘿....好好好!”连说了三个好字,张老拐把烟袋锅往腰带里一别,抓起鹅头锄拖着自己那条瘸腿一颠一颠的向黄狗追去。

      “瘸子你可别拿瞎话骗我!照你这么说这老狗可是成了精了!”

      张老拐嘴里唑着空烟袋锅子用力的吸着说:“他大婶呀!我要是说瞎话就让我瘸子不得好死,下辈子投胎还是瘸子!”

      王秀珍赶紧说:“你看你这瘸子,我就问问你你用的着这么赌咒发誓嘛!你跟着那条老狗走到哪发现的这孩子?”

      张老拐把手里的黄铜烟袋往腰里一别,用干巴巴的手一指“就是咱营西头那个乱坟园子里,你也知道,早些年咱营的人不是那那些高高低低的坟头都平了么,就在那的一个土窝子里瞅见的。我一到坟园子就听见这孩子哇哇哭,我过去一瞅吓我一跳!”

      王秀珍把孩子一双呜呜喳喳的小手塞进包袱里,轻轻的拍着孩子的屁股说:“你说会不会是谁家的孩子给忘到哪了,不是扔的,我怎么看这孩子怎么好,谁家会舍得扔了。”

      张老拐说:“这年月真不好说,孩子生多了养不活多了去了,我就怕是谁家忘在那的,我就守着这孩子从下午一直到天黑,那地方荒郊野地的连个人影都没有,深更半夜的我在那么个乱坟园子里,我心里也害怕这不就把这孩子给抱回来了!”

      “嗨!瘸子你放宽心,这不就是捡了个孩子嘛!你等会,你不是借白面吗?你等着我去给你拿去,先给这孩子熬点粥喝,就是没奶...”

      “他大婶我先谢谢你了,不过你先别急,我话还没说完呢,我刚才说这事邪气,那条老黄狗钻进坟园子就不见了,真跟见了鬼一样!就好像它是故意领着我去找这孩子的!”

      一说到鬼字,王秀珍的脸也有点白了说:“瞎子你可别吓我,我一个妇道人家,可听不得这个东西。”

      “我也不是吓你,不过你想想,这山里地里跑着的没主的野狗那个不是见着死孩子就拖出肠子扒吃了,就连正经下葬埋得浅的,那些个野狗都能把棺材啃个窟窿把死人拖出来吃了,你说这孩子他怎么就没事儿?”

      “对了..对了..还有这个”说着张老拐费力八叉的站起来,把墙角的一堆杂物挪开,一辆破旧的婴儿床静静的呆在角落里。

      王秀珍呆呆的看着这个婴儿床道:“瘸子,说真的我有点害怕了,你一个老光棍家里怎么有这物件儿的。”

      张老拐把最后一点烟沫子扣扣索索的装进烟袋锅,按实,就着豆油灯点着深深的吸上一口,让辛辣浓香的烟雾穿过喉咙,钻进气管进入肺里缓缓的说道:“这事儿还从早些年平坟的时候那个风水先生说起。”

      王秀珍眯着眼睛,盯着张老拐等着他继续说下去。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听见张老拐院门外响起咯啦啦...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在挠门,俩人相互对视一眼,都不说话了,只有堂屋里那盏豆油灯忽高忽低的翩翩起舞。

      王秀珍轻轻的说:“是不是谁来你家串门哩!”

      张老拐缓缓的把堂屋门上的门栓子抽了出来,紧紧的握在手里,说:“我活了大半辈子,从来就没人大晚上的来我家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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