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愿》七榛

94、番外篇六：便胜却人间无数

　　七夕今宵看碧霄，牵牛织女渡河桥。

　　“果然还是闺女好看。”荣铭看着床上两个粉妆玉琢的小娃娃，满意地点了点头。

　　“相公？你在干什……”门口赵曼曼打开门进来，看到床上两个做女娃娃打扮的小男孩，忽然愣住了。

　　荣铭急忙走过来，生怕赵曼曼因为他倒腾自家儿子甜甜和陆安衍的儿子满满而不高兴，小心翼翼地道：“媳妇儿，你别生气，我就是……”

　　赵曼曼没有理会荣铭，莲步轻移，走到床前，只见满满精雕细琢的脸蛋上扑闪扑闪着双眼，一脸懵懂地看着近在眼前的赵曼曼，奶声奶气地喊了声：“姨——”

　　而扎着小辫子的自家儿子甜甜，抬起那双丹凤眼瞄了一眼娘亲，便嘟着嘴低下头来啃自己白嫩的小手。

　　赵曼曼惊喜地一手捞起个小娃娃，看着这比年画娃娃还精致的小娃娃，忍不住各亲了一口，兴奋地开口道：“快快快，相公，去我衣柜里取你上次买回来的绸带、银铃，还有小裙子。对了，顺便把我梳妆台上的绢花拿过来，闺女果然是好看啊……”

　　荣铭愣了一下，随即咧嘴一笑，哎哟，不愧是他的媳妇，想法一致……

　　陆府里

　　姜徳音端着药进了卧房，外间里只在角落里放了一盆冰，给暑热未退的室内带来一丝凉意。内室桌案上半边铺开着地图，陆安衍披着外衫坐在那里，低头写着折子，时不时地看下地图，沉吟了一会儿，又接着落笔。

　　因着当年的重伤，纵然是将养了这些年，陆安衍的身子依旧是虚得很，脸上始终不见血色，在这样还能感觉到热意的夏日，身上也是冰凉凉的。

　　姜德音皱了皱眉头，捧着药走到陆安衍的身边，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悦：“陆安衍，喝药！”

　　陆安衍抬起头来，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心虚的笑，伸手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嘴里涌进来的药较之往常更苦，他忍不住呛了一口，低低地咳了两声。

　　姜徳音急忙俯身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待他平复了后，又伸手拈了颗窝丝糖喂到陆安衍的嘴里。陆安衍抿了抿唇，涩苦的嘴里慢慢地透出丝丝的甜味，他看了一眼桌上小碟子里的窝丝糖，有些失神。

　　“前两天你就开始夜咳了，所以荣铭又改了药方，这药比往常的更苦了一点。”姜徳音收了药碗放到一旁的茶几上，轻轻地解释着，转身过来收拾桌上凌乱的折子，脸上带着点不虞，“让你不要多思多虑的，你就是不听话，都是当爹的人了，也不知爱惜自己。”

　　陆安衍回过神，拉住姜徳音的手，手上使劲，姜徳音就跌坐到他的怀里，他揽着姜徳音，低头在她耳边轻轻道：“阿媛莫生气了，这次给荻原回完信，就听你的，我都听你的。”

　　他这一生，实则让她经历了过多的担惊受怕了，她总说他瘦，可是这些年来劳心劳力的她又何尝不是瘦削单薄的，坐在他腿上的姜徳音轻得几乎感觉不到重量。

　　姜徳音僵了僵身子，叹了一口气，靠在陆安衍的怀里，她知道这么些年陆安衍最放心不下的还是西境…

　　他的怀抱凉凉的，硬邦邦的骨头有点硌人，她精心养护了这么多年，却还是半分不见他长肉。

　　“满满呢？”陆安衍想着今日一天都没看到自家儿子，不由问道。

　　姜徳音想起什么似的，低头笑了笑，开口道：“荣铭带去和甜甜作伴了，说要带两个孩子上街玩。”

　　“荣铭上次带两个孩子出去玩，结果就记得带满满回来，把甜甜给丢在糖水铺子上了，还是秦烨半路看到带回来的，这次又要带两小的上街？”

　　“没事，这次我让李越跟着了。”

　　她在陆安衍的怀里换了一个姿势，想了想琢磨了一下，道：“曼曼前些日子和我说，荣铭偷偷购置了一些小裙子小铃铛，说是给女儿买的，可他们就俩儿子，哪里来的女儿。她觉得荣铭是不是想女儿想得魔怔了？”

　　“荣铭是挺喜欢闺女的。”

　　姜徳音直起身子，问道：“安衍，那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陆安衍抬手轻刮了下姜徳音的鼻子，想也不想地道：“我喜欢你。”

　　姜徳音微微一愣，脸上微微泛红，忽然她眼波微转，眼中带着几分调皮，偏了偏头，粉嫩嫩的双唇靠近陆安衍，嗓音轻柔婉转，娇滴滴地在陆安衍的耳边吐出两个字：“爹爹？”

　　陆安衍惊得差点松手将姜徳音推了出去，哭笑不得地道：“胡闹！”

　　他的脸却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因为缺乏血气，他的皮肤比较苍白，这样一来，脸红起来就特别明显。晕染开的微红，给他增添了几分惑人心神的瑰丽。

　　姜徳音见状，把脸埋进陆安衍的怀里，笑得一抽一抽的：“安衍哥哥，你怎么比大姑娘还容易害羞呀。”

　　陆安衍无奈地摇了摇头，抚着姜徳音的背，好一会儿，只听姜徳音微微喟叹了一声：“满满一个人太孤单了，我倒是想再添个闺女。”可惜她的身子不允许。

　　陆安衍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道：“……一个就够了。”他总是会想起阿媛生满满那时候的惊险，他太怕了。

　　屋子里忽然就静了下来，想及他们夫妻这一路走来，几经生死，对彼此而言，都是不可或缺的，有没有孩子，他其实并不是很在意，一直以来，他都只想陪着阿媛而已。

　　满满的到来，是意外之喜，母子平安，更是上苍恩赐，他不敢奢求得太多……

　　“叩叩——”一阵轻微的敲门声传来，打破屋子里的宁静，姜徳音急忙站起身，稍稍整理了一下微有皱褶的裙子。

　　还不待他们开口，门已经被推开，从推开的门缝里钻出一个小小的身影。

　　小娃娃头上软软的头发垂放下来，扎着小巧的绢花，身上穿着白衫绿裙，水灵灵的双眼如黑宝石，秀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般，扑扇扑扇着，精致的小脸上满是疑惑，似乎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就到了这里。

　　看到屋子里的爹娘，小娃娃立马就开心地笑了起来，伸着小手，蹒跚着走过去，稚嫩的声音里充满着欢悦：“娘…”

　　姜徳音愣了一下，蹲下身子，抱起蹒跚走到面前的儿子，仔细端详了一下作儿女家打扮的满满，噗嗤笑了出声：“哎哟，娘的满满呀，谁给你整成这般的？”

　　“叔……”满满眨巴着眼睛，又摇了摇头，“爹爹…抱…”

　　陆安衍看着儿子懵懂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伸手接过扑过来的满满，对着姜徳音道：“荣铭估计就在门口，我们出去看看。”

　　到了门口，果然可以看到廊边站着的荣铭，陆安衍抱着满满走过去，姜徳音紧跟在旁。

　　两人还未开口，就见荣铭得意地道：“看，我给你们送女儿来了，好不好玩？高不高兴？惊不惊喜？”

　　“都当爹的人了，还是这么没个正形。”陆安衍笑着开口道。

　　荣铭伸手戳了戳满满粉嘟嘟的小脸蛋，对着陆安衍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这叫童心。你就是太老成了，小心以后出去别人会把你和阿媛看成父女。”

　　“咳…瞎说什么！”陆安衍脸上微微一红，想到刚刚姜徳音喊的爹爹，差点就让自己的口水呛到，姜徳音在旁边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

　　荣铭诧异地看了一眼陆安衍，又看了看偷笑着的姜徳音，稀奇地道：“安衍，你这么激动干嘛？”

　　陆安衍斜睨了他一眼，把他在满满脸蛋上又戳又捏的手拍掉，开口道：“好了，你还有事？”话语里赶人的意思很明显。

　　荣铭挑了挑眉，小声嘀咕着：“真是重色轻友！这就要赶我走了。”说着，他又搭了一把陆安衍微凉的手腕，摸着脉象叮嘱了一句，“药一定记得按时喝，阿媛，你盯着点啊。”

　　“是。”姜徳音笑着点头应道。

　　“好了，我走了，家里媳妇和闺女还等着我呢。”荣铭挥了挥手，潇洒地翻墙离开。

　　满满看着荣铭的背影，忽然兴奋地嗷嗷喊道：“叔…飞…飞…”

　　陆安衍急忙捞住向墙边扑出去的满满，低声道：“喔喔…满满乖…”

　　“好了好了，满满不闹哈……”姜徳音伸手轻轻拍了拍满满的背，安抚道。

　　“荣铭这小子，都和他说过多少次了，记得走正门，怎么还是每次都翻墙？不过，闺女？”陆安衍有些头疼地道，好在府中的暗卫对荣铭已经很熟悉了，要不然…

　　想到荣铭第一次翻墙进来的时候，差点让满院子的暗卫刺个对穿……

　　“大概比较近…至于闺女，应该是甜甜吧…”姜徳音摸了摸满满的额发，想到荣铭和好友赵曼曼的性子，随口猜道。

　　满满干净简单的眉眼，像极了他的父亲，作女娃娃打扮后，更是漂亮得紧。

　　忽然，陆安衍和满满一同笑着看向姜徳音，一大一小，两张肖似的脸对着姜徳音，宛如白璧无双，惊鸿绝艳，看的姜徳音的心柔软得简直要化了。

　　“要是生个像安衍哥哥的闺女，未来家中的门槛定是要被踏破了。”

　　陆安衍轻笑了一声，看了看怀中的“闺女”，道：“那凭着这张脸，我想未来满满是不用担心娶不到媳妇了。”

　　姜徳音上前一步踮起脚，亲了亲陆安衍的唇角，又低头亲了一口满满的脸蛋，笑颜如花，轻轻地道：“真好。”能够嫁给你，真好，能够生下满满，真好……

　　此刻，暮光将逝，有风穿堂而过。

　　“我去给你拿件外衫。”感觉到带着暮气的晚风，姜徳音忽然转身疾步回屋去拿陆安衍的外衫，对于陆安衍的身子，她总是看护得紧。

　　陆安衍看着姜徳音急急忙忙回屋的样子，来不及唤回，便只好抱着满满打算跟着回去。

　　转身的时候，一声小小的吭哧声从院子里传出来。

　　陆安衍皱了皱眉头，抱着满满走过去，还未走出两步，却只见一道带着长长焰火的烟花在空中炸开，星星点点，在刚刚拉下帷幕的天空中煞是好看。

　　陆安衍好像想起了什么，好笑地摇了摇头。怀中的满满开心地抬头看着天，嗷嗷嗷地拍着小手。

　　姜徳音从屋中出来，看到的便是这盛世烟花的天空，只是这个放烟花的时间，是不是…有点太早了…天都还没完全黑呢…

　　空中接连绽放着一朵又一朵烟花，晚风簌簌，陆安衍的衣衫微微飘荡，满满缩在他的怀里，他们抬头看着空中纷繁灿烂的烟花，浅浅一笑，那一股清俊雅致、云淡风轻与当年一般。

　　姜徳音抱着外衫远远看过去，却觉得陆安衍削瘦的身姿在孤寂的夜里，恍若要羽化登仙。她疾走过去，将外衫披在陆安衍身上，依偎着他，想着替他驱散几分清寒。

　　“今天七夕了呀，”姜徳音想起了今天竟然是七夕佳节，她看着漫天的烟花，好像回到自己的少女时期，原来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她轻声道：“年年岁岁，惟愿长安。”

　　陆安衍伸手将姜徳音拢到怀里，看着怀中的爱妻幼子，微微一笑：“阿媛，谢谢。”

　　在院子里的草丛中，肖圆圆把最后的烟花全都点上，然后便轻轻使了个劲，上了树靠坐着。

　　“怎么突然跑陆安衍这放烟花？”何小花皱着眉头，一脸不解地问道。

　　“陆安衍说想在七夕给姜徳音放烟花看。”肖圆圆简单地说道。

　　何小花抬头看了看这天色，忍不住觉得有点头疼，“你没觉得现在这个时辰放烟花有点不对吗？”

　　“太晚，会冷。”

　　何小花抽了抽嘴角，暑热都未退的季节，肖圆圆和他说晚上会冷，不过他想到陆安衍的身子，却也没有反驳。

　　“可是你没觉得这时候放烟花，没什么看头吗？”何小花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肖圆圆看了看天上若隐若现的烟花，透过树梢，看着相拥站在廊下的一家三口，脸上木然的神情微微柔和了些，他低声道：“好看。”

　　何小花撇了撇嘴，顺着肖圆圆的目光看过去，那一家三口的场景让他嘴角忍不住微微翘起，微笑着接了一句：“是挺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