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唇》平卿云

30、Q先生（1）

　　到了顶楼，路过总助办的时候，五六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她，等她目光扫过去，总助们又正襟危坐，盯着自己电脑，好像很认真在上班。

　　被人围观的一路，真是脸红又尴尬。

　　漪清脸颊薄红，一言不发地走进总裁办，本来打算好好跟柴隽说说，让他在公司注意影响。
　　谁知向来加班像喝水一样平常的柴隽也在摸鱼。

　　漪清放下饭盒，他也没听到声儿，头靠着椅背，他对着荧幕看得出神，右手边投影仪闪着蓝光。

　　她倒要看看，什么东西这么蛊惑人心。

　　荧幕左上角标着《三生》两个字，漪清看了会儿也跟着沉进去了。

　　千乘境内，有九尾狐女漪清，俏皮的白狐狸自由自在地奔跑在山野间。

　　心月狐不慎中了猎人的陷阱，后腿重伤，被隐退山林的年轻柴氏皇子捡回家中。

　　朝夕相处间，本来对人类敌意很深的心月狐漪清被柴氏皇子的风度折服，甘愿陪伴，纵情山水之间。

　　谁知刚登基的皇帝胆怯昏聩，不肯放过皇子，将柴隽围困在山林中，放火烧山，漪清为救柴隽和山中的生灵们，献祭自己。

　　在最后一刻，狐女结成人形，亲吻柴隽的额头，一吻成印，生生世世结下缘分。

　　美人玉碎，皇子被激起前所未有的野心，联络旧部，重夺皇位，只可惜万里江山，无边孤单。

　　漪清实在佩服网友们的神通广大，狐女显出人形的那一幕，是她当初跟祁薰打赌输了，被迫羞耻地扮演玉藻前，给粉丝发福利。

　　她记得自己当时戴着白狐狸面具，头上戴着白色狐狸耳朵，一身白衣，后面雪白的尾巴绑在腰间。

　　粉丝们一个个在直播间里吹彩虹屁，络绎不绝，至今还有粉丝偶尔会撒娇想看她扮狐女。
　　至于柴隽，他一直没露脸，也不知道哪里剪来和他背影那么相似的古装贵公子。

　　第二世的漪清转生成民国时本领高超的爱情骗子，而柴隽是大帅家里特立独行，热爱戏剧的翩翩公子。

　　剪的是音你替她制作的MV《玫瑰旗袍》，取景地也在望州，讲得是一个歌女暗恋富家少爷，最后在战乱时候被流弹击中误杀的故事。

　　在这支MV中，她一共换了十多套旗袍，都是祁薰精心帮她选的，是她俩最喜欢的一支MV。

　　当时拍摄的时候，她望着富家公子扔下她，仓皇逃走的场景，莫名也想到了柴隽，甚至有种笃定，哪怕被骗了感情，她都相信柴隽不会扔下自己。

　　而在剪辑的剧情里，漪清专骗玩弄人感情的坏男人，来到望州市的第一天，就听闻大帅家长公子柴隽的风流事迹，多少姑娘被他伤透了心。

　　她起了心思，要骗得这家伙人财两失，替姑娘们报仇。

　　柴隽在望州大成立了学生艺术团体清柳剧社，漪清第一次露面就是在剧社试戏《茶花女》。

　　她戴着白狐面具，光是露出的唇都蛊惑人心。

　　还未看到她的脸，戏剧大师柴隽已经被她迷得神魂颠倒，迫切想揭开她的面具，窥伺她的真容。

　　穿着烟粉旗袍的漪清迷得柴大帅家公子失魂落魄，目光永远追随着她。

　　哪怕最后因为不是望州大的学生，也不肯揭下面具，最终没演成文明戏，但柴隽的心早就被勾走了，气得其他女学生大骂狐狸精。

　　朝夕相处间，漪清也察觉柴隽并非风流花心的男人，反倒是认真守礼得很，面对她的勾引，时不时露出情动又惭愧的神色。

　　两人情愫渐浓，可惜最后被柴大帅家识破女骗子的身份，当着柴隽的面一记冷枪，血色染了雪白旗袍，在柴隽无望的呐喊中，又是一世终结。

　　第三世没有其他身份，直接剪辑他们在隽清·因你盛典上那一幕幕。

　　柴隽逆着光，一身风霜，抱着苍耳草朝着漪清而来，两人相拥而舞，柴隽纵容又怜爱地望着她，最后定格为一吻。

　　漪清看得脸热，心想，剪这视频的肯定是隽清科技内部员工。

　　视频不知道被反复播放了多少次，柴隽有时候还会停下来一条一条地看弹幕。

　　漪清咳了咳，他才终于回过神，淡定地关掉投影仪，吸顶灯自动亮了，玻璃墙上窗帘也缓缓打开。

　　光骤然点亮了办公室，有些刺眼，漪清眯了眯眼，然后再睁开时候，发现柴隽的耳根有点红，心下觉得好笑，原来他也没表面那么淡定。

　　柴隽故作淡定地转移话题：“带了什么？”

　　“你猜。”漪清故意卖关子，不肯直接告诉他。

　　“薄荷粥。”柴隽目不转睛地盯着饭盒，好像能盯出花一样，然后目光滑过她微粉的脸颊，淡淡说了句：“四年了，想吃。”

　　也不知道是说薄荷粥，还是说漪清。

　　她避开他灼热的视线，心里嘀咕，却不肯自作多情问出来，只是有点不高兴：“明知故问。”

　　柴隽打开饭盒，薄唇抿着，浓密的睫毛掩住眼底的笑意。

　　薄荷粥是道药膳，薄荷的清香，混合着浓郁的米香，甜蜜凉爽。

　　“想快点和你结婚。”柴隽喝了一口粥，被甜到心里发烫，冷不丁抛出这句话。

　　漪清惊得汤匙掉在浅褐色地毯上，冷冷反射着光，刺疼了漪清的眼睛，映着她不知所措的脸。

　　“我又没答应你。”漪清低低喃喃着，心里揣着那个炸·弹似的秘密，根本没法坦然接受柴隽，更别说结婚。

　　“没关系，慢慢来。”柴隽屈身捡起汤匙，扔到垃圾桶，把自己的汤匙递给她。

　　她接汤匙的时候，柴隽反手握着她的手，目光幽深安静，喉结轻轻起伏滚动，唇靠得越来越近：“所以，要测体重吗？”

　　漪清脑袋发热，心沉沉浮浮，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以及被抱住时衣料细微摩擦声，无情地嘲笑着她的犹豫不决。

　　明知道自己的处境就像站在逆风的悬崖上，最好的选择就是后退一步，永远保守这个秘密。

　　可要退出柴隽视线之外，她不甘心，从前以为他爱别人，还能忍痛离开。

　　*

　　漪清被潘岳恭恭敬敬地送进总裁专用电梯，跟孟烨擦肩而过。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对方好像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好像她是个什么祸国殃民的妖妃。

　　她不知道孟烨门也不敲，闯进柴隽的办公室，两手撑着柴隽的办公桌，态度难得强硬：“隽总，公司是不是要有股权变动？”

　　“听谁说的？”柴隽冷淡镇定地签字，力透纸背，钢琴黑的笔握在冷白修长的手指间，笔尖在白纸上游走，一个没注意，又签出漪清的名字。

　　孟烨扯了扯领带，一屁股坐到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摸出白色雪茄龙烟盒，狐狸眼里阴云密布：“法务的张律中午跟我吃饭，一时嘴快，漏了点风。”

　　柴隽本来也没想瞒着他，甚至嘱咐法务部的张律故意露个口风：“嗯，只是在为结婚提前做咨询。”

　　“结婚？”明明这两人一直没官宣，也不是男女朋友关系，他的态度却已经坚决到这一步。

　　对他的质疑有点不悦，但柴隽还是停笔问：“你不想结婚？最近你不是跟祁薰走挺近，还以为你要定下来。”

　　“定什么？我们是朋友。”孟烨惊讶得烟从嘴里掉下来，白色烟身轱辘轱辘滚到脚边。

　　柴隽飞快地扫过眼前的合同，不咸不淡地警告孟烨：““如果不打算认真，麻烦离人家远点。”

　　从前他不会干涉发小的私生活，现在但凡和漪清有关的人和事儿，他都得替她反复思量，怕她有一丝一毫的难过。

　　尽管对那个喜欢鼓捣女装穿搭的小网红没兴趣，再说了，他还得吸取隽总的教训，找个门当户对的老婆。
　　但柴隽这语气极容易让人生出反骨，他眯着眼笑着反问：“你管得着？”

　　“朋友为情所伤，清清会难过。”话里话外都在替漪清考虑，半点都容不得其他。

　　“切，”孟烨一脚踩在雪茄龙白色烟身上，碾来碾去泄愤，“就为了你前女友心情好，我睡谁都要管了，你是我爹啊？”

　　“是未来结婚对象，”柴隽笔尖顿住，划拉出一条斜线，“爱屋及乌没听过？”

　　“不对，”孟烨咬了咬牙，有点生气，“你转移话题糊弄我，你是不是要让你前女友持股？”

　　柴隽很烦他反复提 “前女友”这个词，蹙着眉心纠正：“再重复一次，是未来结婚对象。”

　　孟烨忍了半天，还是火大，怒极反笑：“送她游戏主题曲当签约礼物，帮她开个人演唱会，我都不说什么。“

　　孟烨顿了顿，平复呼吸：“公司股权变动是你一个人的事儿？至少要问问我和姓高的。”

　　“可以，叫师兄开会。”柴隽倒是对高瓴有信心，至少他不会反对漪清持股隽清科技。

　　*

　　两人等了十来分钟，高瓴才磨磨蹭蹭到小会议室。

　　小会议室只能容纳二十个人，隔音好，私密性极强，清一色的黑色真皮椅子，是他们三个的小会议室。

　　平时除了他们三个开会，或者约谈部长级别的人，一般不动用这个会议室。

　　孟烨简单讲了股权的事儿，在做会议纪要的高瓴停下敲键盘的手，沉默了一分钟，不敢开口，他站在任何一方，都会激怒另一方。

　　本以为会得到他支持，没想到他直接沉默，实属意料之外。

　　柴隽眸色一深，眼里渊静如潭：“师兄，你不止一次说过，没有清清，就没有隽清科技。”

　　高瓴手足无措地抱着自己的智能咖啡杯，还是不敢说话。

　　孟烨自己手里除了柴隽赠予的那点原始股，剩下的都是隽清科技融资前期权池里预留的股份，而高瓴更幸运一些，他持的原来创业团队的股份，在股东大会说话比孟烨更掷地有声。

　　更别说柴隽自己持有的原始股多重要，要是分给一个为点钱就离开他的拜金女，百分百会影响公司管理和发展前途。

　　现如今唯一有资格得到柴隽手里原始股的只有Q先生。

　　向来跟他不睦的高瓴竟然沉默，而高瓴跟漪清关系那么好，想必清楚她的为人，他越发觉得自己考虑得没错：

　　“隽总，你持股最多，说隽清科技是你的商业帝国也不为过，所以为了公司的长久发展，请你务必要签定婚前协议。”

　　柴隽不动声色地环视两人脸色，冷白的手背青筋毕露，轻哂出声：“今天签婚前协议，明天就让我说月薪一元，变着法离间，算盘真响。”

　　“你，冥顽不灵。”孟烨气得攥着烟盒的手发抖，要不是手里攥着东西，他肯定会跳起来拍桌子骂人。

　　相较孟烨的暴怒，柴隽则淡定多了，不急不徐回怼：“而你，多管闲事。”

　　就算平时冷淡认真，柴隽霸道的一面没在人前展现，但此时他谁的话都听不进。

　　孟烨气得人都要炸了，只得拿出杀手锏：“隽总，你一意孤行，我看你在股东大会上怎么解释？”

　　高瓴急得额头都是汗，他向来害怕吵架和争端，真闹上股东大会，他们铁定闹翻，无法挽回，更别说这事儿涉及到公司未来，他只懂技术，一时间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对了，高瓴忽然脑海里闪过灵光：“Q先生，这事儿要问过Q先生。”

　　话一出口，他松了口气，是啊，没有Q先生的一百万，就没有隽清科技今天的发展，怎么能将Q先生的意见抛诸脑后，甭管结果如何，好歹缓冲一下。

　　孟烨见争执下去也没有结果，只会伤感情，于是让了一步：“行，就问问Q先生。”

　　柴隽睨了他们一眼，沉默地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徒留高瓴一人脸色为难，Q先生到底是谁，他们至今都没点线索，他要是不出现，难道柴隽和漪清一辈子都不能结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