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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雨伞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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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程,悠,这是五个需要先张嘴再闭嘴才能说出来的字,卷舌时像卷起一颗不存在的糖,完整复述一遍,心里就渍了一点无法言说的甜。
可是她还不认识我,想到这点,心中雀跃的小火苗就耷拉着脑袋失落起来。之前一直说没机会把伞还给人家如今想来只不过是掩饰自己有机会想念程悠的借口,可是实际上没有机会同她搭话才是最现实不过,毕竟无论单恋时内心的烟花炸过几轮,我们擦肩而过时内心感到喜悦的也只有我一个人。甚至我还得低下头垂着眼睛来掩盖我的心情,只因为我和朋友不同,这份情感不容许我轻易倾诉。
要是我能和弟弟互换该多好,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有这种念头,从小我就想着如果我能和弟弟互换,得到妈妈的偏爱,我一定会非常听话,从不忤逆妈妈的决定,而弟弟明明得到了更多的爱,却依旧叛逆的不听妈妈的话。明明如果是我会做的更好。如果我们能交换,我连喜欢程悠这件事都能更加光明正大,我可以找机会认识她,把伞还给她,这是我们独一无二的相遇,我们可以因此产生一段感情。而不像现在,即使我们日后有机会成为朋友,我的感情也始终无法诉之于口,真不知道不和她认识和只能做她朋友到底哪个才是最佳选择。
可是往往想到一半我就开始自我厌弃,白日梦也该有个限度,如今我们连认识都算不上,程悠甚至可能对我毫无印象,我却自顾自开始幻想假如我能同弟弟交换以后的生活,梦做的越美醒来后就越是怅然。
可是,可是啊。
就算梦里有再多的不甘,醒来以后哪怕仅仅是在背后注视着她,怎么也能让人这么心满意足呢。
我开始渴望能见到她,在教室里,食堂里,操场上,任何一个有遇见她可能性的地点都让我心生向往,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是主动与她结识,还是按兵不动,我害怕一切到头来不过是镜花水月,我也害怕最终什么都不会发生。我无话可说,只能扮演一个不会说话的陌生人,在靠近她时敛下眼中一切欲言又止,在无人在意的角落与她一次又一次擦肩而过。
这多让人喜悦,这多让人难过。
喜欢上一个人,就是这么让人心碎吗。
事情在圣诞节有了转机。
圣诞节是个高中生很喜欢过的节日,像情人节一样,适合告白,也适合情侣牵着手一起过,大家可以互送礼物,不知道该送什么时可以送巧克力(我觉得西方节日送巧克力大概和北方地区每逢过节就吃饺子一样),心里有人的那些女孩,大多早早的准备好了圣诞要送的礼物和写满少女心思的明信片,临近放学时更加如坐针毡。
虽然高中生早恋并不好,起码他们有朝一日却可以诉之于口,无论是好坏结果,也终究有机会给自己的感情画上句点。我的感情呢,比起家长们最不屑一顾的所谓的学生时代的不懂事还要更加不值,我连等到句号都是一种奢望。程悠还有半年就要毕业,我又能做什么呢。
可是,可是。
我没有想到,我们班居然有男生向程悠告白。
更加令我无法接受的是,那些好兄弟们竟然堂而皇之的堵住程悠离开的路,站在走廊上,像极了一堵墙,而那个今天的主角就站在那群人前面,厚颜无耻的说着从网上抄来的甜言蜜语。
我生理性的厌恶,几乎想夺门而逃,我无法想象如果程悠真的和这个男生在一起,他们会一起牵手回家,一起过美好的圣诞节,他们可以在周末一起看一部感人的爱情电影,在情到深处侧头轻轻的接一个吻。
我好嫉妒,可是我就是做不到那个男生可以做到的事,我连喜欢她都说不出口,我是个胆小鬼。
可是程悠看起来并不愿意,她并不喜欢这个男生,她似乎也想离开,只是被那些男生挡住去路,似乎只有答应了这个人才能离开。程悠咬着下唇,犹豫了一会,还是出声拒绝了他。
告白的男生一脸震惊,伸出手就要拽住程悠的胳膊,我实在忍无可忍,拼命想要推开围堵的人墙,可是我怎么能比过发育后接近一米八的男生的力气,我真没用。百般情绪纷涌上来,我克制不住,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保护我喜欢的女孩,但是我好像什么都做不到。
“你们让开啊!没看到她根本不愿意吗?”我大声呼喊,声音中带着哭腔,嘶哑的根本不像我说出来的话。
很奇怪,这些男生面对程悠的拒绝毫不在意,依旧一脸嬉笑,可面对我的眼泪却慌了神,面面相觑后竟主动让开。我不知是不是因为我是他们同班同学才会有这等优待,我也不知道会不会因为他们早就把程悠当成所谓的“自己人”,才会这样毫不客气。
告白的男生满脸被打扰的羞愤,指着我几乎要破口大骂我在管什么闲事,我没有理他,因为程悠已经看向了我。
带着满脸泪痕的样子大概真的不怎么好看,我现在看起来一定狼狈极了。我下意识低下头躲避她的目光,定了定神,拉住她的手腕,一前一后的离开了这个包围圈。
我不知道我这样算不算英雄救美,只是我不想看着喜欢的女生前后为难,我不想做胆小鬼。我怯弱了太久,如果在这种情况下还要继续沉默下去,我还怎么有资格说喜欢她呢。
直到走到楼道口,我沉默的松开了她的手,转头看向她,“那些男生应该不会追上来了,你可以回家了。”
程悠轻轻咬着嘴唇,像是不理解我做的事,“为什么会帮我?”
我该怎么回答呢,因为我喜欢着她,所以才不想见到她受委屈?我真的能这样回答吗?
“我就是看不惯这些男生仗势欺人,”下意识逃避了内心真实的情感,我垂下眼帘,“现在没事就好啦,下次遇到他们记得早点离开。”
垂眸的那一瞬间,我没能注意到程悠脸上一闪而过的失落,只听到她认真的对我说了一句“谢谢”。
“那,我先走啦?”程悠说道。我抬起头,“好啊。”
程悠从我眼前离开了。从此以后我们算朋友吗?我会有和她说话的理由吗?我该把雨伞还给她吗?
我不知道,但是今晚和程悠说的每一句话,都让我感到如此欢喜。
后来就好起来了。
我很喜欢后来这个词,因为它是一个时间逐渐堆叠累加的状态,好像昭示着一个幸福美满的结局,像是我对程悠的喜欢在一天一天重叠起来,最终能够得到幸福的回报。
我和程悠成为朋友了。
我终于有了理由不再擦肩而过,在遇到她的时候可以向她点点头,那等下次竞赛课的时候我可以坐在她身边吗?我幻想着,带着对大课的期待,竟也有些迫不及待起来。
一切幸福的像做梦一样,我还在幻想着再靠近她一些,她已经向我走来了。
往常我进了大教室以后都是先找空位坐下,等人差不多到齐了才在人群中寻找程悠的背影,因此我也习惯性每次都坐在最后一排。
可是这天我刚进了教室下意识往人群中看去时,竟然看到程悠坐在不前不后的位置,幅度不大的向我招手。
我下意识以为她示意的人在我身边,可是她分明是看着我,我左右看了看,迟疑的指了指自己,在看见她肯定的点头后,受宠若惊的情绪终于后知后觉的涌了上来。
她对我说她特地为我留了座位,因为她在人群中注意到过我,知道我每周和她上同一堂竞赛课,并且每次都姗姗来迟的坐在最后一排。
我不想解释我坐在最后一排是为了能更方便我在人群中注视她的背影,这些话太冒犯,我丝毫不敢让她感到一丝一毫的不适。于是我默认了她的想法,毕竟已经是我得了便宜,再卖乖就不好了。
那天我们下课后一起去食堂吃饭了,我们聊了很多,关于竞赛,关于那天的那个男生,关于学校门口的便利店,关于最近看的书,关于这段时间在学校女生中突然流行起来的男团选拔节目。我开始逐渐了解她,程悠这个人的形象在我心中逐渐立体而清晰起来,我好喜欢她,连同她对我诉说的每一点,咬在唇间都生甜。
这种枫糖般的喜悦将我包裹成琥珀中缺氧的昆虫,因为树木的一滴眼泪而困在瑰丽色彩中无法挣脱。
可是我不想挣脱,我只愿永远沉溺在这种甜腻的树汁之间,这些意外来的太快太好,我喜欢的人成为了我的朋友,我再也不用隔着人海凝望她落满日光的发梢,我们的距离变得很近,她竟然只在我伸出手就能触及到的地方,竟然就在我旁边,在我眼前。
我没有提我们相遇那天的事,她大概已经不记得我,可能也忘记了以前会突然把伞递给另一个女生的原因,可是没关系,我们还有时间,而我只要现在能待在她身边。
渐渐我们熟悉起来。
每周一次的竞赛课是我们相处的仅有时间,每分每秒都让我觉得珍惜。程悠的真实性格远比我想象的更加可爱,我总觉得每次见到她都会再一次重新坠入爱河。
我已经别无所求,这样的生活已经足够满足,连更加僭越的想法都不会有。
可是事情从来不止如此,可能是老天开眼,看不下去我默默一人暗恋她多年,我实在没想到过我们的关系还会有更进一步的那天。
是某次竞赛课结束后,程悠突然问我,能不能去我们宿舍住一晚上。我惊讶极了,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向我解释,她不是住宿生,这周末父母都要出差,偏偏家里又停水停电,实在无处可去。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她不是住宿生,也对,我从来没在宿舍楼附近见到过她。连上天都在给我机会,我实在没理由拒绝她,幸好我的其他室友也不介意。
宿舍的床铺不大,尽管程悠很瘦,我们依然需要侧着身才能睡下。可是我丝毫不觉得麻烦,程悠洗过吹干的头发散发出好闻的味道,哪怕她用的其实是我的洗发水,但我只觉得用这瓶洗发水以来从没觉得这种香味竟这样好闻。
我的心跳的那么快,我都害怕会被离我仅仅十厘米的程悠听见,吵得她睡不好觉。宿舍已经熄灯很久,可是我根本舍不得闭上眼睛。害怕翻来覆去会影响程悠睡觉,我身子都僵了,却连小心翼翼的翻身都不想。
我不知道这辈子还会不会有这种和程悠同床共枕的时候,这些瞬间太过美满,连妄想都像亵渎。可是我这么喜欢她,只敢在能触及到她肩胛骨时,偷偷幻想,假装我们是在相拥。
可能是舍不得闭眼的夜晚寂静得有些绵长,我竟突然想起当初选择住宿的理由。其实我一直不太明白为什么妈妈爱弟弟胜过爱我,尽管我曾经确实堕落过一段时间,可是弟弟能做到的事我都能做到,我还可以做得比他更好,为什么妈妈还是不会偏向我呢。
可是我也知道,这世上没人能回答我。
正是因为这一点,我才选了住校,也许不要每天看在眼里,心里的渴望就会变得少一点。
可是对程悠是不一样的,哪怕见不到她,我也会想念她,我对她的渴望一点不会因为见不到她而减少。哪怕现在她就在我身边,我也知道我是想要拥有她的。
只是我也知道,这世上是没什么东西真正属于我的,连我的父母都同别人共享。只有我对程悠的感情是独一无二的,和那些男生对程悠的喜欢都不一样。因为我也是女生,所以这段感情,注定望不到头。
程悠永远都不会知道她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
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就像女娲造人时总会给一些人更多的偏爱,他们天生就比其他人拥有更多。我讨厌从小到大和仅差我两岁的弟弟反复的对比,讨厌听到一些人“毕竟是女孩子,等到了初高中恐怕就不如弟弟了”的刻板印象,明明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紧迫的压抑感钝钝的在我胸口坠系着,可是我的确做错了事,我曾经真的像那些面目狰狞的所谓智者预言的那样在理科上逐渐变得吃力,我也自暴自弃的任凭自己堕落。我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我总是得不到完整的独属于我自己一个人的爱,我最好的朋友总是有比我更好的朋友,我喜欢的老师总是会更喜欢比我更会说话的学生,我的父母总会更偏爱我的弟弟,我会觉得我本身在这个世界就是毫不起眼毫无价值,多我一个少我一个本就无所谓。
谁会在乎一个沉默寡言的三棍子抡不出闷屁的哑巴,谁会在意一个偏执的疯子,我多自私,我想要的那个人能只爱我一个人,可是永远不会有人能满足我这份卑劣的愿望,我分明是知道的。
所以在那个绝望的雨里,我攥着我仅剩下为数不多的尊严,我不想向任何人求助,因为我们那样格格不入,我不过是他们身边最可有可无的存在,哪怕我无声无息的消失在这片雨雾中也无所谓,总会有人替代。
老师会问所有的学生方不方便回家,妈妈会选择同样的时间去接弟弟回家,前台姐姐会更加在意自己的下班时间不要被拖延,同学们也总带着“她自己反正总能回得了家”的侥幸心理。我知道人都是自私的,我的想法也是自私的,我的理智告诉我这些都是人之常情,但我的情感却控制不住在这一瞬间产生怨恨的情绪。假如是别人设身处地会不会做的比我更好,谁都渴望被拯救吧。
可是。
可是,程悠递给了我那把伞。她注意到我的窘迫,关心我的安危,我这一辈子得到的从来都是别人几分之一的在意,可只有她给了我独属于我一个人的感情。她是透过雨幕刺进我心脏的一道尖针,尽管我至今仍未知晓她这么做的原因,但是我永远无法忘却她只身走进雨中的身影,她给了我她的伞,她甚至替我去承受了那天冰冷的雨。
我才发现我其实一直需要的都不是那么多,我不需要别人为我付出,更不需要别人替我承受本该是我承担的痛苦。只要他们注意到我,哪怕只是问我一句“你没带伞吗”,我的怨恨便一瞬间消失。我多感谢她,却只能心如刀绞,愧疚到无法言喻。
程悠是我独一无二的情感寄托,从那天起她拯救了我,我不再自甘堕落,只因为我知晓起码她曾经看到过我。
可是这一切无法言说,太过沉重污浊的情感见不得光,会玷污她,我怎能忍受。
但哪怕是高高在上的神,也会为凡人俯身吗。
我从未奢想过有一天程悠也能喜欢上我,那是距离我太过遥远的事。她能和我做朋友对我而言已经是对我的恩赐,我实在不敢再多恳求半分。
只要每周能一起上课一起吃饭,聊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也没关系,因为她曾经看到过我,我也甘心做她的几分之一。我们的关系逐渐亲近起来,有时候哪怕只是在食堂遇见我们都会一起吃饭,一起走回教学楼,再聊上许多内容。
我开始知道程悠是独生家庭,父母都是严谨从容的大学教授,对这个家庭里唯一的孩子寄予重望,她从小开始走竞赛这条路,保送了A中后还在争取名校的保送资格。这个世界离我好远,优秀到令我望尘莫及的程悠使我深深迷恋,我喜欢她的一切,连同我无法触及到她这一点。
可是有时候程悠也显得有些寂寞,明明她这样优秀的女孩身边不会缺朋友,可是她好像也找不到能说知心话的人。因为太过烦恼会显得作,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她好像很令人羡慕,但是也没有人问过她到底想不想走这条路,就已经默认了她接下来的人生。
也许因为我们不在同一个年级,有些话程悠对我说起来便显得无关紧要,她告诉我虽然她目前成绩稳定,但是其实她对那些考试还是很紧张,她不止一次做梦梦到自己在最重要的考试上突然失利,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发挥的很好,只有她一个人像是做了十多年的无用功。
她还说过其实她很不喜欢竞赛,那种高压的紧绷感会让她连续几天睡不好觉,可是这么多年背负着家人的期待一步一步走下来,她实在没办法轻而易举说出放弃这两个字。
她更喜欢美术和音乐,也许是因为越接触不到的东西就更加珍贵,可是无论是父母老师还是同学都很不支持她浪费自己的天赋去选择吃力不讨好的道路,“你以后会后悔的”这句话实在捆绑她太多,可是她现在已经时时刻刻在后悔。
程悠很喜欢对我吐露一些对别人不会轻易言说的心声,可能因为我不会说未来。可是我们也知道,哪怕我回复她“可是你不快乐”,我们最终也改变不了什么,毕竟自由那么可贵,目前的我们还触不可及。
我有时候会想,我对程悠而言是不是特殊的,她向我倾诉那么私密的事,她对别人有没有这么做过。
当日光逐渐衰弱,我们两个人的影子在地面上被拉得越来越长的时候,我一瞬间也幻想过,地上的影子,她们是否也能牵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