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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我没你这样的女儿(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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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湘湘被吓跑后,眼看钱袋子溜走,鲁海急坏了,“哎呀,你怎么不帮我拦着她啊!”
他忘了自己喝了很多酒,腿都是软的,刚起身就滚到了床下,像是一滩烂泥。
顺势躺在地上开始发酒疯
“我不管!你让我失去了个卖钱的女儿,你必须给我点好处!”
“你要多少?”沈乔问。
鲁海开始估算起来,这么个如花似玉的黄花闺女,少说也可以卖:“五块大洋!一个子都不能少!”
他说完又疯狂摇头,“不、不对,林家这么有钱,这点钱太便宜了,怎么也得……两百块大洋!”
他开始做起美梦,等拿了这笔钱,他得先去爽利爽利,肯定还得娶个老婆,嘿嘿,两个也行。
鲁海正想着,猛然一个哆嗦,被冷水浇了个通透。
沈乔拿着水瓢,继续浇灌。
水是从身后水缸里勺的,缸壁全是青苔,不知道多久没清理了,水带着一股子臭气。
“我以为你一无是处,没想到还挺会做梦的。”
房间里的气味比一开始更难闻了,男人躺在地上扭动的样子像个大臭虫。
在她看来,这种人死不足惜。
“卖了女儿一次不够,还想着卖第二次,你倒是会做买卖。你把老娘当成给你送钱的冤大头啊?”
“可惜,有件事你不知道,我最瞧不起的,就是你这种糟践妻女的窝囊废。”
说话间,沈乔找到了菜刀,只是锈得不轻。
这样更好,她拿在手里比划着,“这种刀,只要在你身上划一道口子,死得更快。”
“你、你、你这疯女人,我跟你无冤无仇!”鲁海吓得往床底下爬。
“记性这么差,你刚刚还在跟我讨好处呢?我总不能让你丢了个女儿,什么都捞不到吧?”
“不、不要了,女儿送你!送给你!!”
沈乔往床底下探头,一面握着刀柄劈砍床架子,一下,两下,做这个动作时,她觉得自己像电影里的变态。
“那好,从现在开始,你不要再出现在我女儿面前,遇见了也给我绕道走,否则——”她又剁了几刀,床架子被劈歪了。
“不找,死都不找!”
沈乔让他按了个手印,鲁海不识字,不知自己按的是卖身契,按完如释重负,只当捡回了这条烂命。
“你喜欢摘棉花还是挖煤?”走之前,沈乔问了他一个奇怪的问题,鲁海茫然抓头,不懂她的意思,谁会喜欢干活呢?
这种满嘴卖女儿的无赖,这么饶过他太便宜了,他应该自己去体验一下被卖掉的绝望。
沈乔折起卖身契,走出破房,天色已经黑了。
车夫见她出来,立刻给她报信,“夫人,大小姐往那个方向走了,小的想拦没拦住。”
沈乔思考数秒,“绕道。”
“夫人,你不追吗,大小姐看上去很伤心的样子,万一出什么意外……”
这里地处偏僻,流民又多,一个独身少女走夜路确实危险,她再怎么不待见林湘湘,也不能看这种惨剧发生。
只是。
沈乔声音沉静如水:“我怕黑。”
她指了指前方,“我们绕道去巷口,你进去找她。”
车夫表情很复杂,“到巷口只要走十几步路。”
沈乔点头,“绕道。”
两人运气很好,抵达的时候正好瞧见林湘湘上车,看方向是去医院找江雪风。
“还跟吗?”车夫问。
又跟了一段路,看着林湘湘进了医院,沈乔总算放心,“回家吧。”
车夫正要调转方向,沈乔想起什么,又拦住他,“镇上的自行车行什么时候关门?”
……
林家。
下人们照常准备好了晚饭,小姐夫人都不在,一伙人窝在后厨里七嘴八舌。
“你说夫人怎么能这样呢,居然为了个捡回来的丫头赶小姐走,世上哪有这种道理?”
“你小声点。”旁人提醒她,“她出来听见了可不好。”
“怕什么!小丫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鼻子呢,哪有空出来管我们。”
厨房的门被推开,丁柔站在门口,面色如常,看不出有哭过的痕迹。
“我饿了。”丁柔看向那几个讨论得最凶的下人,“怎么没人给我送饭?”
自己有手有脚,不会出来吃吗,几人心里头这么想着,嘴上假意关心,“我们以为,二小姐要等夫人回来一起。”
“不,我现在就要吃,快给我准备。”
丁柔点名要了几样,烧花鸭,四喜丸子,麻酥油卷儿,还有其他一些吃食。
这野丫头还怪会差遣人的,几人心中恨然。
他们平日习惯了被林湘湘喝来呼去,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对,却受不了被和他们同出身的人踩在头上,觉得很是屈辱。
等到第二天沈乔在院子里开诚布公,讲出丁柔身世,这帮人见风转舵,又对她巴结讨好起来。他们心中不屑的对象又换成了林湘湘,没想到这么多年,自己卑躬屈膝的对象竟是个无赖的女儿,真是倒霉。都是后话。
丁柔坐在房内发呆,对着摆好的一桌子菜,一筷没动。
她不知道娘和林湘湘出去做什么,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来,娘大抵是没那么心狠赶她走的。
正想着,外头传来声响。丁柔悄悄伏在门边偷看,只有沈乔独自返回的身影,胳膊下夹着个奇怪的铁架子。
来不及细瞧,对方大步往自己的方向过来。
她赶紧回到桌前装作吃饭,干吃了几口饭,菜都忘了夹。
“小柔,你睡了吗?”沈乔放下扎着红绸带的自行车,上前敲门。
她赶到车行的时候已经打烊,喊了好久老板才从里面开门。
按说明天买也行,可她是个不喜欢的拖延的性子,深知拖延会折损掉乐趣,想要什么最好立刻拥有。
门才打开,沈乔就气喘吁吁捉住她的手,“小柔,快来,娘教你骑自行车!”
月光洒满庭院,自行车在石板路上笨拙扭动,时不时传来女孩慌张惊恐的尖叫,跟着一道温柔的安慰,“没事的,娘会一直扶着你,没什么好害怕的。”
丁柔握着车把的手心满是汗渍,试了几次,终于稳稳骑出一段距离,胸腔内跳起狂喜,“娘!你看到了吗,我会骑自行车了!”
她转头,车尾处并没有人。娘亲站在不远处望着她,月光中的面容格外柔和,镀着层朦胧光边,看着像是个遥远的幻像。
丁柔不喜欢这种遥远的感觉。她调转车头,忘了自己还不熟练,歪扭吃力地骑回她的跟前,声音因兴奋而颤抖,“娘,你看你看!”
沈乔给她擦擦汗,“看到了,娘早知道你什么事都能干得很好的。”
丁柔学会自行车之后,家里经常能听到叮铃叮铃的声响。她起初只在院子里骑,在沈乔的鼓励下,鼓起勇气骑去了大街上。
她比回来时长高了不少,总算有些大人的模样,皮肤白了许多,剪了齐耳短发,穿着合身的利落裤装,一阵风似的来来去去。街上行人时常投来异样的目光,她统统无视。
“小姐,你来找夫人?”
听到车铃声,门口的耀天停下吆喝,探头跟她打招呼,眼睛亮晶晶的。
丁柔丢给他一个包好的枣泥花糕,看他又伸出一只手,“干嘛?”
“就一个啊?”
“不然呢,让你去分给姓江的家伙,想得美。”丁柔不看他,往里头去了。
耀天摸着头,搞不懂小姐为什么对少爷有这么大的敌意,两人明明没有过节。夫人也是,总是拿各种事刁难少爷。
少爷可真是命苦,耀天心中怜悯,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独享了糕点。
……
内堂气氛焦灼。
沈乔坐在上座,将手里的账本朝江雪风的脸上砸过去,“这个月的账目怎么会这么难看?你干什么吃的,不能干别干!”
这动作极为舒爽。她刚丢完就开始回味,恨不能再扔一回。
江雪风捡起账本,脸色被数落得十分难看,仍试图讲道理,“夫人,你忘了,赵家处处针对我们,镇上几家酒楼已经不敢和我们做生意了。”
沈乔当然知道。
这事怪不到江雪风头上。
祸是她惹出来的,她当街扇了赵成章一巴掌之后,没几日赵老爷就来为儿子出头,用生意威胁她嫁女儿,打断她的故技重施,入赘免谈。
沈乔当即拒绝:“少几笔生意,也就是少赚点钱,日子又不是过不下去,开什么玩笑,你以为我变穷了就要卖女儿吗?”
这是她当时的原话,江雪风在场也听见了。
结果现在生意变差了,天天拿他开刀问罪。
“张口闭口赵家,你就一点问题都没有吗?为什么不在你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呢?脑子摆着不会想办法啊,一个没用就多想几个,蠢得要命!”沈乔继续辱骂。
“夫人说得对……是小人能力有限。”
江雪风垂头,在她看不到的角落里,捏拳的指节泛白。
沈乔佩服他的忍耐力,连她自己都受不了自己。她就是在刻意刁难,只要他爽快走人什么事都没有。
沈乔对江雪风厌恶程度远高于林湘湘,恋爱脑只是蠢,坏事都是他干出来的,她不想养虎为患。
没等江雪风出院,沈乔就打发他走人,谁想,他竟当着所有人的面给她下跪,叫他滚,他就滚去了店门口继续跪。
简直有病。
旁人告诉她,江雪风娘亲疯病发作,跑出去砸坏了人家的摊子,要赔好些钱,所以他才会这么想留下来。
“行了这钱我出,你回去照顾你娘吧。”沈乔大发善心。
江雪风内心骄傲,不允许自己接受平白无故的施舍,他跪在地上,给她重重磕了三个头,额角渗出血来。
“不,这个钱我会慢慢赚钱还,请您让我留下来!”
伙计和路人也帮着一块求情,沈乔不愿给人留下冷血的印象,不利于开门做生意,只好勉强留人。
沈乔平日文明做人,骂人词汇匮乏,很快陷入了困境,再骂下去也没意思。
她靠在椅背上,脚尖一点一点,想不出话来,“你看,后面人手不够,你在这一点用没有,去后面跟着一块帮忙酿酒吧。”
江雪风点了下头,动身去换短褂。
丁柔正好进来,两人撞个正着,江雪风仓促打了个招呼,别开脸走了。
“娘,他一脸痛苦捂着胸口干嘛,装西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