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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杨氏莲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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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江玉嬿不肯睡觉,她母亲就常常吓唬她。房顶的瓦滑下来,硬说是鬼神作祟,什么再不睡觉,黑白无常就会来索命了。为了让母亲顺心,她每每也装着惊悚的样子,爬进被笼里抱成一团。
因而一阵狂风吹翻花盆,“砰”坠地声响起时,她习惯性地头找膝盖。
紫炎早就退下去了,小女儿的闺房里亮着一盏烛灯,黄灿灿的。她头全蒙在了被子里,遮住了所有的光,眼前只是漆黑一片,还...有点闷。
闭着眼许久,熟悉的笑声也没有出现。与母亲别离的伤感,隔着一整天姗姗来迟。
她留了一封信,说去找爹爹了,母亲那么在乎父亲,肯定是会放心的。
杨莲亭推开门进来,屋子里就是空荡荡的。
榻上粉色的被子裹成一团,没有动静。女孩确实很小,若不是能探查到气息,他估计都以为那真的就是一床被子。
“小姐。”他行一礼,慢慢踱上前,拉开被子。
女孩和任莹莹一般大小,脸上还是有些肉的,皮肤很白但并不是很光滑,因为不通气,脸颊处有些红。
总而言之,是一个很好看的小姑娘。
江玉嬿以为是东方,面上还维持着呆呆的样子。看见是陌生的男人,那份呆便真了三分。
玄衣男子长得有些女相,但却是很温和,翩翩君子样,笑起来尤甚,如三月和风:“副教主今日很忙,便派我过来。”
他看出她的困惑,见女孩眼睛仍是圆圆地愣着,便继续说:“我是副教主的男宠。”
这个羞辱性的词,他说得很坦然,嘴角的弧度也是未变。
说起来,东方是一个很矛盾的人。
黑木崖好看的女人很多,他喜欢女人纯洁优美的躯体,渴望着变成真正的女人,但在情爱方面又是格外纠结。
女人已然这么圣洁了,为什么还要去喜欢肮脏的男人呢?
但在旁人看来,副教主阴柔就是该喜欢男人。
杨莲亭就被默认是男宠。
江玉嬿确实被这词惊了,眼睛都忘了眨,直到他将随身木箱里的器具拿出来一一摆好,才缓缓回神。
木桌上原本堆满的吃食已经被各种刀具取代,他又起身拿了些烈酒和清水。
烛光温暖,但从小到大排列整齐的刀刃闪着寒光,让人想起刑房。
心猛烈地跳着,她觉得,这该是用在她身上的。
从婢女手中拿过一碗药,杨莲亭端到江玉嬿眼前,“喝吧,不苦。”他语气仍是温柔的。
江玉嬿茫然看他一眼,张了张口,想问问这是什么,但最后还是默了。
就算是鸩酒,他们让她喝,她不想也不行。
她伸着短手接住,缓缓凑到脸边,热气涌进鼻腔,没有良药的苦味,甚至泛着甜味。
像是诱人的毒药,她恍然想起之前那两丫鬟的话,碗端了许久也没能硬气地喝下去。
如果是东方,估摸着早就掐着她脖子灌进去了。
但今晚他没来。
她眼里有些无措,杨莲亭蹲下身,降低一些压迫感:“这是有毒药,只要你听副教主的话,以后每月派一次解药。除此之外,也有麻沸散。等会换脸会很痛。”
他不想对一个小孩说谎,被选中是很不幸的事,不过能自己心甘情愿过来,那往日必定更难捱。
世上确实是不公平的,任莹莹那种孩子是很少的。
男子没有逼迫她一定要喝,继续去清洗刀具,浓烈的酒味弥漫在屋内。
江玉嬿握着瓷碗,静静坐着。浓黑的药汁映在眼里,淡褐的瞳孔被染成黑色。
一个人如何记住自己的身份呢?
名字、相貌。
她已经不叫江玉嬿了,今日之后连脸也不再是了。
任莹莹是教主的女儿,衣食无忧,身份尊贵。
她成为她没什么不好。
她一定会扮得很好,不让人发现。
江玉嬿努力说服自己不要怕,但往上抬的手却是颤得厉害。
再是多的利弊分析,当刀割到脖子了,还是本能地害怕。
她一点也不想让自己的性命握在别人手里。
那就像笼子里待宰的鸡鸭,你知道自己会死,但永远不知道那是明天还是后天。
*
杨莲亭洗完细刀,身后到底“咚”了一声,小手拿着空碗放回木盘里。
他回头,那小姑娘已经好好躺在榻上了。
她该是想清楚了。
“要不要吃点东西?”他指了指桌边的糕点,小孩子很喜欢吃甜的,他觉得可能吃点东西她心情会好点。
江玉嬿拼命摇头,两只手也是紧紧握在一起。糕点边上就是刀,她根本不敢睁开眼睛去看。她一点也不坚强,只要再多看一眼她就要后悔。
她想回去了,想看看她母亲。
香炉里的安神香袅袅升起,一股不腻不淡的清香。
杨莲亭拿着朱砂到榻边,女孩已经哭出来了,一抽一抽的,声音压抑,不是那种嚎啕大哭。
黑木崖里几乎没有有这种小孩子,唯一的一个就是任小姐。他见过她一次,因为他行礼迟了,朝他抽了一鞭子。
一行的人抱怨她从小就是魔女的性子,他却是觉得还好。
小孩子再坏也就是一些本能的趋利避害或者骄纵,只要好好教,总会改的。
大人的险恶才是没有底线。
因为要画朱砂,也有些安慰的意味。
他拿帕子擦了擦她脸上的眼泪,“等会睡一觉就好了。”
今天不能结束,明天东方就会亲自来。
杨莲亭只能期冀着她黑木崖之后的生活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