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我不是貂蝉》黛如青

37、洛阳（二十四）

　　孙坚正跪倒在皇帝面前，向皇帝恭恭敬敬地汇报自己为旧家而做的各种努力，但他的儿子，显然更加放肆一些，尽管跪在父亲身后，但是看起来就是强行抑制住自己好动的本性，就算规规矩矩地跪着，也像是下一刻就要跳起来一样。

　　任璎看着孙策那副模样，久别重逢的悲伤与喜悦就慢慢地涌上了心头，看着孙策故作正经的样子，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声笑不要紧，一笑出声，满场的目光都朝任璎转了过来，任璎没有想到会引起这么大的动静，赶快屏息敛容，但已经来不及了。

　　不仅仅是董卓吕布、刘辩刘协，包括还跪在地上、低着头的孙坚和百无聊赖的孙策，都朝任璎看了过来。

　　任璎分明看到，孙坚的神情一动，看向自己的神情充满了父辈的温和，而孙策则更是明显，他的眼睛明显地一亮，脸再明显不过地向任璎侧了过来，整张脸上容光焕发，喜悦非常，在场的人只要还没有瞎，都能看出他的开心，简直将整片宫殿渲染成一片欢乐的海洋。

　　任璎赶忙低下头来，尽力消弭自己的存在感。她听说孙策已经娶了一位夫人，怎么还是这么不稳重？

　　昔日的小儿女情谊在她的心中已经化作了一腔温馨美好，没有了男女之情，只剩下了朋友之谊，此刻再次见到故人，往日的美好又再次在任璎的心中点燃。

　　过了一会儿，任璎四处看看，觉得没有人再注意到自己之时，悄悄抬起头来，朝孙策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

　　谁知道，孙策竟然一直在盯着她看，眼神是毫无顾忌，一点都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见任璎朝自己看来，抬起手来，朝任璎做了几个手势。

　　他怕任璎看不清楚，连着做了好几次，直到任璎点了点头，才放下手来。

　　任璎只觉得脸上发烫，竭力装作若无其事，将四面八方投射过来的窥探的目光视若无物。这种种的视线之中，以她敏锐的感觉察觉到，有一道目光最为强烈，那强烈得几乎要将她整个人灼伤的目光，不是吕布的，也不是刘协的，更不是孙策的。

　　……而是董卓的目光。

　　董卓用审视的眼光打量着任璎，就在这短短的一天之间，他对任璎的态度已经变了好几回了。最初，他不过觉得这少女是皇帝与陈留王之间一个怯懦的宫婢；随后，他又发现，这怯懦的少女变成了一个吕布感兴趣的女人，这就有点意思了。

　　更让他意外的是，这女孩马术颇精，甚至还曾经救过当今皇帝的性命，胆量之大，实际上远胜于寻常人等。况且，她的容貌还是数一数二的漂亮，就算是现在还未长成，但已经可以窥想，日后惊人的美艳了。

　　等到回到了洛阳宫中，他又发现，江东的小霸王就算已经娶妻，但对这位曾经退婚的任家小娘子，显然并未忘情，甚至还隐隐约约有旧情复燃的趋势，

　　董卓满怀兴味地看着任璎，在她这纤弱的身躯中，竟然牵扯着这么多千丝万缕的关系，从南到北，从东到西，这少女竟然和这么多人有着牢不可破的牵绊，这怎能让董卓不动心？

　　要知道，征服欲才是董卓这样的男人骨子里最大的欲望，什么美色、什么财富，对他来说，归根结底都只是一种想要占有的欲望。现在，对于任璎，他就已经生起了一种想要占有她的欲望。

　　为什么不呢？这么多男人都与她有关，那她一定有自己的独到之处，也许，还有更多的秘密在她身上，只要得到了她，那这些秘密都会随之解开。

　　就在董卓对任璎燃起了占有的欲望之时，任璎自己却已经不去管董卓的想法了，她虽然对董卓有着一种天生的畏惧，但此时此刻，最值得她关注的，显然是孙策的暗号。

　　那几个手势，看起来只是普普通通的招呼动作，其他人看不懂，一般都会以为是孙策对任璎在久别重逢之后打招呼罢了，而任璎自己却知道它的深层含义——“某时某刻，在某地相见”。

　　这原本就是任璎还住在孙家之时，与孙策玩闹之余，两人自创的一套密码，其他人都看不懂，创造出来的时候，任璎还颇为自豪，要孙策赌咒发誓，一定不将这套手势的机密告诉别人，孙策也对天起誓，绝不告诉别人。

　　自从离别之后，多少年没有再见到这样的手势了，此刻再次见到，任璎心中百味陈杂，不知道酸甜苦辣，究竟是何等滋味，曾经约定婚约的“青梅竹马”，此刻再见，一个已不是自由之身，一个也已经成长娶妻，世间的缘分，原本就是这么捉摸不定的东西。

　　任璎心中正自想着自己的心事，刘辩那边已经由唐姬服侍着，盥洗完毕，换上了干净整洁的衣服，唐姬站在皇帝身边，此刻也整理得干干净净，两人看起来，果然是一对璧人，标准的帝后姿态。任璎看了，不禁在心中感慨，果然刘辩与唐姬才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

　　想到这里，未免又想起了自己，任璎的神情不由得一黯，原本自己也是可以嫁为人妇，如同唐姬一样的过日子，可是突遭变故，弄成今天这样，也是自己的命了。

　　可是，自己当真想嫁为人妇，就这么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吗？任璎心中，一个小小的声音在问。

　　……我不知道。

　　任璎扪心自问，自己真的不知道，是不是想如同大汉所有的妇人一般，嫁为人妇，以夫为纲，生了孩子之后，以子为纲。自己从小叛逆，父亲母亲的教诲，从来被任璎听作耳旁风。她曾经最大的理想，是用自己的双脚，丈量大汉的土地，走遍名山大川，最好还能为国出使，成为一个“女班超”！

　　可这宏伟的志向，随着她的长大，也已经消逝在风中，身边经历的所有事情和所有人，都在告诫任璎，违抗了规则是多么的严重，她再也不敢轻视这些规矩，生怕就此落得个性命不保。

　　可是，在心底的声音又告诉她，女孩儿家为什么就不能这样做呢？不成亲有错吗？不嫁人又有错吗？女孩子就不能为大汉的江山，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吗？

　　在任璎的心中，这么多年来的枷锁在慢慢地被打破，她的意志愈发坚定，所以，在她看向皇帝和唐姬的目光里，没有羡慕，只有为朋友的幸福而生出的单纯的喜悦。

　　唐姬一直以来，都觉得皇帝和任璎来往过密，虽然她遵从女子的品德，不曾对此事说教，毕竟皇帝和任璎也没有真的做出什么事来，但心底毕竟也是介意的，此刻见到任璎一路奔波，护着皇帝和陈留王安全归来，早把以前对她的那些不满抛到了九霄云外，这时感受到了任璎的视线，转头望去，见到任璎平静温和的眼眸，眼睛中充满了对他们夫妇的祝福，唐姬不由得一怔，终于，也对任璎露出一个微笑来。

　　任璎以前见到唐姬，唐姬虽然对她不曾冷言冷语，也从不为难她，但每次都是冷冰冰的，令人无法接近，油然而生一种隔阂，这时的一个微笑，是唐姬第一次和颜悦色地对待她，任璎心中也不由得温暖起来，奔波许久紧张痛苦的内心，也在这样一个同属女子的微笑与抚慰中舒缓了过来。

　　刘辩见今日人慌马乱，大家都十分疲乏，便在做了简单的总结之后，让大家回去休息，任璎终于长出一口气，打算赶快将陈留王送回永乐宫去，虽然现在董太后已经去世，但陈留王还是经常住在永乐宫中，一是毕竟住了很久，十分熟悉，二也是一个缅怀祖母的意思，汉朝以孝道治天下，陈留王的这种举动，是非常能够获得大家赞许的。

　　刘辩嘱咐了弟弟两句，也和唐姬回到了自己的寝宫，任璎见孙策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对他使劲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没有忘了和他的约定，孙策这才满意地离去。

　　而那边的吕布，早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离开了，而那位令她心悸不已的董卓，在离开之前，再一次深深地看了任璎一眼。

　　任璎不知道自己哪里引起了这位枭雄的兴趣，她所能做的，只是尽量尽量再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她和刘协一路回到永乐宫去，两人半晌都没有说一句话，任璎是心不在焉，满心都想着自己的事情，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好，而刘协这个孩子，平时就非常举止稳重，经过一晚上的磋磨，他似乎又长大了好几岁，变得更加成熟了，这一路走来，更是一语不发。

　　任璎将刘协安顿上他日常所休息的卧榻，给他换了衣服，又重新梳了头，从外面打来热水，给他把身子和脸都擦干净，这一番服侍是她做惯了的，刘协显然是十分舒服，又困又累，睡意上涌，甚至连眼睛都有点睁不开了。

　　任璎看他这幅上眼皮和下眼皮打架的样子，更是好笑，柔声道：“殿下，你赶快先睡一觉吧，我就在殿外的小榻上，有什么吩咐，直接叫我便是。”刚要抽身离去，衣袖却猛然被拽住了。

　　任璎顺着衣袖向上看去，果然便是刘协，之间他此刻忽然之间，眼神陡然清明起来，刚才那副昏昏欲睡的模样，不知道到哪里去了，他定定地看着任璎的眼睛，问道：“阿璎姐姐，你究竟是喜欢那吕将军，还是孙家的孙伯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