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蚌珠 ...
-
姜温快要苏醒的时候，正在做一个梦。
是关于她还没被冰冻起来时的梦，梦里一片蓝莹莹的海面，父亲牵着她的左手，母亲牵着她的右手，她扣住温暖的手掌，望着他们温柔的脸走向海边。
身后好像有什么在默默跟随着，脚步发出齿带转动的咯吱声，笨拙又小心翼翼地紧跟着，听起来像只装了假肢的小狗。
“小..温。”身后跟随的东西发出冰冷的音色，类似人工智能发出的回应，叫着她的名字。原来不是小狗啊。
是一个机器人。
姜温听到这声音就想回头看，忽然海风吹过来，掠过柔软的衣裙的裙角，脚下温热的海水漫过脚背，她已经走到海里了。
回头的瞬间来不及看身后的机器人，身边家人的身影就消失，她跌入海水里，回头身后是黑暗，眼前闪过一些繁杂交错的电线，然后失去意识。
失去意识的时间很漫长，梦里的一切渐渐都失去颜色，变得苍白。只有一段电子音陆陆续续地传过来:“污泥命题载入.....背景...星际机械......改造人之城。”
好冷。
姜温醒来瞬间感觉到的，就是刺骨的冰冷。她在一个房间里，伸出手摸到光滑的防护玻璃，可以清晰地看清楚这个银色的房间和窗外布满的星辰。
嵌着防护玻璃的舱内似乎没有恒温装置，空气是冷的，姜温呼出一口白气，自言自语地低喃:“我活下来了。”
在未来。
同时舱内的显示器检测到生命体苏醒，亮了起来。
姜温平躺着，头顶是一个小型的显示器，显示着未来的时间，星纪元27年。她昏昏沉沉地想到，已经到了未来，自己已经是一件古董，一件活化石了。
验证通行的声音“嘀”地响了一声，闭合的门打开，有人进来了。
是个男人，身材修长，手臂上有很多青蓝色的圆点。他迈开的每一步都很标准，像是精确测量过一样，走到了姜温躺在的保护舱前，一板一眼地对她说：“你好。”
姜温一愣，然后回道:“啊，你好....”从她的角度，可以明显看到面前这个男人的机械手臂和手指，甚至脖颈，还有那双似乎可以在眼眶内四处移动的眼瞳。
说是眼瞳，但那更像是枪支瞄准的焦点，泛着幽蓝色的光。
姜温的回话似乎接对了暗号一样，俯视她的男人没有意识到尴尬，自然地接下去：“我是蓝色将军。”他说完后又静静地看着姜温，等待回应。
他看起来有适当的友好态度。但他并不打算先把我从保护舱放出来。
姜温保持着平躺在保护舱里的姿势被俯视着，又发觉自己全身无力的状况，才放弃了挣扎着移动。这样的情况难免让她产生任人鱼肉的感觉。
不过她大约也明白自己没有太大选择的余地。
对面是陌生的、未知的属于未来的人，而不是古蓝星熟悉的那些已经留在历史里的人了。
姜温心里叹了口气，便耐心回复他：“我是姜温。很久很久以前的蓝星人，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人，那时我得了一种无法医治的遗传病，就接受了冰冻计划，等待未来医学技术治愈。”
她交代地一清二楚，把未来人可能最想了解的都简略地说了一遍。蓝色将军沉默了一会儿，垂眼思索着接受信息，姜温总感觉他懵了一下。
然后她就听到对方一长段生涩的话：“我是蓝色将军。我是现在的改造人，属于完全改造人，由红指组织派遣到蓝星，进行采珠计划，严格执行指令，已经完成任务。”
这段话很生涩，又有种奇异的流畅，像是小学生仿照着写了段话，读出来语速适中，音色有些呆板地可爱了。
“我们会治疗好你的病症。你的身体必须在保护舱内修复，两日后身体机能完全恢复。关于现在的世界，舱内的显示器会帮助你了解。”
蓝色将军在短暂的沉默后补充道。
听到这些算是解释的话姜温才稍微安下心，这段交流只维持了不到十分钟就结束了，蓝色将军很快离开，门再次严丝合缝地关闭了。
关在保护舱内的两日再没有人来打扰，这反而让姜温有时间去调整自己，不用时时刻刻保持耗费精力的警惕。她记得蓝色将军说自己是改造人。
更确切一些，蓝色将军说自己属于完全改造人。
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姜温心里满是疑惑，在手指可以完全舒展开后，她马上在显示器的资料存储里找到了简明的答案——星际，改造，机械。
『机械人体医学研究的发展，人类用机械零件代替身体器官，从手指，到手臂，到肝脏，以此来帮助残损的病患。
最后，甚至到心脏。』
『渐渐地，人不再是单纯的人，而是变成了无一例外的改造人。
那些保留大脑，面部由父母基因模拟，从小就替换所有自然人体器官和组织的人，被称为完全改造人。
他们的心脏永生不死，永不衰竭。
而那些身体由人体自然器官和组织和机械零件拼接，来维持正常生活，依靠机械的部分力量简单而优于人体，被称为残缺改造人。
他们占社会的大多数。
除此之外，在一些混乱街区，还保留着少数反抗机械化的异人，他们追求生和死，和感官刺激，保留着原始人们的劣性和快乐，常和低等机器人生存活动。』
『宇宙逐渐变为改造人和机器人的世界。
人们可以永生，和机器同存，男性和女性的区别也渐渐消失，荷尔蒙逐渐消退。
依靠基因结合来制造新的改造人，人类就此延续下去。到现在，改造人即可以统称为男性。』
原来机械机器已经发展到极其高的水平了。
不是人体的自然进化，也不是人工智能成为现实，反而是改造医用机械缔造了现在的世界。
低等......机器人吗。姜温看着这几个字眼出了神。或许这个新的世界里，她唯一熟悉的就是古蓝星时期就制作出的低等机器人吧。
虽然显示器里的资料都很简略，两天内姜温躺在保护舱内，对现在的处境也有了一知半解。
脱离保护舱的第一天时，蓝色将军又出现了。姜温从温床上起来，双脚还有些酸软，站起来时差点摔倒，倒被对方的机械手臂稳稳扶住了。
“抱歉，刚刚站起来有点不适应，你....你还是让我自己活动一下吧。”
姜温被扶地牢牢地，想挣脱都有些困难，想称呼对方时，却有些难以将那个奇怪的称呼说出口。
偏偏蓝色将军还一脸平静地看着她，仿佛只要姜温走不稳，就要扶着她到天荒地老似的。
他听了姜温的请求，很干脆地放开了，姜温松了一口，顺道说了声：“谢谢你。”
“不客气。”他紧接着回复，像是很熟悉这种古老的寒暄客套用语。
姜温跟着蓝色将军走出了房间，身旁跟着另两个没见过的改造人。他们都是黑发黑瞳，面容干净清秀，没有蓝色将军幽蓝色眼瞳的独特，但浑身上下似乎也都是钢铁制成的。
“我们去看星河。”其中一个改造人突然对姜温说。
姜温一路跟着他们，冷不丁听到这句解释，心里却是一头雾水，只笑着朝对方点点头，也小心翼翼地不做发问。
那个面容清秀的改造人看姜温笑了，就盯着她弯起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才转回头去，偶尔又不知不觉地看向她的眼睛。
但路程很短，姜温没有机会再笑，就到达蓝色将军要带她去的地方了。
这里真的是看星河的地方。
和舰体相接的那一大片特殊材质的玻璃从天窗到落地窗，好似无物一般，黯淡的黑色和绚丽星体交织在眼前，仿佛手掌真的可以触摸到。
姜温被这景色迷住了，手指碰到玻璃阻挡的时候才回过神来，她喃喃地问出声：“窗外就是宇宙吗？以后.....我就会生活在其中的一个星球吗？”
“是我们的世界。当然，今后也属于你。”那个从未开过口的身旁的改造人靠近了一步，回答道。
“这是星河，很美。你不需要再害怕。”蓝色将军以一种奇怪的心情回应了她。
他看着姜温贴近玻璃的身影，她的头发很长，发尾卷起来，面颊小巧，常常低着隐匿着，像躲藏什么大型动物的弱者。
但面对姜温，他的感应器却一直发出警告，程序受到了干扰。
就像现在，她好像受到了安慰，回头稍微仰起脸，白而洁净的一瓣，眼睛犹如滴落的露水，望了蓝色将军一眼，像是感激，让他的大脑产生了分秒的迟钝感。
但他确实没有受到物理上的伤害，也没有察觉到精神上的操纵。
那么她的危险是什么？
大概她的危险还没有显露。
但显然现在她柔软弱小的样子没有办法伤害到身体经过硬化改造的改造人。蓝色将军并不担心姜温能产生什么致命的危险。
只是现在按照红指机械组织的计划，蓝色将军带她去看了舰船外的宇宙和星河。这在计划里标注为[主动的接洽]和[适当的安抚]。
那么按照下一步，蓝色将军从记忆里筛选出话语。
“姜温。请你别害怕。”
“开采后你属于红指机械组织。但我们不会强迫你做不愿意的事情。我们也不会在你的身体上进行任何伤害你生物实验。”
姜温看着蓝色将军的眼睛，那双眼瞳没有半分动摇，也许是机械功能的掩盖，但她莫名地选择相信他的话。
“我们不会强行提取你的基因组织。摒弃了传统的繁殖方式后，”他顿了顿，补充道 : “我们不再需要通过你来制造自然人体。那是没有意义的。”
“红指机械组织只需要你帮助我们进行一项有关情绪波动的社会实验。”
“你愿意吗？”
窗外星河的景色在舰船的极速前进中变换，改造人看着姜温的眼睛，做出了最后的询问。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蚌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