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故人来》李克用程敬思

12、6月26日—雪景山水图

　　10点整，林溪随齐老板二度造访重光拍卖行。
　　同一个展室，同一套规矩。
　　林溪戴上口罩与手套，缓缓打开桌上这一幅《雪景山水图》。
　　绢本淡设色。绘江南雪景，林中房舍为皑皑白雪覆盖，屋内二人对弈，窗外湖面之上有一空荡荡的小舟，满眼苍凉之感。
　　这画太干净了，无印无款。
　　《雪景山水图》来历不明，1925年有人购于天津沈阳道，重新装裱之后东渡日本收藏至今。
　　如今，科技定广泛应用于书画鉴定。
　　绢为南宋双丝绢已无疑问，笔墨画风十分接近南宋大家夏圭的《雪堂客话图》，唯二大的出入是《雪景山水图》里房舍旁多一树梅花、小船之上少一人。
　　重光拍卖行书画部主任姜涛断为南宋，认为是同时代稍晚的画家临摹《雪堂客话图》绘制。鉴于夏圭曾为画院待诏，临摹之人想来也是宫廷画师，只是功力平平。
　　但，此话无印无款太不合常理。
　　藏有《雪堂客话图》的北京故宫也曾派专家来瞧，之后再无下文，可见也是觉得不真。
　　辛铭远慎重起见，未将画作列入重器，日本藏家大概心有不甘，听说不打算卖了。
　　林溪足足坐上一个小时，纹丝未动。
　　齐老板等得颇不耐烦，索性出去拿手机打电话去了。
　　展室内，林溪抬起头，对工作人员道：“告诉你老板，这画…我要。”

　　出展室，走下木质旋梯便是极具设计感的大堂。齐老板迫不及待问鉴定结果，林溪便低声道：“绢为南宋，三块拼接而成，笔墨是清朝人续上去的”。
　　齐老板略皱眉头，若是这样，倒手升值的意义怕是不大。
　　“之前有言在先，书画非我强项，保险起见，您还是再找人看看。”
　　“林小姐多虑了，”齐老板转而笑道：“上午辛苦，一起用个便饭如何？”
　　林溪扬起职业笑容：“您是大忙人，不敢打扰。”
　　二人正在客套之际，另一侧楼梯也走下几位西装男，有两人林溪认得，一是辛铭远的助理言羽，二一位便是姜涛。
　　两拨人于大堂门口相会，神情各异。
　　言助理礼貌性问候齐老板，林溪就来跟姜涛打招呼。
　　“你怎么来了？”姜涛没好气。
　　“家在京城，总要回来的，”林溪貌似乖巧：“况且先生米寿，更不能缺席。”
　　姜涛讥笑道：“也对，师父最疼爱的小徒弟，自然不能忘本。”
　　林溪状似谦卑：“都是学生而已，不敢妄称徒弟。”
　　姜涛的嘴唇动了动，到底没有再开口，只眼神愈发阴冷。
　　获准进书房看遍岑老藏书的人都自谦为“学生”，旁人哪里还敢再提什么“弟子”。

　　午饭是和苏凌一道吃的，在文物研究所熬了一宿的苏大少反而神清气爽，提起新出土的样式雷烫样图档真真的眉飞色舞。
　　林溪全程“嗯、阿、哎、呵、呦、是的”，一点都没耽误吃饭。
　　苏凌说得口干舌燥：“呦呵，介是学过捧哏阿。”
　　林溪真点了点头。
　　“WHAT！”苏大少往前探了探身：“真学过阿，贯口会背？”
　　“还行吧，《八扇屏》我背的那个版本是十二番的。”林美女继续优雅啃…大米饭。
　　我去…苏凌一脸震惊，他也背过《八扇屏》，只背下来“苦人”与“莽撞人”两番。
　　林溪继续棒喝：“太平歌词京评梆曲小曲小调…乐亭大鼓差了些。”
　　苏大少挠挠脖子：“那怎么没见你登台？”女相声艺人虽然少之又少，可还是有的。
　　嚼完碗里最后一粒米，林溪放下碗筷：“因为四门功课，我短一门。”
　　“哪个？”
　　“逗。”
　　哎呀早说嘛，苏凌松了一口气，老天爷对人果然公平，“说学逗唱”居然不会“逗”，林美女的基本功算是白练的。“得，险些忘了正事。上回你说想五马换六羊，我们家老爷子有兴趣。”
　　“好，今晚拟单子。”
　　“咱可有言在先，我们苏家不比那几家…”
　　“我知道。”
　　“嘿，我那是句客套话…”
　　“你继续。”
　　这捧哏嘴真碎。
　　苏凌放下茶杯，敛起玩世不恭认认真真道：“虽然认识只三天，可听我一句劝，无论来帝都的目的是什么，都少惹事。你断人财路，无异于惹祸上身。”
　　气氛略显凝重。
　　林溪捏手指指节，咯吱作响：“先生年岁大了，小事上我来操心就好，倒是多谢你提醒，我会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