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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真爱无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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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了。
我就跪在他离去的地方,一动也不动。
头发乱了,眼睛肿了,腿麻木了,希望灭了。
就让我跪在这里,直到他出现,或者,我死。
如果,我一开始就对他坦白,结局会不同吗?
呵,我还在妄想什么啊?他不但因为我的缘故家破人亡,还要面对着以他的年纪和能力所难以应付的困难,而我就仅仅用罪恶感来作为对自己的惩罚,并为了自己自私的想法而欺骗着他,他会离开我,这是必然的吧?他没有杀了我,算是对我最大的恩惠了吧?
“昕儿啊,算我求你了,别这样折磨自己了,在这样下去,你会支撑不住的啊,你会……”我记不清母亲已是第几次跪在我的身边求我。
支撑不住有什么不好呢?我等的不就是死亡降临那一刻吗?否则,我怎会在侍卫要强行将我带走的时候,威胁他们只要他们一动手,我就立即咬舌自尽呢?是啊,一个人一心想死,是谁也阻止不了的啊,我所选择如此缓慢的死法,自然不是寻得解脱的最好途径,因为我还对他存在幻想,渴望他的出现,尽管知道这是个荒谬的想法,却不甘心放弃等待。只要见到他,死或不死便都不重要了啊,可是,这样不吃不喝不睡的日子,我究竟能撑过几天呢?
“我会死的啊,是吗?我知道的,我就是想死啊,呵呵,呵呵。您也会死,他也会死,我们还会见面的啊,不是吗?”我继续保持着挺身直跪的姿势,含糊不清地说着不合逻辑的话。
“昕儿啊……”母亲将我的脸扳向她,“你看着我,昕儿,我是你的母亲啊,你就忍心为了他,放弃我吗?我都听封灵说了,我知道你喜欢他,怕他知道你的身份而对你敬而远之,可是,这是完全有道理的啊,他生你的气,就说明他在乎你,他在乎你,就一定会来找你的,你想让他看到你现在的样子吗?”
不想啊……可是,他不会来了,永远永远,他和我之间,岂是母亲你知道的那么多啊,您怎么会想到,这五年,是他陪着我挨过的,可是,可是,我却是他永远都不可能原谅的人啊……
母亲……对于母亲的动作我没有抵抗,任由着她将我的目光转向她的方向。
那是一张怎样年轻而又成熟的脸啊,淡淡的眉下一双溢满泪水的眼睛,鼻子不甚挺拔却也小巧可爱,两片薄唇血色不浓,整张脸看起来尽管有些憔悴,却还是掩饰不住她年轻的光彩,可是那光彩之上,却又压着那么多的沧桑。
我从未这样仔细地看过母亲的脸,隐约记起有人说过母亲13岁的时候就生下了我,而父亲,那个对我来说完全没有概念的男人,那时大概也不过15、6岁吧,我未曾考虑过,是怎样的力量迫使他们冲破禁忌,坚定地结合,又是怎样的信念,支持着母亲孤身一人带着我,由艰苦地维持生活,到为自己获得了至高无上的荣耀。
我忽然理解了母亲的无奈,记忆中母亲在我4岁以前对我的关怀与宠爱,本不足以抵过之后她对我的淡漠,维持我对自己的母亲应有的热爱,但那毫无目的的凝视,却让我望见了母亲曾有过的挣扎。我不知道她如此拼命的努力是为了她的梦想,为了她的女儿我,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但我终于明白,母亲的的爱,其实从未停息过,只是她不得不被过多的工作所支配,也因此失去了陪伴在她女儿身边,抱她逗她,以平凡母亲的方法表达自己对女儿的爱的机会。
对不起……我望着母亲沾满了泪水的脸,想伸出手去抚摸她金色的,波浪状的卷发,来表达我对自己误会母亲的想法和伤害母亲的言语与行为的歉疚,却发现全身已如冻结了般无法动弹。可是她,在我面前如孩子般哭泣的年轻女人,真的是那个总是表情严肃,心思缜密,做事果断,从来都不甘示弱,不轻易表露出自己内心感受的,我的母亲吗?
“昕诺,昕诺,你怎么了?不要吓我了,我们回去,好吗?”感受到身后一阵匆匆的脚步声带给我的惊喜之后,我又因声音的响起而被失望重重地撞痛了。
他不是我的莰特。呵,莰特这个名字,不是我为他取的吗?他大概早就忘记了吧?即使他记得,也不会再使用了吧?
僵硬的心竟又恢复了知觉,幽幽地酸楚起来。
“昕诺!”我似乎在哪儿听过他的声音,却怎么想不起来他是谁,我想抬起头来看他,却无法支配自己的脖子。
“布桓,你来了?帮我劝劝她吧。”我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但从母亲平淡的语气中,我知道她已擦干了脸上的泪,恢复了平时用来示人的严肃表情。
布桓?布桓!我终于记起那个曾把我推进水池,当众侮辱我,也曾送我玫瑰花讨好我的年轻男人。
如果我就这样死了,他不是还得到便宜了吗?干嘛还在这时候出来搅和?
“昕诺,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布桓啊。你为什么,做这么傻的事情呢?我知道你现在很痛苦,可是,你知不知道,如果你真的就这样死了,我会和你现在一样痛苦!不,我一定会比你现在痛苦一千倍,一万倍!昕诺,你对我来说很重要,我爱你,我要你做我的新娘,我不许你死!”布桓的情绪似乎越来越不稳定。
布桓爱我?还要我做她的新娘?他不许我死?我死了他会比我难过?
真的是这样的吗?我的莰特,如果你在这个时候出现,你也会对我这么说吗?你不会的,如果你出现,一定会说你恨我,你不爱我,就算你爱我,也不会比恨多……
我因为自己的想法而撕心裂肺地痛着,而这疼痛引来了成串的泪珠,它们互相推搡着,冲出眼眶。
“昕诺,你在我听我说吗?别哭了,我知道你舍不得我的,就算为了我,你不要再坚持了,好吗?我们回去,不管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令你如此痛苦的事,全部由我帮你解决,为了你,我可以不惜付出一切代价,相信我!”
笑话,真是笑话,他竟以为我哭是因为舍不得他,还妄想着解决我的事。可能吗?这可能吗?除非他能把时间调到五年前,然后再劝服他的父亲,放过莰特,放过蒙代家族。如果劝服不了,便亲手杀了他父亲,然后不顾一切地保护包括莰特在内的所有蒙代家族的人。在我看来,这才能算是“不惜付出一切代价”。
“昕诺,怎么不说话?你不说话,我就当作是你答应了!”布桓惊喜地叫着。
该死!五天五夜不吃不喝的人,哪来的力气说话?就算有力气,没有水的滋润,嗓子也早就干燥得发不出声音了。我默认?如果我还能够移动,哪怕是只能移动一点点的话,我也会用力地摇头,最好,是能一头将他撞开。
我知道此刻侍卫们正准备围上来强行将我带走,可是,若不是这个姿势保持得太久,僵硬得如同雕像,我恐怕早已躺倒在地不省人事了,怎么还会有咬断舌头的力气啊?不!我不要!我不要就这么屈服,就这么任他们摆布!不要!
“伈儿。”几乎失去意识的我,被仿若从几光年以外飘来的声音唤醒。
除了母亲,还有谁会这样呼唤着我的名字呢?
是他?是他。是他!我用力地撑开眼睛,然后撞开将我抱在怀里的人,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爬去。我不知道自己的力气从何处来,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奔向他,嗯,不是奔,是爬。眼前的一切仍是模糊,只有他的身影被笼罩在一片柔和的光芒中,清晰无比。
他修长的腿已在我的面前,我用尽了这股神奇的力量中的最后一点,将手伸向他。他握住了我的手,然后轻轻地将我抱起。他是在对我笑吗?为什么他的笑容那么忧郁,那么悲伤,为什么他的脸上,挂满了泪?我动了动嘴唇,想告诉他不要哭的时侯,他的脸慢慢地靠近我,然后他的整个脸贴在我的脸上,自左而右地移动着,直到我们的双唇彼此吸引着,再也分不开。
我满足地闭上眼,即使是在这一秒死去,我也会感激不尽,叩谢神的隆恩。
神啊,请告诉我,这愈来愈让我感到不实的幸福,是不是我的幻想,是不是我的美梦?
熟悉的绿茶香中,我使劲吸吸鼻子,然后迅速地睁开眼睛。
“哎呀,你终于醒了,你睡了三天三夜了!真是让人担心死了!”看到封灵蹦到我面前,又开始发挥她的特长,我不免失望。
也许,真的是我的幻想,或是我的梦,否则,他怎么会不在我身旁?
“我把你们的事告诉了堡主,不过我只说了一点点,五年前那一部分我一点也没提!”封灵不顾我是否愿意,自顾自地继续“演讲”。“真想不通,不就是赌赌气吗?何必这样呢?我差点就冲到你面前揍你一顿让你清醒了,可是堡主死活不让我去!唉,你不在这几天,我过得又闷又紧张,成天害怕门口出现一个人来告诉我你已经死了。你真是没良心耶!”
“他呢?”好不容易等封灵暂时闭了嘴,我抓住她小声地问。
紧闭着眼,我害怕听到封灵疑惑地问我他是谁,我怕那瞬间的甜蜜是我在极度地绝望中构造出的理想幻境,清醒之后我再度一无所有,陷入惟有死能终止的痛苦中。
“在那呢!”封灵指向身后的四方椅,脸上挂着捉弄人之后才有的顽皮笑容。
天!我的目光一接触到他沉沉的睡容,便无法再移开。他那时而摇头,时而皱眉的模样,令我既好笑又心疼。
他在梦里也担心着我吗?可是,那件事……他真的如我期待地出现在我面前,可是,他真的能放下一切,原谅我吗?真的会有这样的奇迹发生吗?
“伈儿……”熟睡他突然大喊一声,泪顺着脸颊不停地跌落,原本顶在扶手上支撑住下巴的右手向前伸去,却由于用力过猛向前摔去。
没有心理准备的我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愣愣地望着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待我醒悟过来,从床上跳下,他已从地上爬起来,看着我焦急的样子,眼神一片迷惘。
“伈儿,你醒了?刚才,我……”他似乎记不起刚才发生了什么。
“你刚才大喊一声,然后就莫名其妙地哭起来,再后,就是伸出手去,最后,就摔倒了啊。”除了这些动作,我也一无所知,不过,多半是做了噩梦吧。“你是不是,做了什么梦?”
“哦,想起来了!刚才我好像梦见,或者是回忆起你昏迷前的样子,我觉得害怕又心疼,就……还好不是真的。”他尴尬地笑着,大概是为了他刚才的举动而感到很没面子。“对了,伈儿,我道歉,我知道你隐瞒你的身份是怕给我压力,但之前我的反应太剧烈了,没有顾及到你的感受,没想到你会……真的很对不起,原谅我好吗?知道吗?我赶到的时候,看见你奄奄一息的样子,我的心都快爆炸了,如果你死去了,我决不会独活的。我是真的真的不知道你会因为我而做出这种傻事,伈儿……”他上前一步,紧拥住我,声音哽咽。
“对……对不起,是我太任性了,让你担心了,我……我错了……”我沉溺于他的怀抱,心里不知该是庆幸还是忧愁。
看样子他并没有将我与他已不复存在的家族联系起来。
“伈儿,我今天就对天发誓:我,莰特,永远不会在离开伈儿,除非是她赶我走。如果食言,我愿被打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泪眼朦胧中,我终于发现了些许异样。
“其他人呢?母亲,布桓,还有那些侍卫和侍女呢?怎么会只有你们两个人?”我转过身问已经从脸红到脖子根的封灵。
“亏你还想得起其他的人呢,堡主吩咐说谁都不能来打扰你们,布桓少爷应该已经回去了,侍卫和侍女们都在门口侯着呢。”封灵吞了口口水,变回了脸色,也恢复了机灵。
谢谢,母亲……您的宽容,将曾为我永远都无法忘怀的感动。连您都愿成全的爱,我们还顾忌什么呢?
我抬头迎上他温柔的目光,与他相拥而吻。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蒙代家族,布桓,统统消失吧,让一切,在这一秒化为最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