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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长宁议事不长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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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进王府,就有一个手上有龙鳞军标记的人,那人一见宸王和司马钧的司马钧最先反应过来:“可是煜王殿下有何吩咐?”
那名侍卫也立即拱手下拜:“煜王殿下原话,亥时一刻,老城门。想来是有要事要与宸王殿下商量。”
“有劳了。”宋郁微微颔首微笑。那名侍卫也拱手一礼,便回去复命,没什么多余的话。
等那个人一走出门,清风立刻跟过去送客,墨驹立刻把门虚掩上,并让人掌亮了灯,百会拿出一个药箱开始帮宋郁处理受伤的伤口。
马车里并非没有药品,但宋郁只知握紧了拳头流眼泪,想到宋郁长这么大没哭过几次,司马钧便放弃了掰开她的手上药的想法,转而用手心去温暖她因哭的不能自已而冰冷的手背。
不过还好,手上的伤并未伤到要处。但百会处理伤口时,没有人问宋郁为什么会哭,也没有人会好奇。因为答案是肯定的。
众宸王府卫心里都明白,从前王爷自己练鞭之时,也是一个有着蝉鸣声的夏天,宋郁在院子里,穿着轻薄的夏衣,挥舞着带倒钩的鞭子。
鞭子沉重,少年单薄,阳光下刺目的倒钩没一会儿就染上了少年的血光。但少年没有哭,脸上甚至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皱了皱有些稀疏的眉毛。衣服钩破了,就再套上一件,继续抡鞭子。
那时候他们也不比宸王大多少,都是皇帝暗里训练来保护宸王的,那个夏天,是他们第一次见到宸王,便被深深震惊,一个眉清目秀女孩子,勇敢起来一点不比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差。
刚接到任务时他们还对这个小姑娘不以为然,一个冒充男儿身的女子,不过是为了稳定民心的幌子,说难听点,就是一个花瓶,但大事为重,他们也愿意尽心尽力保护宸王,可宸王却用实力证明了自己,担的起王爷之位,而且王爷还十分没架子,不拿大,他们对宸王,如同阿兄对小妹。
一个被倒刺抽的鲜血淋漓的小妹一滴眼泪都没掉过,哪能因为手上掉了一小块肉就哭的被人瞧出来,一定是贺家人气的。
众人心里一阵愤恨,可惜主人不下令,不能动贺家人。不像煜王殿下,当初贺云被拒婚后,对白家姑娘百般骚扰,煜王殿下得知后,直接就派人暗地里,在赌场,在妓坊,逮到贺云一次就揍他一次。
上好药,包扎好的宋郁走向屋内,司马钧,百会等一行人撤下,各自归位,该上树的上树,该爬房顶的爬房顶,该守门的守门,该回药房的回药房,秩序井然。
宋郁的屋子不大不小,有里外两间,外间写字,念书,因此,外间几乎都被书填满了,尽是些经史子集兵法一类贵族子弟必读书目。
侍女从阳已经把屋里来回收拾了一遍,跟着宋郁进了里间。隔着一道雾影纱帘,一扇门,便是里间,一样有很多书,不过尽是些异闻录,风俗志一类闲书。里间一张拔步床,挂着淡蓝色的纱幔,上面绣有青色的竹叶。
拔步床的对面是一张简单的竹制长几,光滑的几面上有一个缩小版的百宝格,有四个小支脚,虽不甚精美,却实用大方。百宝格上有护肤的玉露膏,描眉的青黛。疗伤的金创药等。
紧挨着百宝格的是一个小香炉,是一块奇石,石有九孔,内里中空,外部还刻有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最下面点燃一块香料,九孔之中,一孔之烟刚出,便入另一孔洞,最后这块石头周身烟雾缭绕,宛如仙山仙境。另一端是一个小匣子。
宋郁平时以宸王之身示人,素面朝天,不施粉黛,天生肤白,倒也可以说面冠如玉,只是一双眉毛淡而稀疏,连眼睛都有些无神。从前只要出席什么场合,她都经常画眉。只是自己好动,出汗还以额头为多,但眉毛实在是个大问题,一乱动,只要出了汗,眉毛就要糊。
直到她遇见了韩冰,一个从天上掉下来的女孩,她说她和她一样眉清目秀,现在的眉毛其实是纹身。她一下就乐了,从那以后,她也不太在意自己的眉毛,就算是元旦席,也只是盛装出席,不施粉黛,但纹眉毛一事,她一直记着。不过现在这些搁置已久的东西都即将继续活跃,宋郁又想起了父皇前些日子让她及笈礼一行,便下山参政的事。
想到这里,宋郁不仅有些头痛,她收回了思绪,看了一眼长几一旁的穿衣镜中的自己。
染血的蓝色广袖长衫,有些凌乱的头发,木制的头衣平平无奇,一个半巴掌大的脸上微微有些发红,但眼睛已经恢复正常,个子又些矮,这对女子来说,是娇小玲珑。对目前她的宸王身份来说,是一个很大的问题,但目前可以归结为年龄问题。
她又想起来韩冰曾说要是吃糖太多会长不高,还会长胖,变丑,自己这样,莫非是吃多了糖?
宋郁对着镜中的自己摇头笑笑,露出一口白净的牙,抿上嘴,便转头去了自己的衣柜。韩冰说的对,不高兴时对自己笑笑,确实能让人高兴。
宋郁摆摆手,刚点完灯的从阳立刻会意,去了外间,关上了门,然后来到外间一个书架旁,推开一道并不显眼的门,门的那边,是宋郁私人茶水间,也是浴室。
一面想着,宋郁一面打开自己的衣柜大门,里面的常服,尽是青灰色,蓝灰色的内袍,外衫是青灰色,蓝灰色的长衫,唯一的区别就是广袖还是窄袖。
整个衣柜清汤寡水,只有两件红色官服比较亮眼。从阳好几次想帮她多做几种新款式,但都被她婉拒了,自己十分适合这种风格,又何必去在乎款式的单一呢。
宋郁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衣柜不像一个公主,甚至一个普通贵女的衣柜。她轻车熟路的脱掉身上的脏衣服,放入长几旁的一个废纸竹桶中,想了想还是收回来,放在长几上。鲜血凝固,有一股奇怪的味道。但宋郁浑然不觉,她的手在衣服上滑来滑去,脑海里浮现的是毛颖浑身是血,但仍旧不忘担心白鹭的情景。
十四年啊,忍辱负重,卧薪尝胆,用最笨的方式来给至亲报仇,却从未后悔,甚至想好了自己的退路,以死相谏,以命相博,从头到尾不让自己搅进去,一口咬定自己只是为了自家小姐而进宫,放弃最后一丝生的希望,这样的人,得有多狠……
正想着,从阳已经打着帘子进来了,她一手把盆子支在腰上,一手就又反锁了里间的门。
看见宋郁在摸这件袍子,从阳就知道她在想毛颖,宸王府情报传递了得,皇宫里的那些事,宋郁还未回来之前就在宸王府里乃至各酒楼,勾栏,茶馆里开始悄然流传。
从阳虽然身在王府,但耳聪目明。
“婢子把衣服洗了,便帮王爷收起来。”从阳低声开口,一边把脸盆放在门边的架子上。
宋郁走过来,一只手沾水,用水狠狠的抹了两把脸,接过从阳递来的布巾,把脸埋在布巾里,深吸一口气,低声道:“好。”
然后抬头,擦了擦受伤的那只手,“你先下去吧”
“是”从阳一福身,手里端着脸盆,肩上挂着衣服,开门出去了。
屋里的宋郁拣了一件青灰底色,靛青滚边的广袖云纹衣,一双青灰色靴子。换好衣服,宋郁打开长几上的那只匣子,里面有上下两层,上层规矩的摆着十几只木簪,几顶檀木头衣,上面都镶嵌着或青或蓝,成色极好的的玉石。还有一把牛角梳。
理理头发,插上一支嵌着冰种翡翠的木簪,又打开下层,里面凌乱的放着香囊,鼓囊的粗布钱袋,把玩的玉石,拳头大小的珍珠,夜明珠等物。
宋郁拿起一个葡萄花鸟纹的银质香囊,佩戴在身上有淡淡的檀木,艾草香味传来。宋郁把毛颖的梅花银簪放在匣子的上层,小心的锁好匣子,把钥匙放在贴身的内兜里,深吸一口气,对着镜子整理了衣冠,便走出了屋门。
门外,已经梳洗更衣完毕的司马钧已经等着了。
宸王府里的侍卫都有独立的房间,布局与宋郁的外间差不多,只是小一点,没有单独的茶水间,浴房。司马钧虽然不是宸王府卫,但府内一直有一间他的房间。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马车,康王府离得并不远,一会就到了,路上也很太平。
康王府里没有什么观赏的花草,府里种植的皆是艾草,果树,松树等。正值夏天晚上,凉风习习,送来艾草的的淡淡清香。
马车上有龙鳞纹,康王府的侍卫一眼就看出了来人身份,立刻有人进去通报。
宋郁和司马钧一下马车,康王府管家便立刻迎了上来,向宋郁见礼:“老奴给宸王殿下问安,康王殿下一得到消息,就派老奴守在这里等着呢。”
“有劳了。”宋郁也低头至意。
三人一边向府里走去,宋郁一边问管家艾绒:“大哥的伤势如何?”
“打得不重,已经处理了伤口,并无大碍。”
“那就好,可有接到煜王殿下递过来的消息”
“煜王殿下?”艾绒一直和煦的笑脸猛的蒙上了一片阴霾。“可是煜王殿下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看着艾绒担心的样子,宋郁急忙解释道:“并非是二哥出了事,只是二哥给我传信,让我今晚与他一见,不知他可有给大哥传信。”
“并未收到煜王殿下的来信。”艾绒脸上的担心一点都没有减少。
“哦,莫要担心,想来没有事。”
宋郁简单的安慰了他几句,就来到了康王居室门口。正上方的牌匾上是简单的三个字,长宁居,端端正正的楷书。
康王体弱,经常生病,偏偏还喜欢顶撞皇上,三天两头被禁足仍不知收敛。旁人只道是少年心性,且又在御史台任职。但宋郁只知道,她的大哥是看不惯皇上对贵妃的态度,虽然宋郁也不知道原因。
康王的房间很大,外间学习,里间休息,宋郁没有去待客的书房,而是直接到了长宁居,心里不由得一颤。
“大哥竟伤的如此之重,连床都下不了?”宋郁一把抓住艾绒的手,焦急不已。
艾绒手痛,眉毛一皱,牙一呲。宋郁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没轻没重,便立刻松了手。
艾绒也立刻拱手答道:“并非是殿下伤重,只是殿下说,有要事,不便在书房商量。”
“那就好。”宋郁松了一口气,抬脚进了长宁居。
不出所料,外间没人,倒是艾绒直接打开了里间门,请宋郁进去,同时把司马钧拦在门外。宋郁对司马钧点点头,就一个人进了屋子。
屋里有一股浓浓的药草味,宋郁十分熟悉,从小到大,大哥屋里几乎就没断过药。
宋佶,字硕康,取其健康之意,为了宋佶身体康健,皇上不仅送好多药物过来,而且康王所用的每一样东西,几乎都刻有康、健、安一类的铭文,连衣服上都是这一类的刺绣。
而现在,宋佶正躺在床上,盖着药汤浸润过的蝉丝被。
“小离。”
“我在。”宋郁半跪在宋佶床边,一脸担心。
可宋佶却忽然噗嗤的笑了出来:“我又没死,这么悲壮干嘛,女儿家一直皱眉,老的快。”宋郁也笑了,知道大哥不愿见她如此悲伤,但还是怪道:“不许这么说自己。”
“你还小,不懂,死啊,也就那么一回事。诶,你别半跪着,搬个椅子,或者坐上来,咱俩一起说会儿话。”
宋郁把宋佶扶起来,拿两个枕头叠起来,让宋佶靠着:“行了,你大哥我还没那么弱呢。”宋佶把手抽回来,自己用手支着身子靠在枕头上,宋郁也不客气,直接坐在床边。
“大哥如此神神秘秘的让我来卧房说话,到底有什么事啊。”
“你猜。”
“大哥。”宋郁拉了长音,像责怪,又像撒娇。
“哈哈,不逗你,其实是想让你帮我送药。”
“给谁送。”
“卓玥。”
卓玥?宋郁在心里念叨着这个名字,猛然间想起来:“就是卓老太爷的大儿子的大女儿,卓家大房唯一的遗孤?”
“对,她也体弱,但卓家如今由二房管家,二房的媳妇,可是贺家人,卓钥,又是我们大姨的女儿,贺家的那个人,如何能待她好。平日里吃的都是自己小厨房里的......”
“不对,等等,有自己的小厨房还能叫委屈?”
“能不能先听你大哥说完。”
“好好好,”宋郁往前一伸手:“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