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寒从军行》君随缘

27、疑案

　　平心而论，慕容羲并不是醉鬼里最难搞的那种，沐浴更衣都还算有自主行动能力，沈大寒也不过是帮着递浴巾拿衣服，他是自小被侍女仆役伺候长大的，纵然换了个完全不熟悉的沈大寒，也无比坦然。
　　从来没干过这话的沈大寒就不免有点心猿意马，毕竟这么一个绝色摆在面前，心中能古井无波的，可称修行得道，来一朵五彩祥云便可立即飞升上神。
　　等到把慕容羲安顿好，已经听见四更天的梆子响了，兰影竹影指挥粗使婢女收拾完现场，也为她整理好了慕容羲寝居外间的短榻请她安歇，笑道：“将军吃了酒，夜里偶尔会要茶水，姐姐辛苦。”
　　沈大寒哭笑不得，她原本还想溜之大吉，这下被人当房里人使唤上了，她表示反对的冷笑声还没出口，便听见里面慕容羲模模糊糊地喊她，“大寒？”
　　众人闷着笑一哄而散，倒是竹影还善良些，特意交代她一句，“我们都在东厢房，夜里将军要热水只管喊一声就是。”
　　沈大寒心中哀声不绝，慕容羲已经又问道：“沈大寒呢？”
　　不能醉鬼一般见识，沈大寒调均气息，这才摔帘子进去，“我在，将军有何吩咐。”
　　慕容羲的笑意在暗夜里听的明明白白，“今天是你说的么，本将若令你上床，你就立即脱鞋？”
　　沈大寒就知道他不会放过自己，闷声道：“是我。”
　　慕容羲无声畅笑，自行向床里挪了挪，道：“那就请君入瓮哉。”

　　沈大寒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慕容羲一个锁喉扣在床上，丝毫不能动弹，浑身上下僵硬无比。她昨夜脱了靴子便和衣躺在慕容羲身侧，然而慕容羲似乎睡的比她还快，两人就像是久历沙场的战士一样，既得安宁福地，立即睡足是正事。
　　若是真正的军旅生涯，剑甲不解随便在背风安全的地方睡一觉都很正常，眼下这个待遇，可称仙境。
　　沈大寒才想从慕容羲的臂膀下挪出来，便惊动了他，居然将手臂收的更紧一些，“从今天起，我的外床便由你值夜，再有敌人来犯，你负责解决。”
　　沈大寒愕然，要不是慕容羲控制着她，早就跳起来了，“昨夜有敌来犯我怎么可能毫无所觉？”
　　昨天当然没有，将来呢？裴漳昨天提醒的明明白白，她都听不懂吗？慕容羲恨的牙痒，手臂一收将她揽过来，习惯性地按着她的后颈，将自己的唇重又按在她的唇瓣上。

　　能不能好好说话不要总使美人计？
　　沈大寒可不会觉得慕容羲是对自己有意，看看昨天那个阵势便知道，慕容羲未来的爱人拥有史上数量最多也综合实力最为强大的情敌阵容。
　　凡人怎么可能被神仙选中？又不是牛郎织女的神话故事。
　　这位慕容将军将来成亲，必然是神仙打架的传奇话本，沈大寒只打算做个看客，不想当剧中出场三次就被主角团随手灭了的配角甲。
　　不过这位爷昨天应该是受了什么刺激，所以回来发奋图强练习新技术吧？
　　只是练习对象没有选个熟悉的婢女，而是挑中了一个不能反抗他的命令的普通小卒。沈大寒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不使自己犯糊涂往别的地方想，反正绝色当前，任其宰割，只要不死，怎么都行。
　　沈大寒虽然气血翻涌，灵台却一直清明，批判封建社会阶级问题的小论文又在心中开始了新一章的撰写。
　　慕容羲吻了半天，自己都有些无名邪火在身体里乱窜，岂知她一双丹凤眼仍然澄净明澈，神飞天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无奈叹道：“毫无反应，若是派你去乔装潜伏刺杀，可糟糕之极。”
　　沈大寒立即警醒，讲武堂下院精研杀人之术，乔装潜伏刺杀应该也是必修的技能。原来慕容羲真的是在试探她！幸好她没胆沉缅于他的柔情，立即讪笑道：“要不要再试一次？”
　　慕容羲见她突然生了好胜之心，重又躺回枕上，道：“好啊，你来。”
　　沈大寒回忆一下自己曾经看过的那么多小说电影电视，一时整理表情便入了戏，甜笑复带妩媚，柔声道：“将军……”
　　似乎也与那些莺莺燕燕没什么分别，慕容羲望着她并不说话，岂知她含情脉脉凑近了似要亲吻，不知不觉间她的爪子先搭上了他的颈脉——当然，慕容羲的指尖更早点一戳中了她的心脉。
　　慕容羲望着她懊恼的模样心旷神怡，道：“床笫之间最难防备，也最易被袭击，你想要别人的命，别人也能举手要了你的命，别让我感受到你的杀气，再来。”
　　沈大寒收了手略想了一想，就换一个冷艳系的风格，眼波流转，似笑非笑，不是近身反而斜身退后了一些，竟然有点道不尽的风流媚惑，柔声道：“将军……你敢来追我么……”
　　慕容羲心中微动，伸脚将她踹下了床，“在哪儿学的这等烟视媚行的丑态，十分无趣，喊人进来，异日再考校你的功课。”
　　沈大寒当然也并没有挨实他这一脚，借势一个轻巧地腾挪，便落在地上，听慕容羲饶她这一回，立即甜笑着飞奔出去喊人进来服侍他洗漱。

　　冯缜这几日眼皮直跳，已经接连几天梦见自己因为办案不力被推出去斩首示众了，也不知道梦中有没有累及家人。
　　前日沈大寒中招被三公主派来的高手堂而皇之带走之后，承影只消失了一个时辰便又回来，卓桦从头到尾寸步不离，冯缜倍感龙将军对此案的关注度，殚精竭虑，头发都明显发白了两三成。
　　最没心没肺的大约是凌云了，京兆府大牢也不敢再给他下什么令人真气焕散的麻药，更加了十倍的力量守卫，他整日吃好睡好，可称容光焕发。
　　这天一清早，冯缜与承影、卓桦并参与此案的几名办案老道的捕快、书吏、仵作等会齐了在京兆府捕房，共同分享昨日发现禇荫一案的线索和心得，关于诸葛神弩的问题，早先因公、因职不在帝都的三十九人中有二十三人共五拨人的核查信息已传回，均无问题，其他十六人一拨人在吐蕃，一拨人在岭南，路途遥远，基本上也无可能专程回来杀人。
　　顺着诸葛神弩这个线索查的所有结论已出，冯缜也提出一个观点，死者禇荫如果并非诸葛神弩射杀，而是以箭矢刺死呢？
　　这个想法其实很多人也都想过，只是如果不能以诸葛神弩发射，只拿箭矢刺死似乎也太不合理了——杀人的武器不说有千万种，随便抄把菜刀也比找一个特制的箭矢刺死人要强多了吧。
　　正讨论的激烈，突然有差役过来禀告，说是有贵人来问这案子，杨府尹命冯捕头尽快整理汇总，带承影卓桦等人即刻去见。

　　承影与卓桦就算分别代表了慕容将军与龙将军，也只能是旁观者的角色，说好听叫督办，说难听不过是个闲人，怎么府尹糊涂了竟然特意提了要带这二人去见？
　　冯缜心中疑惑，不敢怠慢，立即带人带着证物卷宗等赶到到杨府尹素常见客的内堂。才进去冯缜立即就懂了，京兆府内堂蓬荜生辉，大概是有史以来权贵光临最多的一次。
　　堂上主位坐着的年轻女子，朱红色织锦窄袖胡服，正是大公主李泠本人，随侍在侧的男子清瘦俊逸，一看便知是驸马爷元赫。
　　公主下首分别是龙将军的副手卓不言、痛失爱子的户部侍郎禇正，京兆尹杨潼，最后是宣威将军慕容羲忝陪末座，那个前天被三公主的人带走的沈大寒也随侍在慕容羲身畔。
　　难得苦主并涉案各方势力的代表都聚齐了——别人也没有这么大的脸面，凑巧也会不凑的这么巧，想来必是公主殿下所为。
　　冯缜等人三人连忙见礼，李泠笑道：“免礼，此案蹊跷，吾与驸马顺道来听听，杨府尹只管做主商议此案。”
　　杨潼连称不敢，再三推让，皇帝既无明旨，公主殿下其实不应该过问此事，自然也没有升堂审案的道理，他将案情经过介绍一遍，又道：“此案由冯捕头具体经办，各位贵人如有疑惑，尽可以请问。”
　　承影行过礼后，便退到慕容羲身后，与沈大寒站在一处，趁着卓副将与禇侍郎问话的功夫，轻声把诸葛神弩的核查结果与她讲了。
　　沈大寒点点头，轻声道：“肯定不是诸葛神弩所杀。”
　　她这话声音极轻，然而正巧卡在了几人说话的间隙，听起似乎格外的引人注意。
　　李泠原本就对她印象不佳，此刻突然笑道：“沈娘子有什么高见吗？”
　　沈大寒苦笑，她自打被三公主搞走就没有再跟过这案子的具体进程，不过是承影一说，她亦将想法随口这么一说。
　　可是这等场合怎会有沈大寒一介小卒讲话的机会？论缉贼查案，她当然也不如冯捕头专业，连忙出列向公主殿下一拜，口称不敢。
　　李泠含笑向慕容羲道：“疑案迷雾重重，有什么想法不妨讲出来，大家共同参详。”
　　慕容羲望了沈大寒一眼，见她并无畏惧之色，笑吟吟地道：“说吧。”
　　沈大寒原以为慕容羲会帮自己拦着，谁知道竟然得了这么个答复，一时略微有些气结，话的内容就没有特别雕琢，道：“草民猜测，死者并非诸葛神弩所杀，而是有人以箭为刀，直接刺入死者心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