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脑残有福

1、锈（上）

　　意识到蓝星已经被锈毁灭的时候，我们正在检测一个旋涡状星系边缘第三条旋臂上的一个恒星系统。
　　我们是蓝星宇宙远航队，我们的任务是在外太空中寻找适合蓝星人生存的星球，开辟外太空殖民地，以缓解蓝星上日益严重的人口压力。
　　我们出发的时候离锈被作为解决世界性饥饿问题的伟大发现而在世界各地广泛传播已经有一百多年。可以说，我们这一代人就是吃着锈催生的食物长大的。
　　那个时候，甚至有专家指责宇宙远航队是对蓝星资源的一种浪费。因为，只要有锈的存在，蓝星五百多亿人民的吃饭问题根本就不成问题。与其把钱砸在外太空殖民地这样高风险的投资中，不如把这些钱用于改善蓝星人民的住房上。
　　如果不是当时的宇航局局长刚好是个视预定规程为一切的顽固派，宇宙远航队计划说不定会搁浅。
　　那个时候谁也没有想到，曾经救五百亿饥饿人民于水火的锈会成为蚕食我们的星球的恶魔。
　　宇航局在向我们下达了不准返航的命令之后便陷入了长久的死寂之中。飞船接收到的最后的图景是一幅蓝星的全息影像。
　　褐色，一望无际的褐色包裹了整颗星球。
　　那是无数枯死的植物。
　　因为锈的存在，整颗星球的生态系统已经崩溃。
　　当那令人窒息的褐色映入我们眼帘的时候。我听到舱内响起了一阵极力压抑的哭泣。用手一摸才发现原来自己的脸上也已挂满了晶莹的泪水。
　　不需要解说，我们也知道记忆中那颗美丽的蓝色星球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锈就像是火，能够给于我们温暖，然而却同样能够给于我们致命的毁灭。而我们在还没有完全获得控制它的力量之前便武断地点燃了那把致命的烈火。
　　所以现在，野火燎原，回天乏术。
　　真是讽刺，本来宇宙远航队不过是宇航局颇受垢弊的一个项目。没想到却成了保存整个星球文明火种最后的方舟。
　　我们的船队原本有三艘飞船，一艘在时空跃迁时被黑洞俘获，另一艘在航行时与一小团突然出现的反物质不期而遇，我们的飞船是三艘飞船中硕果仅存的一艘。
　　“想哭就大声地哭出来吧。”船长本的声音响彻了整个船舱，他沙哑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镇静，“哭够了就继续向前。母星把这些发给我们就是希望我们能够认清自己所肩负着的责任。”
　　“我们应该感到庆幸，我们的飞船上拥有母星大部分动植物的种子和胚胎。只要找到了合适的星球，我们就能够重建蓝星文明。”
　　船长的话刚说完，舱内的哭声却戛然而止，只剩下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重建蓝星文明这几个字犹如一把大锤，重重地击在了我们的心上。
　　我们知道，现在，并不是软弱的时候。
　　“既然不想哭，那就各就各位吧。我们没有时间可以浪费。”
　　当年宇宙远航计划遭到质疑，大部分的船员选择了退出，他们留下的空缺由无数的机器人填补。除去那些机器人，飞船上真正的活人只有六个。船长本，物理学家林，生态学家叶，生物学家秋，化学家丘。还有我，一名机械师。
　　重建一个星球的文明谈何容易。我们已经在宇宙中航行了整整十年，依然没有找到哪怕一颗拥有生命迹象的星球。然而，这种时候，谁会在乎这点？
　　重建蓝星文明，这是我们六个最后的救命稻草。
　　如果没有了这一目标，我不知道我们会变成什么样子。
　　“蓝星！”
　　秋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指着一颗我们正在检测的恒星系统的第三颗行星激动得浑身颤抖。
　　我们将第三颗行星的影像放大，放大，再放大。
　　质量1.1，陆地面积29%，海洋面积71%，氧气含量31.8%，主要植物种群蕨类，主要动物种群爬行类……
　　我们激动得几乎忘记了呼吸。
　　这毫无疑问是一颗类蓝行星，更重要的是这颗行星上面那些笨重的大家伙尚未发展出属于自己的文明。同为碳基生物，我们的进入似乎顺理成章。

　　我们的飞船降落在大陆中心地带的一片蕨类森林中。这个星球高浓度的氧含量下，我们六人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氧中毒。等我们完全适应这个星球的一切，已经是一个星期之后。
　　这一周里，大家并没有闲着。船长本和我两人驾着飞船子船在蕨类森林中辟出了一片向阳的空地，丘和林利用蕨类森林里的鳞木和芦木建了个屏障，防止那些爬行类大家伙进入。而秋和叶则一直留在飞船上的实验室内，培育着能够适应这个星球的树种。
　　第一批被秋和叶从实验室中取出来的蓝星植物是樟树。我们六人放弃了机器人的帮助，用最原始的用具亲手将那几棵绿油油的小树苗种入了这个星球潮湿肥沃的土壤之中。
　　自从树苗被种下之后，我们几个便犹如守护十代单传的婴儿般小心地照料着它们。
　　这些小树苗没有辜负我们的厚望，自从种下去之后就一直长势良好。秋和叶又趁势种下了一批果树。
　　秋曾经对我们说起过她的故乡，那是蓝星最负盛名的苹果基地，那里产的苹果甜美爽口，在锈造福蓝星的繁荣年代里曾是每个家庭餐桌上的必备品。
　　我曾经看到过那里的苹果成熟时的全息影片。一望无际的苹果林一直延伸到地平线的尽头，点点的红色掩映在枝头，连空气中也浸透着苹果的甜香。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一直以来笼罩在大家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所有人的情绪都空前高涨。
　　有空的时候，我们六个喜欢坐在实验基地那一大片绿油油的小树苗前，望这颗星球干净剔透的蓝天展望美好的未来。
　　蓝星植物完全可以适应这颗行星的环境，用不了多久，这颗行星便可以拥有跟蓝星差不多的生态系统。到时候只要用基因工程造出一披人，只需要数百人，蓝星的文明就可以在这颗陌生的星球上重生。
　　我们的眼前甚至已经出现了蓝星的孩子们在这颗行星上欢快地嬉戏的情景。
　　重建蓝星文明，或许并不仅仅只是一个梦！

　　展现在我们眼前的美好图景让我们几乎忘记了自己其实是这个星球的入侵者。直到有一天，一只觅食的爬行类大家伙突破了屏障闯入了实验基地，我们才意识到还有如何处理与原住生物间的关系这个问题需要考虑。
　　那只爬行类大家伙将好不容易长高了几厘米的苹果树苗踩了个稀巴烂。秋痛心疾首，差点拿着等离子枪冲出去将那只大家伙毁尸灭迹。
　　我们用次声波建了一个隔离网，那些莽撞的大家伙终于没有再闯入我们的基地。
　　除了那些难看的爬行类大家伙，进入我们视野的还有一些浑身长毛的哺乳类小东西。
　　可能是因为身体结构不同，对付爬行类大家伙的次声波对那些浑身长毛的小东西没有任何的影响，再加上个子小，这些小东西在我们的实验基地内如入无人之境。
　　似乎知道那些爬行类大家伙无法进入我们的实验基地，那些浑身长毛的小东西在遭到爬行类大家伙追逐的时候喜欢跑到我们的基地范围内避难。
　　它们对所有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心，我有一次甚至看到它们中的一个拔了棵秋视如生命的苹果树苗放到嘴里尝。
　　我以为秋会大发雷霆，没想到她却只是在树苗外加了一圈篱笆。
　　从她那偶尔流露出的宠溺的微笑中我发现，原来她是喜欢那些浑身长毛的小东西的。后来才知道，那些小东西像极了她儿时养过的宠物猴。说起宠物猴的时候她的脸上绽开的笑容犹如少女般灿烂夺目。
　　我们一致认为，这些浑身长毛的小东西比那些爬行类大家伙更有潜力发展出属于自己的文明。可惜，在这颗爬行类大家伙占绝对优势的星球上，它们的发展空间并不是很大。

　　如果没有发生那次意外，我想我们大概真的可以在这个遥远的星球上重建蓝星文明的。然而，有些事情是没有如果的。
　　那次意外彻底扭转了我们的命运，同时也扭转了这颗行星的命运。
　　所有的一切源于秋打碎的一个试管。
　　本来，打碎一个试管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要命的是那试管里装着的，不是别的，刚好正是那毁灭了整个蓝星的锈。

　　按照生物学上的分类，锈应该算是一种病毒。然而它的作用却更接近于化学上的催化剂。它可以使细胞的新陈代谢速度以数百倍的速率剧增。
　　除非是在摄像机的快放镜头下，不然没有人能在一分钟内看到植物由一颗种子长成参天大树。而锈让这一切成为了可能。科学家们惊喜地发现只要控制好锈的用量，他们甚至可以精确地控制任何植物的生长周期。
　　那真是蓝星历史上最繁荣的时期。困扰了蓝星多年的粮食问题迎刃而解，世界没有寒冷，没有饥饿，就像无数先辈曾经想象中的乌托邦那样美好。
　　其实，锈最开始应用于农业上之时，就有科学家预言，锈将会给这个世界带来可怕的灾难。然而那时，尝到了锈带来的甜头的人们只是把这当成是杞人忧天。
　　最初的死亡开始于实验室中的小白鼠。科学家虽然感觉到了其中的蹊跷，但只是把这当成孤立事件处理。
　　就在我们离开的十年间，锈的可怕副作用终于开始为人们所知晓。
　　如果只是像植物一般的快速生长，并不让人感觉可怕。只要所以人都以相同的速率生老病死，就算在外来观察者的眼中那些人的生长速率增加了几万倍，对那些人本身来说也不会感觉到与平时有丝毫的不同。
　　可怕的是。锈带给动物的不是快速的生长增殖，而是极速的衰亡。不论老少，感染了锈的动物细胞会在一周内极速地衰老死去。
　　等到人们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蓝星上的动物开始大批大批地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