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夜见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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蔓叶问：“夫人让我来问问，为洞主庆生的东西置办得如何了？ ”
“差不多了。只等着弄好那些灯盏。”狄洛道。
蔓叶点头，仿佛无话再问，看着狄洛，眼中却似欲语还休，定定站在池畔并不挪步。
狄洛心下奇怪，便温和问她：“蔓叶，还有什么事吗？”他与蔓叶早在来白云山庄前便已相识，比起其他人也就没那么多客套了。
蔓叶道：“逍遥公子适才派人对夫人说先生你待客轻慢，又说山庄未尽地主之谊。”
狄洛好笑道：“我已将出云楼让与他和大长老住，他还有意见？分明是恶人先告状。夫人真想知道此事的始末？”
狄洛眼中笑意有丝漫不经心的戏谑，似没把与逍遥交恶的事放在心上，蔓叶望着狄洛，暗自发怔，他素来潇洒如风，想必根本不屑于为此事多做解释。
虽知如此，她却又忍不住劝道：“逍遥如今是神将，就算是狐族众人也都小心翼翼，轻易不敢得罪他。”
狄洛笑起来：“蔓叶，这话一定不是夫人的意思。”
蔓叶一惊，脸色微红。
狄洛笑道：“夫人连骑黑蛟龙的南海龙王的孙儿都敢打，何况区区一个逍遥，就算是大长老，夫人也未必卖他的帐。大长老让你来服侍夫人已有不少年头，你难道还摸不着夫人的脾气吗？”见蔓叶咬唇，脸颊更红，狄洛又道：“你这番肺腑之言，狄某感激在心。逍遥肆意妄早成为惯，但这里是白云山庄，不是大长老的玉虚宫。”
狄洛话语诚恳，蔓叶想了想道：“还请先生在忍上些时日，等义父大人回来，他便也安分了。”
蔓叶小时候被狐族大长老收养，便称呼大长老为“义父大人”，实际上却比个大丫头好不了多少，不然就不会被大长老派来听凭红锦夫人差遣了。
狄洛默了一下，问道：“大长老说要来，怎么拖了这么久？”
蔓叶道：“此番幻影山重现，抢龙魂的妖怪比从前强了许多，似乎从哪里透析了天界的守备部署，不知背后可有人指点，因此天界一直在追查余孽。义父他少不得要为三界安宁出一份力的。”
狄洛问：“这是逍遥告诉你的？”
蔓叶摇摇头：“大长老给夫人的信上这么说的。”
大长老出身普通，却极有手腕，无论是妖还是仙，皆有交往。
天蚀狐族败落后，狐族如今在妖仙界地位仍不可小觑，很大程度上，是仰仗大长老之力。大长老然派蔓叶来白云洞，到底是服侍红锦还是监视红锦，这就很难说了。沉吟片刻，狄洛道：“只要逍遥不太过分，我便不会与他计较。倒是你，最近别到出云楼去。”
蔓叶点点头，抿嘴莞尔，似闻到一阵香飘来，不由心下微醉。霎时间脸色也轻松起来，适才因尴尬而起绯红中多了一羞涩，不好意思再看着狄洛，便低头循香看去。
只见池畔有丛灌木，那丛翠绿月下舒展着身姿，带着小刺的花茎上一朵绛紫色的花苞正缓缓打开。那花碗口大小，皓白若雪。
阵阵清香，正是从那层层叠叠花瓣中溢出，沁人心脾。
蔓叶见那花开动人，满心喜爱，笑眼盈盈看向狄洛：“好一朵昙花，夜来盛放。”
狄洛点头，忽然想到白菜借口要留下来看的“夜见草”就是昙花。鹤先生派来的人急吼吼地闯进来，还抹着汗，他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火速赶去，竟忘了告诉白菜今晚这里的“夜见草”真的要开花。
蔓叶见狄洛正兴致勃勃赏花，便道：“先生，可记得从前在玉虚宫住时。先生也在小花园中种了两盆，悬挂在檐下，夏夜里满树昙花齐放，碧绿处更显其雪白，仙子精灵也不过那么美。”
狄洛听了这话，方回神淡笑道：“碧绿处更显其雪白。呵，真是仙子精灵吗？”
蔓叶想到自己正着绿衣，不禁低头，心慌脸红起来。半晌无声，抬头只见狄洛看着昙花，眼底一抹笑意闪过，不由心头一颤，几分失落。
原来他喜欢花草更甚于人。
记起狄洛初入玉虚宫时，白衣翩然，带着如云淡泊的神气。他展扇一笑，那一瞬，丰神如风飞扬，从此她便再也移不开目光。只可惜他的亲切却不亲近，墨眸深不见底，偶尔幽光忽闪，却永远读不出喜怒。
离开玉虚宫的不舍，在山庄重逢时的欣喜，多年来未有进展的焦灼，她都一一藏在心间。可他居然为一朵花开而喜，却独独看不见多年来一直静立在一旁的她。
蔓叶见狄洛蹲在花前，神情专注，不由悻悻道：“这花虽好，可惜不过一瞬芳华，转眼已成云烟。”
狄洛背影一僵，回眸看了蔓叶一会儿，又看着花淡淡道：“虽然短暂，却凄婉壮烈，不枉一世青春。”
只那一眼，蔓叶惊见狄洛眼中些许不悦，想着人竟比不过花，不禁有些羞愤，她恨恨咬了咬唇，按捺心绪强作平静道：“先生若无事，蔓叶回去了。”
狄洛起身道：“也好。我让天天想想送你回去。”
蔓叶心头更凉，狄洛对刚才那个白裳绿裤的小丫头竟还更亲切。
“不用。”她决绝道。
“那，慢走，不送。”狄洛道。
见狄洛和颜悦色送她走，蔓叶再大的气也生不出来，走了几步，心里却放不下，回头看狄洛已拿着一个空花盆灌木丛中忙碌起来，更是无语至极，转身愤愤而去，未入竹林却被天天拦住。
“蔓叶姑娘，这是怎么了？”天天问。她见蔓叶脸色极难看，心下怕有什么不妥。
蔓叶冷冷质问：“你们请我来，是来看你们先生摆弄花草的吗？”
天天一愣，思量着如何应答都不是，抬头已见蔓叶拂袖而去，便回头瞪了一眼走上来的想想。
想想笑道：“这我可管不了啰。至少那个白菜被赶走了啊。”
“惹祸精。”天天眉心微蹙，斥了她一句，转身回竹舍去了。
想想收了笑容，冲着天天背影，倔强道：“你不理我自然要理。先生拼着命才修成抗衡落霞结界的法术，难道就是给她召唤蝴蝶玩的吗？”
月下幽昙，清雅绝俗，遗世独立的风骨让璀璨的星月也光华黯淡。
蛰伏了一年，只为一瞬怒放。花色无暇，狂放的姿态，即使笑容难以为继，即使魂殇，亦是无悔无怨。
多少后悔、遗憾皆因“错过”二字。
白菜就十分后悔，前日没在狄洛那里多磨蹭片刻，那样就能看到夜见草开花了。虽然狄大管家派人送来两盆，让人悬挂在牧云斋的回廊上，可还是只见花苞不见花。
长着细小尖刺翠绿长叶垂下来，秋风吹过，有点像水中飘动的海带。白菜望着它们直发呆，送来牧云斋不消两日功夫，花苞已经蔫了掉了好几个，海带似的长叶也常常脱落。大概是牧云斋中的气候不行，但据说有时秋夜里也能开花。
这花儿精贵，白菜也是只见过叶子，没见过花，送夜见草的来人还纠正她说这叫昙花。
白菜摸着下巴想，“谈花！？”，莫不是要跟它谈话才会开花呀？
正想着，一团红毛从旁边的假山上飞扑过来。红狐狸一伸利爪正扯住昙花的长叶，悬在空中潇洒荡了个来回，然后稳稳落在回廊的栏杆上，俨然一个杂耍高手的模样。
狐狸大摇大摆，昂首向花厅去了。白菜睁大了眼怒瞪那团红毛，大吼道：“好啊。怪不得老掉叶子不开花。原来是你使的坏！”她柳眉倒竖，脱了鞋子，怒气冲冲追打红狐狸而去。
一追再追，跑过回廊，白菜跟着狐狸跳到院子里，绕过那些大小盆栽，双方如松鼠一般大树上下整整爬了五趟，院中的人都纷纷逃离，就怕被这一红一白的旋风尾扫到。
“你是想怎样？！”白菜喝道。
风隐虽是狐狸身形，却也没捞到什么便宜，最后被白菜堵在墙角，眼罩外的那只眼发出熠熠青光，紧盯着白菜。不就是两盆破草吗？她也犯得着。
白菜见它目露凶光，气哼哼道：“你不服是不？！小心我把你打成肉饼。”这小狐狸不管，三天就上房揭瓦，以后真修成了人形作恶，还不被天兵天将收了去！可她又急了起来，除了说些威胁的话，顺便再用眼神抽打他，根本想不出什么标本兼治的招数来。
于是双方僵持，皆按兵不动，仿佛凡间深谙比武之道的高手，谁先出手谁就输了。
一旁小黑要上来解围，刚叫了一句“三当家”，就被白菜勾勾手指叫了过去。“小黑，你不是有大铜锤吗？把狐狸皮扒了给我缝个围脖，然后锤成肉泥包饺子吃。”
“三当家。”小黑为难。
“拿锤！”白菜提高了声调。
没等小黑迈步，风隐已投去阴狠一瞥，又向白菜翻了一个白眼。上回，上上回，以及上上上回她都是这么说的，只闻雷声，没见落雨，风隐懒懒靠在墙角，嗤之以鼻。
白菜瞅着它，心中恼火，这副很拽的模样，分明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她深吸一口气，粗声道：“小黑拿锤来。”
眼见白菜就要亲自拿锤，这时，一个黑黄相间的毛团，猝然跳到狐狸面前。
“白姐姐，不要打它。”
一只长毛小猫，瞳似琉璃晶晶亮，周身披着黑黄条纹，虎皮一般，毛茸茸的，十分可爱。它伸开爪子挡住狐狸前头，怯生生直替狐狸求情。
风隐瞟了这猫一眼，它是傻菜的“新欢”，而自己已经沦为傻菜的“旧爱”，被踢去小黑屋里了。
小猫瑟瑟发抖，好生可怜，白菜连气都不敢喘，生怕一口气就把它吹个魂飞魄散。
她满脸堆笑，柔声道：“咪咪，姐姐跟它闹着玩呢。”
都要拿锤了，还好意思说闹着玩，风隐龇牙啐她。
小猫听了白菜的话温驯地点点头，轻声问白菜道：“白姐姐，狐狸哥哥叫什么名字？”
白菜瞥了狐狸一眼，黛眉一弯，冲小猫笑道：“咪咪，你就叫它眼罩哥哥好了。”
什么？！眼罩哥哥！风隐差点气结。这棵傻菜是有给人随便取名字的嗜好吗？
只见那只猫往墙角这边一瞟，嗲嗲叫了一声“眼罩哥哥”，眨着眼睛就偎了过来，看眼神貌似还要舔它一口的样子，风隐不由一阵恶寒，全身红毛炸开。
俗话说“自作孽不可活”。
之前，风隐半夜起来，想舒展一下被白菜压得快散架的筋骨，却发现书房中有一个可疑的影子溜出来，仿佛是只小兽，嘴里还叼着东西。逍遥的事让它心生警惕，于是直直追了上去。那小兽倒也机灵，敏捷跃上白玉栏杆上跑着，栏杆的那一面是水池，谅风隐也不敢蹿上来扑倒它一同落水。
可风隐偏偏反骨，最讨厌被要挟。直到齐齐落水后，风隐才发现原来是只来行窃的猫，而从书房叼出来的东西不是金银，而是小玉画好的花鸟。风隐将猫捞起来，交给白菜，结果猫却就被白菜收留了。
眼见这只虎皮猫已黏糊糊挨了过来，风隐无处可逃，只能向白菜怀里蹿去。
白菜瞅着它落荒而逃的狼狈样，笑弯了腰，没防备它直直撞过来，差点抱着它一起摔倒。低头又见小猫委屈地吸着鼻子，白菜忙安慰它：“咪咪别哭，你眼罩哥哥是害羞了。”
风隐正戒备睨着那只猫儿，闻言，差点把早上吃的那碗素面全给吐了出来。这猫实在来得诡异，白菜见它一哭就笨笨地相信了它。
“我们谈谈。”风隐附在白菜耳边道。
白菜不知该惊喜还是该讶异，狐狸总算对她开口了。
年轻的声音，似有种浓到化不开的力量，有些低沉，有些好听，只是容不得人拒绝的口气，让人讨厌。
“谈谈就谈谈。”白菜赌气道，她扯过它毛绒绒的脸，自己的脸贴上去猛蹭几下。此为偶然发现的杀手锏。果然狐狸怔愣，霎时锐气大减。
关了门，风隐看着得意坐在那里的白菜道：“你把那个咪咪丢出去。”
白菜惊讶跳起来：“为什么？它的小姐对它一点儿也不好，还让它冒险来偷小玉的画。”
这次名为给洞主祝寿献礼，实为“斗画大赛”，小玉与蕙小姐都备受瞩目，有人来刺探军情也不奇怪。
这只猫是那个琉璃小姐的跟班，它修行还浅，到了山上便不能维持人形。琉璃小姐上次在山庄门口与小玉翡翠打架不算，还指使小猫来牧云斋偷画，说是画没到手就它不用回去了。结果画掉到水里，泡坏了，小猫被捉到后哭哭啼啼地，十分凄惨。
“又不是什么大事，小玉已经同意再画一幅了。”这事是由白菜全权搞定的。
“你认为小玉那画见得了人吗？”风隐跳上凳子坐着，冷声道。
白菜发现自己有点执迷于它的声音，似有些被蛊惑了，竟觉得它说的有几分道理。
小玉画的的确是海棠花画眉鸟，不过是烧烤好的无毛画眉鸟，用海棠花点缀了成拼盘。
小玉说狐狸都好这个。翡翠恹恹不理，白菜却是不知道该给什么意见好。
风隐第一次被一幅画弄得哑然，但此时谈这事显然是跑题了。重点是把那只看起来很无害的猫，撵回琉璃小姐那儿再说。忽见白菜盯着它左看右看道：“若是我将猫儿送回去，你可要回来同我一起睡么？”
风隐愣神，白菜睡相之差实在让它难以忍受，正犹豫不决，只见白菜搬了椅子坐近了点儿，眼巴巴地瞅着它道：“其实我这两晚都没睡着，脚冷。”
原来它就是个暖脚筒！风隐尴尬恼火，极力忍耐，才没让自己利爪伸出去。半晌微点了下毛茸茸的脑袋。
白菜一阵开心，只听风隐决绝道：“回廊那两盆花必须弄走！”
“好。”白菜眉开眼笑，答得极爽快。
次日，阳光正好。
风隐睡醒出门，发现那两盆昙花果然被移出旁边的回廊，不过，却是被堂堂正正挂到了花厅外的屋檐下。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夜见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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