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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番外:玫瑰之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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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灵的脚程很快。
陈遥自己做了个对比,幽灵的飞翔速度比幻影显形快得多。从自己站立的位置到达视野的极限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从北苏格兰到英格兰西南的威尔特郡,她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通往那个神秘庄园的路。
循着熟悉的景色,陈遥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就进入了马尔福庄园。和记忆里一样,宽阔的车道两边花木繁盛,干净整洁,但似乎又空无一人,整个庄园沉默在清凉的微风里,连鸟鸣都是小心翼翼的。
不过事实上这里是有人的,她从干净透明的玻璃花房外面看到了起居室里的烛光和映出的人影。在华贵奢侈的马尔福庄园里,陈遥最喜欢的就是那个与西侧起居室相连的玻璃花房,即使她在哪里遭受了短暂人生里最大的痛苦。
在她印象里西侧起居室是个很神奇的地方,有占据了大半面高墙的橡木大书架,音色清脆柔美的中世纪维也纳钢琴,色彩斑斓的珐琅彩瓷具,华贵美丽的淡绿色丝缎窗帘,当然最好看的还是占据了另外半边墙的白色木框玻璃落地窗,它和一个同样通身都是白色方框和水晶玻璃材质的拱形花房相连。这是纳西莎夫人的设计,花房正中间是一尊洁白的孩童雕像,周围种满了枝蔓蜿蜒、开着繁密粉色花朵的玫瑰树。得益于卢修斯先生对动植物类稀奇魔咒的精通,这些玫瑰树在任何季节都不知疲倦地开着花,香气顺着这些瀑布一般的枝蔓花朵静静流淌着。
她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比起在纳威办公室时又消散了一些,几道掌纹都只剩一半了。不敢多耽搁,她穿墙而过,却差点与一位抱着婴儿的金发女士打个照面儿。幸好她状态特殊又反应灵活,瞬间飞到了天花板上,那位身材娇小的清瘦女士没有意识到任何不对,抱着一个小孩子继续向前走着。
达芙妮现在倒是瘦了不少,陈遥暗暗吐槽,但她可以向马克思起誓她绝对没有任何负面心思。即使她只活了不到十八年,但关于生死的事倒是看得很淡。反正总是要死的,早死晚死没什么区别,唯一的区别是晚死会让比较少的人痛苦。
淡然态度并不意味着她是个不热爱生命的人。短暂的十八年里,平心而论她过得很孤独。身边的每个人都有自己最爱的、最想陪伴一生的人,无论是亲人还是爱人,可她一直没有被人坚定地爱着,她也没有坚定地爱过谁。
陈遥轻轻叹气,然后跟着达芙妮向地牢的方向走去。
但疑惑充斥着她的内心,一个年轻妈妈带着孩子去那个地方干嘛?小孩子却像能看到她一样一直盯着她,陈遥就更疑惑了,就朝孩子挥手打招呼。但她瞬间意识到自己的手只剩一半了,如果小孩子真的能看到的话会吓坏他或她的,就双手背后,对着小孩子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
看起来一岁多的小孩愣了一下,然后也咧开嘴巴笑了,露出只出了几颗牙齿的粉色牙龈。
“亲爱的斯科皮,告诉妈妈,是什么好玩的让你发笑呢?”金发女人宠溺地对小孩说,顺带把小孩放在另一个肩膀上,而小孩伸手指着陈遥的方向,口齿不清地说着什么。
“你看到了女孩吗,斯科皮?让妈妈也看一下,哦,那是你安特里亚姑婆小时候的画像,她那时候确实是一个小姑娘呢……”
与此同时,躲在吊灯后面的陈遥震惊到差点尖叫出来。那个女人,如果她没有看走眼,是达芙妮的妹妹阿斯托利亚!怎么会呢?与德拉科订婚的不是达芙妮·格林格拉斯吗?
所以当年德拉科是在欺骗自己对吗?他早就和达芙妮的妹妹互相看上了?他又何必把自己当成傻瓜一样搪塞玩弄!即使不停告诫自己生死殊途,她还是没忍住心里的埋怨和怒火。
阿斯托利亚轻柔的嗓音又传了过来。
“德拉科!你找到那只博格特了吗?”她似乎在朝地牢里喊,听了这个名字陈遥没忍住探出头来,小斯科皮又指着她笑了出来。仔细看清了小男孩的长相,陈遥心中的愤懑怒火又瞬间熄灭了。他长得真像德拉科呀,金发碧眼,白皙精致,尤其是笑起来时鼻翼两侧的肌肉走向。不同于德拉科的灰蓝色瞳孔,斯科皮的眼睛是纯净的蓝色,就像屋外的清晨蓝天一般。
两滴闪着蓝光的泪水从陈遥眼睛里划下,斯科皮稍稍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明白这代表了什么,一个甜美又悲伤的微笑却又出现在幽灵女孩的脸上。
或许人死了以后确实会性情大变吧,陈遥回想自己刚才一瞬间的怒火和愤恨的嫉妒心情,一阵后怕。如果真如中国的神鬼传说自己的魂魄归来后拥有了非凡的能力,她总有控制不住情绪的时候。毕竟接受自己的不幸和他人的幸福从来都不是容易的事。
“哦是的……我想是的,利亚。”地牢里一个男人不紧不慢地回应着,小斯科皮立刻把注意力放在了他爸爸身上,兴奋地喊着。
德拉科立刻回应了儿子口齿不清的呼唤,陈遥默默退到了吊灯后,一时间想一走了之,但看了自己消散到手腕和脚腕的灵体,她又犹豫了。
“我知道你是怕博格特有一天出现在斯科皮眼前,德拉科,”金发女人轻轻笑了,“但我想如果我们一直把地牢锁起来,它就没有机会接触到斯科皮——由你决定吧,亲爱的,纳西莎还在花房里等着我们呢。”
“好的,利亚,我不会浪费太多时间的。”
阿斯托利亚抱着斯科皮离开,陈遥悄悄从吊灯后探出身子,飞速飘向地牢。那道黑铁栅栏还竖在原地,但是再往里看,她发现地牢里已经大变样了。高亮度的光球附在石壁上,粗略一数大概有十几个,竟然把地牢照得比地上的客厅更为明亮。大堆小堆盖着白布的杂物堆放在这里,把这个面积根本不算小的地牢几乎占满了。
沿着杂物的缝隙前进,陈遥走的很慢,即使在灵体的状态下她的心脏不会跳动,血液不会流动,但一步一步离那个站在柜子前的金发男人越来越近,她感到自己的心被一只巨人的手用力攥着。
无比紧张,无比期待。
面前的德拉科是那么近,她哪怕稍稍伸手就能触碰到他。高大的背影已经完全褪去了少年特有的单薄感,是啊,他宽阔瘦削的肩膀现在可以承担起一个家庭。从少年时代的记忆来看,陈遥觉得德拉科不算是个心机深沉的人,但他绝对是一个谨慎的人,不做好准备是不会做决定的。
尤其是婚姻家庭大事,既然斯科皮都出生了,想必他确实做好了打算,即使他在同达芙妮订婚的时候还有明显的眷恋和不舍——不,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也是她死之前的事情了。陈遥强行停止了这段回忆,不知道该是什么心态。
德拉科面对着没有盖白布的立式橱柜,并不出声也不做什么,但陈遥猜想他在为什么事情做准备,联想到他妻子说的博格特,这让她更摸不着头脑了。
除了她三年级时第一次面对博格特被它阴了一手,当然,那绝对是一场意外。博格特绝不是个难对付的生物,她不太明白按德拉科的水平来说还有什么准备要做。右边矮柜上的一些东西引起了陈遥的注意,她透过白布没盖住的地方向里看,那是几摞熟悉的课本,还有不少羽毛笔和羊皮纸笔记本。她细细看,终于想起这些都是是德拉科上学时用过的,毕竟在霍格沃茨不是每份人都用得起疾书文具用品店的高级文具。
男人突然的轻叹带着浓重的悲哀,陈遥连忙去看,他已经迅速打开了柜门,而他似乎并没有把魔杖拿出来。
陈遥连忙后退一步,没成想碰到了矮柜,书本文具掉了一地。
“利亚,你答应过我——”他缓缓转身。陈遥正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诧不已呢,一时愣在原地,大气也不敢出,期待着已经成年的德拉科不会像小斯科皮一样眼明心净。
德拉科的脸上没什么表情,那双冰冷严厉的蓝灰色眼睛不知在看哪里,似乎在看着她,又似乎在捕捉某个藏起来的人。
思念,欣喜,委屈,悲伤……铺天盖地,五味杂陈,陈遥稍稍转了眼睛,却发现橱柜里放着一双红到刺目的长筒靴。
陈遥什么都明白了。
两行虚无的浅蓝色泪水如雨落下,她定定地望着他。即使他做出了娶妻生子的重大决定并付诸实践,年少时曾真心对待却不幸死在战争里的她依然在他心里占据了一席之地——成为了他的博格特,他最怕的场景是看到她的尸体,被白布盖着,只露出一双红靴子。
“这样不值得,德拉科……”她轻轻摇头,大颗大颗闪着蓝光的泪水落了下来。
“我认为值得——看呢,我可能是在做梦。”德拉科迅速回应,眼睛里泛起一层光亮,“这不是兰瑞莎吗?我记得我们家只有一只博格特来着,所以你是怎么模拟出兰瑞莎死后模样的,博格特小姐?”
她站在矮柜边,身着纯洁白色的丧服长裙,露出微微发光的半透明胳膊和脚踝,长发无风自动,像是一个虚幻的水晶雕塑。
“我一定是在做梦,兰,一定,因为你已经死了好多年了,具体几年我不想回忆——我没有看过你的尸体,兰瑞莎,我没有赶上你的葬礼。”他木然抬手摸了摸眼角的泪珠,喃喃说着,“蠢货隆巴顿很快就为你举办了葬礼,兰,你知道隆巴顿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你死后才两天,那个蠢货就把你烧成一堆骨灰了,就好像晚一天你就会复活一样!”
“不要用这么负面的词来形容纳威,德拉科,我很感谢他愿意替我执行遗嘱,我甚至想得到这些事会给他留下怎样的痛苦回忆,但他还是遵从我的意愿。”陈遥轻轻摇头,一头长发随她的动作舞动,似乎没有重量一样灵动飘逸。
“不,不是的!你是五月二日出事的,那个人也在那一天死了,我们三天后就回来了威尔特郡!只差一天!”他急急否认,向陈遥走了一大步,“就差一天兰瑞莎,就一天,我明知,是否见到你最后一面不会改变任何事情,可是见不到,这是我一生的遗憾——”
“为什么你不按我说的做,兰?如果你听我的,我会去你的母国找你的,我一定会去的!但是他们告诉我你死了!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个地方我找得到你,不是吗?我连你的一张照片都没有!”
“还有那个该死的遗嘱!我向隆巴顿索要,但他无论如何都不答应!他告诉我看一眼都别想!他一定在害怕我在你的遗嘱上找不到所谓的三天火化的要求!那个蠢货也禁止任何报纸刊登你的照片,兰,除了袖扣和二年级时你写给我的纸条,我没有任何关于你的东西了……我总会忘记的,兰,光凭脑子我可记不了多久,就是因为我记不清你的模样了,博格特才没办法变成你的样子……”
陈遥上前一步,抬起仅剩的半截灵体胳膊想轻拍他的肩膀,可他的泪水流的更厉害了。
“纳威是我最好的朋友,德拉科,我在遗嘱里确实是那样写的,三天之内,至于报纸和照片,我认为纳威的做法很符合我的心意,他给女儿取名也避开了我的名字,我很开心他能理解我。”察觉到德拉科通红双眼里的激动情绪,陈遥想了想还是把自己遗嘱的内容悉数告知,没想到他听完之后掩面痛哭出声。
她连忙上前安慰,“不要这样,德拉科,你已经是一位丈夫和父亲了,怎么能像个小孩子一样?”
“可怜的兰瑞莎,可怜的兰瑞莎……”他不停喃喃地重复着,泪水不断从他的指缝间溢出,他的额上有青筋跳了出来。
陈遥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知道那些遗嘱为什么让德拉科反应这么大。良久,她静静飘在德拉科身边,而掩面蹲着的金发男人似乎平静了许多。
“兰瑞莎。”
德拉科的声音明显沙哑了,陈遥轻轻嗯了一声算作应答,他费力扶着矮柜站起身来。
只看了一眼他悲痛到极点的神色,陈遥就连忙转过去。不是不想看到他,而是担心他记住自己的脸。
“只有我当了父亲,兰瑞莎,我才明白你父母对你的伤害多大。”
陈遥瞪大眼睛看他,像被陨石击中心脏,瞬间泪如雨下。
“当年确实是我和利亚的姐姐订婚,但后来我们两个都不太愿意,订婚的事就延后了,后来我发现我可以和利亚互相理解——”陈遥一边摇头一边落泪,而德拉科猛然转换了话题,“对不起,兰瑞莎……我已经在愧疚里活了许多年了,我不知道怎么原谅自己……或许只有在面对博格特的时候,我才可以确信关于兰瑞莎的一切不是一场梦。”
“如果你过得幸福,那就是符合我的希望的。德拉科,我早就死了。”本来有千言万语,但此刻陈遥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一直微笑着望着德拉科。
她的胳膊已经完全消散了,双腿也是,可能是离别的时间了。他的眼睛瞪得极大,伸手去抓,被一阵刺目的强光逼得下意识收手捂眼。
强光瞬间散去,一个肢体完整的黑发少女站在他面前。没有丧服遮挡,也没有了淤青和伤痕,少女的全身布满流动的光芒,看起来活生生、亮闪闪的,美得像生前一样。
甚至魔杖都被她抽走了,德拉科还没反应过来。
“厉火熊熊!”火蛇应声而出,瞬间吞没了橱柜和里面的红靴子,陈遥分辨出了博格特消失瞬间的爆炸声。
“不要!”
“终了结束!”
她的魔咒和德拉科的惨叫同时发出,而火光消失的一瞬间,她全身的耀眼光芒也很快熄灭。
“怎么样,厉火咒可难不倒我。忘记那些已经消失的,德拉科,记住要过幸福的一生。”
陈遥笑着向德拉科摆摆手,却发现他无力地跌坐在矮柜上。她身上流光溢彩不断熄灭,在最后一点光芒隐入黑暗之前,德拉科还是微微抬起胳膊挥了挥。
远在千里之外的霍格沃茨城堡里,已经恢复透明本色的水晶吊坠在年轻教授的手里完全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