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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江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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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队伍靠近,一路上的商贩骂骂咧咧地收拾着东西跑远了,生怕沾上些“霉气”,满脸写着不吉利。
一行人敲锣打鼓横行霸道着走过,经过之处,片甲不留。
待林归下楼出了门,恰好见着队伍从门口路过,围在前边看热闹的一众人集体缩了缩脖子。
守着门口的小二眼睛翻了翻,差点口吐白沫当街晕倒。
“晦气。”他甩了甩肩头的毛巾,唉声叹气地踏过门槛,“这日子什么时候到头?”
他哀声叹气,转身离开门口,摇摇晃晃往后厨去。
半道,林归将他拦住。
“嗯?!”小二一惊,原地倒退两步,看清眼前是谁,才勉勉强强提了个笑,“客官有何事?”
林归道:“外边是什么事?”
“那个?”小二诧异道,下意识扭头看了眼,又仿佛见着什么不干净的事物般一个激灵,回头一个叹气,“衰事!”
“何出此言?”林归一顿又道,“听说这家人干这事好几回了。”
小二:“实不相瞒,前边干了三回,加上这回——四回!”
“四回?”林归一抬眼,门外只留下个队伍尾巴,纸钱轻飘飘地从天而降铺在地面,两侧街道早早绑上庆典红绳,两相对应相当诡异,“如此倒霉。”
“可不是!这江家少爷也不知是撞了哪门子邪,次次遇上这种事。”
林归耳尖一动:“什么事?”
小二话语一卡,眼珠子左右转了圈,抬手挡住唇边,轻声道:“您是外来人不晓得,这江家少爷娶过三个媳妇,每一个都在新婚当晚暴毙而亡,这个——”他冲着外头只剩遥遥背影的队伍一撇嘴,“怕以后没有姑娘敢嫁给江家少爷。”
暴毙?接连死了三个?
“不过说来也奇怪,这次江少爷要娶新娘子的事儿怎么没有半点消息传出来?”那小二细细一想,右手握拳往左手手心一敲,“不对不对,前段时间还见江家贴榜寻求道士作法......”
看来这江家确实走投无路了,这榜一贴,有的是江湖骗子上门,搅和得府里鸡犬不宁。
林归正暗暗腹诽着,余光中忽然闯入一个身影,一闪而过,身影十分眼熟,匆匆一眼,消失在人群之中。
林归立刻转过身追出门去,走了好意截,那身影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刚才只是幻觉。
林归驻足而望,才发现四周景象漂亮清丽,四周装饰比先前还要精致雅观上许多,空气中弥漫着丝清淡而挥之不去的香气。
这是条花街。
说得准确些,这是条卖艺不卖身的风月街。
林归回想起方才那人的身形。
像裴盈。
但看衣着却又不像。
裴盈向来穿得人模狗样衣冠楚楚,放眼望去就是个俊郎的书生,就算死到临头也该是风度翩翩潇洒无比的。
可刚才那个,一袭布衣,穿戴丝毫不讲究,裴盈怕是宁死不从。
看错了。
只是个花街的伙计罢了。
纵使裴盈曾在乐坊待过一段日子,也不能什么都事事都往上套。
思及此处,林归转身打算原路返回,没走几步途径一小岔口,摆在路边的有俩并排而立的木牌,上头贴满了纸。
放眼望去,多是城中告示和近日新出台的禁令等等,并无值得注重的地方。
林归只徐徐扫了眼便抬腿离开,“嚓”一声,脚下踩着了某物,他后退一步,显露出地上的玩意。
那是张破破烂烂的纸,由于被人来来往往踩过多次而变得残破不堪,勉勉强强能看清上头写着什么字。
林归弯腰将其捡起,拍去面上草屑灰土。
“寻一男子,生死不论......事成后必有重谢。”林归辨别道,视线落在右下角,眯起眼,“江府。”
落字上方是一张人脸画像,脸上被踩了几脚,细节是看不清了,可并不是所有人都长着这张脸。
起码林归认识的人里只有一个人长成这样。
“裴盈。”林归喃喃道,“果真来了南虞镇。”
不仅先一步来了南虞镇,还当起了江湖骗子。
裴太公一生光明磊落,没想到教出的唯一一个弟子行事如此诡谲莫测、亦正亦邪。
可裴盈来南虞镇做什么。
他到底知道什么?
林归沉思片刻,收起告示,卷起藏在腰间,遥遥望向身后尽头,两侧树叶枯黄斑驳,一眼望不到底。
林归垂下眼眸,不再向前。片刻后,一言不发地离开此地。
待人走远,那最远的枯树底下走出一素衣男子,身量清瘦,手中持扇。
他望着林归离去的方向,一手圈着扇柄若有所思地往掌心中拍了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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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府在南虞镇近些年名声渐起,算得上一方小地主,城中一些零碎事物偶尔需过问他们。
逐渐的,江府便有以城主自居的味道,几乎无人敢忤逆他们的意思。
甫一来到江府府邸,只见正门口守着俩侍卫,盔甲银枪怒目横眉,远远看着就十分可怖。
可令人奇怪的是,江府看不出出了丧事,整个府邸正常得很,既没系白布,也没撒纸钱,半点香灰的味道都闻不着,仿佛刚才街上只是黄粱一梦。
林归取出那张破纸,珍惜地抖开,生怕将它抖碎了。他走上前,刚踏上台阶,便被两杆银枪拦住。
“来者何人!”
眼皮下杵着两杆枪,往前半步便会被戳瞎眼睛,距离尤为危险。
林归平静地递上纸。
其中一人接过细细辨认,而后抬起头问道:“此人你认识?”
“认识,不然我为何来这。”
“哦?”那人不禁严肃问道,“那你是何人?”
只见林归轻咳一声,脸色苍白病弱,他抬手扶着柱子,侧过身低声道:“在下小河村人士,前段时间洪涝,家乡被水淹了,这才出来投奔亲人。”
“他是你什么人?”
林归以拳抵唇,满是为难:“虽不想承认,但他确实是在下不成器的干儿子,他爹小时候把他当姑娘养,将他惯坏了。”
“既是你的干儿子,你也知道这告示是寻他的踪迹,要是抓着他,他铁定不会有好果子吃,你还愿意找上门来,心里肯定有鬼!”
这话一出,二人皆握紧手中银枪,大有一副拼个你死我活的架势。
矛盾一触即发。
顿了顿,林归叹息一声“实不相瞒,这个不孝子那柔弱不能自理的干娘前段时间卧病在床,一路上在下花光了家底为他治病,要是再找不到在下的干儿子,在下和娘子就要饿死了。可在下深知他是个什么脾性,只能出此下策。况且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在下不悔。”
干儿子?还当姑娘养?
二人面色有一瞬间的扭曲,对视一眼,眼中满是警惕,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片刻,一人转身跑进屋。
另一人转头厉色道:“一会别耍花样,否则有你好果子吃!”
这一吼震得耳膜“嗡嗡”直响。
林归别过脸,打量着这府邸,觉得这破宅子处处不如邬峤家。
门槛太高、装饰太俗、雕花不够精细,连侍卫都不够小白脸,哪儿哪儿都不好。
那人在那边狐假虎威,林归便靠着柱子,一副弱不禁风命不久矣的倒霉样,好像多骂几句就要口吐鲜血驾鹤西去了。
渐渐的,那人骂了几句便也提不起劲了。
不一会,跑进去那人重新出来,指着门外就说——
“你!夫人让你进去!”
林归左右一望。
那侍卫不耐烦道:“看什么看?就是你!快点,别让夫人等急了!”
林归这才情愿从柱子旁起身,一步三歇,气短且促,慢吞吞地踏进门。
“快些!”侍卫在前头带路,忍不住说他几句,“磨磨唧唧的!我告诉你啊——你要是真知道这人在哪儿,我劝你赶紧说,别自讨苦吃,说不准老夫人一高兴,还赏你包银子花花!哎哎哎!跟你说话呢,听见没有?”
林归侧脸望来,示意他继续。
那侍卫语调上扬不可置信地“哎”一声,瞪着眼想教训他。
不料林归忽然问道:“他犯了什么事?”
那侍卫一停,便被带着跑了,立马回答道:“他?江湖骗子一个!竟敢骗到我们江府头上!满口胡言乱语,幸亏咱们少爷聪慧,一眼将他看破!”
“那聪慧的江少爷怎会让人逃了?莫非他会飞天遁地?”
“嘿!我说你这人胆子不小!打听这么多作甚?去去去!赶紧进去!”
不知不觉间,二人来到前厅,偌大的厅中,尽头坐着一位身着华服的老妇人,身侧两侍女正服侍着。
林归眯了眯眼,唇边挂上一个笑,提着告示纸踏进屋内。
一进门,便引来无数注视,几双眼睛纷纷向他望来,从头到脚将他无形地割了几遍。
“夫人,人已带到。”
身旁侍卫一改粗鲁,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近看,额间留下几行汗。
座上老夫人挥挥手,侍卫应了声,毕恭毕敬地退了,甫一出门,跑得比兔子还快,转眼便听不见脚步声了。
林归不知该笑还是该愁。
与此同时,门外来了二人,一人一边将门严严实实地锁上,整片空间之下,倒茶、捶背之声此起彼伏格外清晰。
“你认识那个骗子?”老夫人老态龙钟,却直言不讳,“说出来,赏。若是错了,便丢出去喂狗。”
这后一句是对着她身边侍女说的。
那几位笑容甜美的侍女笑着应了声,转身之间裙摆飘逸,露出底下尖锐兵刃。
林归不为所动,拱手示意:“可以,不过还请夫人先回答在下几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