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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拾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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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西南迪刚出生的时候,多弗朗明哥才两岁。
唐吉诃德夫人坐在床上怀里抱着那个头发少得可怜的小婴儿,微微弯下腰让趴在床沿边上的多弗朗明哥看小婴儿熟睡的脸:“多弗,你看哦,这是你的弟弟,他叫罗西南迪。”
从来没有见过刚出生的小孩子的多弗朗明哥别了别嘴,不能理解为什么高贵漂亮的母亲会给自己生出一个小猴子似的弟弟,很是嫌弃地皱了皱眉头:“……好丑啊。”
“多弗,不可以这么说弟弟哦。”母亲有些责怪地看了他一眼,但是落在他头上抚摸着他的发的手却是极其温柔的,“从今以后,你就是哥哥了,所以,一定要好好保护弟弟啊。”
多弗朗明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目光再次落到罗西南迪的脸上。熟睡中的小婴儿相当安静,短短的手指凑在小嘴边,被刚擦过却又很快乱糊到一堆的口水弄得一塌糊涂。多弗朗明哥大着胆子伸出手指去触碰这个名为“弟弟”的奇怪的小小的生物,指尖在罗西南迪那张带着婴儿肥的脸上来回戳了又戳,觉得内心升腾起一种奇妙的愉悦感和满足感。
罗西南迪两岁的时候,他还不会说话,也不会走路,和同年龄的孩子们相比起来,他的发育状况着实令人担忧。父母特地请了很多医生来为他诊断,多弗朗明哥每日看见那些穿着白大褂的人在自家进进出出,忙忙碌碌地围着他的弟弟,顿时产生了一种自己的玩具被别人抢去了的嫉妒和愤怒。
于是在最后证明罗西南迪只是因为天生的胆小和笨手笨脚才不愿意说话和走路的时候,四岁的多弗朗明哥毫不犹豫地命令家里的奴隶把那群碍事的医生们给全部丢出了唐吉诃德家的宅子。
小小的罗西南迪并没有看到哥哥发威的一幕,那个时候他正趴在哥哥的背上咬着手指傻乎乎地咯咯笑着,顺便还在多弗朗明哥的侧脸上轻轻地“CHU”了一下,来自弟弟的口水就这么糊在了未来的海流氓脸上。
罗西南迪三岁的时候,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一句含含糊糊的“兄长大人”。唐吉诃德夫人坐在精致的红木吊椅上,不厌其烦地一次一次教着自己的小儿子如何发出“母亲”的音。罗西南迪却抱着一颗晶莹剔透的水晶在华贵的天鹅绒地毯上滚来滚去,最后伸出胖胖的小手指着旁边正在吃着小甜点的多弗朗明哥兴奋地喊起来:“@%&……”
“……”把这堆软软糯糯的乱码翻来覆去听了好多遍的多弗朗明哥才终于听出他喊的是“兄长大人”。
“看来罗西很喜欢多弗呢。”唐吉诃德夫人柔柔地微笑起来。
多弗朗明哥以吃完最后一口甜点的行为来不着痕迹地掩盖自己难得的害羞,他擦干净嘴巴和手,走过去抱起了自家弟弟。
罗西南迪的眼睛是漂亮的橘棕色,在透过巨大落地窗的阳光下闪着晶亮亮的光,让人想起清澈的山泉和无数星尘。多弗朗明哥可以很轻易地从他的眼眸中看到自己的映像。
罗西南迪四岁的时候,多弗朗明哥已经把一条街的天龙人小孩全部都揍过一遍了。
起因是在罗西南迪单独出门的时候,总有孩子会嘲笑罗西南迪,说他是个发育迟缓的废物。彼时胆怯软弱的唐吉诃德小少爷不知道该如何反击,只会任由着他们更加得寸进尺地欺负他。直到有一天多弗朗明哥发现了自家弟弟脸上出现了一道细小的伤口。
一开始罗西南迪还会支支吾吾地说那只是他自己碰到家里锋利的小刀被不小心划伤的,但是显然多弗朗明哥并不会相信这一套说辞。他以一种强迫的姿态逼着罗西南迪说出了真相,随后便一家一家地去找人,把那些胆敢嘲笑他弟弟的人全部拉出来到没人的地方胖揍了一顿。
——那个时候的多弗朗明哥,第一次发现了自己在打架这一方面有一种无师自通的天赋。
虽然事后免不了被父母提着去上门道歉,但是在看到弟弟被欺负后就根本管不了那么多的多弗朗明哥把罗西南迪叫到了他约架的地方,指着那些被他揍得鼻青脸肿的孩子们冷冷说道:“罗西,你并不需要害怕。只要哥哥在你身边,他们就永远没有办法再伤害到你。”
罗西南迪五岁的时候,他喜欢上了向日葵。
“因为母亲大人说,向日葵是一种很温暖的花。”他板着小脸给哥哥解释道,面上带着不符合他软软的性格的认真,“花开的时候,它会一直向着太阳所在的方向,就像是它也憧憬着想要成为太阳一样——我也想成为温柔而强大的人去保护哥哥。”
“我才不需要你保护。”多弗朗明哥满不在乎地把罗西南迪那头柔顺的金发给揉乱,“你只需要站在我的身后就好了,就算是天塌下来,也有哥哥为你顶着。”
罗西南迪六岁的时候,他们全家搬离了圣地玛丽乔亚。
即便是到了新的居住地刚刚安顿下来,但是那群仇视着天龙人的普通百姓却不肯放过他们,唐吉诃德一家被迫逃亡。阴冷交加的夜里,多弗朗明哥抱着颤抖的弟弟试图给他一些温暖,看向正在与圣地通话的父亲的目光却带着无尽的恨意。
母亲的病逝无疑是雪上加霜。
年幼的罗西南迪并不明白死亡意味着什么,他只知道一向疼爱自己的母亲大人再也不会伸出手抚摸他的头,用温柔的语气同他讲话。她躺在冰冷的床上,四肢一点一点变得僵硬,皮肤褪尽了所有血色。
他要把弟弟带回玛丽乔亚。
那一刻,多弗朗明哥看着哭得宛如一头绝望的小兽的罗西南迪,暗暗做了决定。
只是他再也没有能够等到那一天了。
十岁的多弗朗明哥提着父亲的头颅爬上了红土大陆,试图以此换回天龙人的身份。然而那群脑子里只有身份贵贱的猪猡用一种惊恐和厌恶混合着的目光打量着他,甚至朝他开枪。他满身狼狈浑浑噩噩地回到逃亡所居住的海边小屋的时候,那座破烂的小木屋已经变得空荡荡的,再也没有一个人。
几天前在那里放声大哭的孩子,早已经消失了。
他最爱的弟弟,早已经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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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西南迪再次确认了一下桑尼号的周边没有出现什么可疑的船只或者是生物,又重新缩回到了瞭望台中倚着桅杆,整个人都被那身黑色蓬松的羽毛大衣包裹得严严实实。夜晚的风有些凉了,将桅杆最顶端的草帽海贼旗吹得猎猎作响,带着大海咸湿的气息,海浪声一轮一轮不知疲惫地相互击打着,月光下所有的一切都被镀上一层银白色的辉芒。
“罗?你怎么还不睡觉?”他眼尖地看到一层甲板上一间宿舍的门被打开了,随即从里面走出来一个戴着斑点贝雷帽的男人。
“睡不着。”罗发动能力,就瞬间出现在罗西南迪的身边坐下。桑尼号的瞭望台不算是小的,两个大男人席地而坐也显得空间绰绰有余。“你也是因为睡不着才会主动提出要守夜的吧。”
罗西南迪没有回答他,两个人之间只有一种沉默在流动着。金发青年忽然仰起头注视着月亮,抬起了一只手——新世界的海域总是很奇怪,明明白日的时候尚是艳阳高照,然而到了晚上,却竟然开始下起了小雪。细碎的白雪落在他的指尖,转瞬消融为最温柔的水。
“你说,他要杀我的那天,那座米尼翁岛上面也是这样的雪吗?”他低低地问。
“不,比这还要大。 ”罗抿了抿嘴,把他的手拉下来放好,“那晚的月亮也是像今天这样圆,月光像霜一样冷。”
“失去记忆真的是一件很痛苦的事,许多事情明明已经发生过了,而自己的脑海里却根本没有任何印象;明明这个世界上还有与自己存在着联系的人,但是却会完全忘记他们。”罗西南迪微微斜过眼眸看着这个试图安慰自己的青年,有些迟疑,“你在白天讲的事情对于我来说,都只是隐隐有些熟悉感而已。如果我拥有一个那样的哥哥的话,我真的……是个很温柔的人吗?”
“你和多弗朗明哥是不一样的。”罗摇摇头,“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恶魔。而你救了我,你伸出手把我从那个深渊里面拉了出来,我很庆幸自己没有变成他的那个样子。”
“可我跟他到底是亲兄弟啊。”罗西南迪喃喃起来,“你知道吗,在你对大家描述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的时候,在你说他要杀我的时候,其实我的心里是很痛的。”
他挣脱掉罗覆盖在他手上的手,点了点胸口的位置:“这里,是很痛的啊。”
即便他已经忘记了过去的一切,但是受过的伤却是不会消失的。有的伤痛会掩埋在心底的最深处,就算结成了痂,然而在触碰到的时候,依旧会有刻骨铭心的疼痛。
罗沉下眼眸,敛去眼底的一抹杀意。
都说兄弟之间是有一种冥冥之中的联系的,多弗朗明哥,在你面对亲弟弟开枪的瞬间,你的心不会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