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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已改】一方天地却逢君(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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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墨清宵又拉着墨白聊了许久。
墨白说,先前在长生台上,他穿过战青锋的身体时,就感受到了拆灵咒的气息。
恐怕这施咒者十有八九就是他了。
不过墨清宵的身体如今不只是法力尽失,连经脉都差不多断干净了,多走几步都是连呵斥带喘,所以要杀回仙都什么的,还是得等养好了身体再议。
墨白带他跳下长生台后,便在世间寻了一方穷乡僻壤,藏好了本体天魔鼎,并且还顺带手把他也藏了进去。
想着自己最后竟然还是进了天魔鼎内的一方空间,墨清宵不免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如今的状况,他也算是过上了梦寐以求悠哉悠哉的残疾人复健生活。
许是他这人天生心大,看着墨白整天在身边晃,他就莫名的觉得放心,把反噬什么的都抛到了脑后头发丝的最尖端。
毕竟如今天魔鼎都站在自己这边了,他还有什么好怕的?
而墨白的日子过得就显得有些紧凑了——他一边要寻着本能步步修炼,一边还要帮墨清宵恢复周身经脉。
为了让墨清宵在这里呆的舒服些,他还试着操纵法力,在天魔鼎内,本是一片荒芜的空间中造出了一方山水,一间茅舍。
这也直接导致了墨清宵更加不思进取,日子过得活像个进了养老院的退休干部。
某日。
“我说小白,你这水什么时候烧好啊?”墨清宵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一边吃着墨白化形而出的果子,一边等着他用法术将面前的池水烧热。
墨白撤了法术,用手去试了下池水的温度,果然还是不行,他对施放法力的控制还是不够精准,这水不是烧的太热,就是没到温度。
无奈的摇了摇头,他开口冲身后的人道:“再等一下,就好了。”
墨清宵虽然是看不清,但还是习惯性眯起眼眸笑道:“一盏茶之前你就这么说,现在我果子都吃完了,你还没好。”
听他抱怨,墨白有些无奈的一笑,“我……”
墨清宵跳下来摆摆手道:“没关系没关系,凉了就凉了洗,热了就热了洗,哪那么多讲究?”说着,他便直冲着那池水走过去。
墨白见状忙伸手去拉他,这一拽力气有点大,直接将墨清宵整个人带进了怀里。
额头撞在他胸口,墨清宵只觉得自己是一头撞进了冰箱,顿时被冷气扑了一脸。
若说墨白如今的修为早已远超出化形的水准,可他依旧还是一团黑,不知为何就是修不出实体。
墨清宵晃了好一会神,才从他怀中抬起头,幽幽道:“小白,你干嘛突然这么大力拉我?”
墨白的声音有些吞吞吐吐,“那个……水,太热了……”
墨清宵微一挑眉,伸出手往那边探了一下,果然热气蒸腾,只怕下去了是要掉层皮,想着,他笑着调侃他道:“小白,你这是想把我炖了?可我一个皮糙肉厚的大老爷们儿,炖了也不会好吃啊……”说着,他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边,嘟着嘴回过头去。
关于墨清宵撩墨白,实在是已经成了日常,毕竟天魔鼎内只有他们两个人。他闲来无事,不撩白不撩,白撩谁不撩?
可墨白说到底心思单纯,在这方面也没见过什么世面,每一次都被他弄得黑影乱颤。
如今他这副样子又是看得墨白心口处猛然跳了一下,这人突然就有些慌了,一把撒开了他。
半天都没有得到回应,墨清宵也不知道墨白在想什么,对于对方这种时不时就要神游一番的状态,他倒是也习以为常了,索性不去管,自己一屁股坐了下来,反正每天都是等,他其实也不是很在意。
过了好一会,他像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回过头道:“我说小白,下次我等你烧水的时候你能不能不要再给我变果子吃了?好酸,我想吃各种糖糕点心,就是那种软软糯糯甜甜的那种,你会做吗?”
看他在那边比比划划说的很认真,墨白本想说不会,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想了一会才道:“好,明天我试试。”
满意的点了点头,墨清宵一边漫不经心的解衣带,一边小心翼翼的伸出一根手指,再去试那水温,烫到是烫了点,但总不至于难以接受。
中衣一脱,他直接跳了进去。
“今天泡个热水澡。”说着,他还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扑腾了两下。
打从墨白可以操纵法力造物以后,泡澡便成了墨清宵每天的必修课,这澡当然不是普通的澡,这水是融进了墨白法力的,泡起来能帮助墨清宵恢复被缚灵锁搅断的周身经脉,还能抑制他的反噬。
在这边自娱自乐了半天,墨清宵才反应过来旁边还站着一个人,他不禁回头道:“小白,亏得你是个男人,不然一个姑娘家家的,整天看我洗澡,那真是……”说着,他又觉得不对,“唉,说起来你一个灵识,一团黑乎乎的,到底是男是女?不会是时男时女似男似女非男非女半男不女吧?”
墨白的表情被他这一席话说的是精彩万分,他有些无奈回道:“男的……”
墨清宵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那小白你日后化形了能化个女相吗?”
墨白不解道:“为何?”
墨清宵直言道:“我还没跟妹子一起洗过澡……”
墨白:“……”
心知他又是开始没个正经,墨白也不再接话,只是转过身去一旁研究刚刚他说的那个软软糯糯甜甜的东西该怎么做去了。
听着脚步声渐远,墨清宵脸上的笑意这才收了起来。
他凝神定气,强压住脑海中翻滚躁动的思绪,试着调动体内的法力,沿周身经脉运转,然而这一次,依然是失败了。
虽然周身经脉是恢复的差不多了,但这拆灵咒果然厉害,不光他的法力一点不剩,就连从这池水中吸收过来的墨白的法力,也都是散的干干净净。
而且更让他头疼不已的是,他的心魔反噬,可能要压不住了。
当天晚上,两人并排躺在墨白造出的茅舍中的一张窄榻上,墨清宵不知道第多少次一条腿横过去越了界。
又一次差点被踹散架,墨白有些无奈的把他重新摆好姿势,自己则是翻了个身,背对他侧卧着。
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这么久,看墨清宵每天的反应倒是十分正常,吃喝玩乐全都不耽误,但墨白心中有数,反噬初期的症状应该已经要慢慢暴露出来了。
先前布阵时,他法力过耗,已是留下了病根,后来又是缚灵锁加身,受断经截脉的重创。仙官之体,全屏法力加持,可墨清宵如今这具身体法力尽散,可能根本经不住心魔的折腾了。
其实不只是墨白心中藏了事,墨清宵也一直没有睡,最近几天他被脑中的叫嚣搅得整夜整夜失眠。
但听见墨白窸窣的翻身声,他还是轻笑一声道:“小白,你这是已经开始嫌弃我了吗?想你当初还不能脱离本体的时候,我可是每天都抱着你睡的,我给你摆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如今你倒还用后背对着我了?”
他的声音还带着一点漫不经心,听在墨白的耳朵里是莫名的难受。
也不知道沉默了多久,耳边突然传来墨白的低语,“阿墨,对不起,我可能……”
“打住,”墨清宵忙道,“趁我还没失了智,我们多说点开心的,就比如什么时候杀回仙都,给战青锋那孙子卸了。当初我可是话都放出去了,不能自己打脸啊!说实话,早十几年前我就看他不顺眼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八字不合命里犯冲……”
墨清宵噼里啪啦嘴不闲着,这么久的相处墨白已经很了解他了,每当他心中不安的时候,就会不停说着有的没的来转移注意力。
墨白不禁回过身,扳起他的身子,可这一看,却正对上了一张眼睛红红的笑脸。
“阿墨,你……”
墨清宵忙甩了甩头,“小白你不懂,有一种情绪叫喜极而泣,说的就是……”
没等他话说完,墨白已经一把将他拉进了怀里。
虽然是个冰冷又虚无的怀抱,可墨清宵就觉得自己像是瞬间陷了进去,突然就没法再自欺欺人了。
他开口喃喃道:“小白,我有点害怕。”
墨白点了点头,“我知道。”
他一时间也不知怎么安慰墨清宵,只能将抱着他的手臂收的更紧。
都说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可墨白不敢深想,墨清宵对他自己如今的状况,又猜出了几分呢?
“小白,我按照你说的,每天乖乖泡澡,开开心心,什么都不想,不生恨,不怨怼,活像个没心没肺的二傻子……”说着,他的声音有些细微的颤抖起来,“你看我这么听话,可怎么还是……”
墨白先是一怔,他组织了半天的语言,可回答的却依然是有些慌乱:“阿墨,别怕,还有我在,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我会帮你想办法的。”
墨清宵僵硬的扯了扯嘴角,“好,我信你。”
后来他实在是睡不着,索性摇摇欲坠的走出了茅舍,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更不知道他如今该做什么,他努力将脑子放空,免得又被心魔钻了空子。然而他手一沾石头,一丝凉意裹着被缚灵锁加身的痛楚就那么疯狂席卷而来。
他内心深处的恐惧,就这么被剖于光下。
墨白本是想着要给墨清宵做些吃的,可外面突然传来他的哀嚎,墨白吓了一跳,忙冲了出去。
茅舍外是一颗梨花树,那是墨清宵缠着他弄出来的,如今还没有开花。
树下是一块表面光洁的大石头,平时墨清宵最喜欢躺在那石头上,美其名曰“闭目养神,静待花开”,其实就是习惯性犯懒。
而此时,那梨树折了半面枝条,显得有些摇摇欲坠,光洁的石面上也布满了触目惊心的血痕。
“阿墨!”
墨白飞身上前抓住了他不停磨石头两只手,只见墨清宵此刻的眼白几乎全黑,透着森然寒意,原本温润的眸子一时间竟有些骇人。
他突然变得力气极大,两下便脱开了墨白的钳制,单手向对方的脖颈处抓去。
可墨白没有实体,如今这一抓空了,墨清宵感觉自己的手像是陷入了极浓稠的雾中,隐约有什么东西顺着指尖漫了上来。
“小白……”
这气息太过熟悉,还带着浓厚而纯粹的法力,墨清宵的神智也跟着逐渐恢复了清明,眼中如墨染开的黑色似乎也褪去了几分。
他将双手举到眼前,皆是血色一片,他突然就自嘲的笑了一下,“这可真是难看啊……”
墨白也不知如何应对,只能埋头帮他治伤,一言不发。
墨清宵见他不说话,有些不悦的皱起眉,挣开他的手,试着用血乎乎的指尖去描摹那人虚无的轮廓。
真是的,朝夕相处了这么久,命都要托付给他了,可竟然连他是个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一个始终不得化形,一个是半瞎。
真可怜。
可怜的可笑。
他悻悻收回手,却突然感觉到血液的抽离。
两个人皆是一怔。
墨清宵突然反应了过来,他手上使力,一下挣开快要被墨白治愈的伤口,又有些急切的像那人摸过去。
墨白想要拦他,可他却异常的固执,手上的动作执着的像个想要玩具的孩子。
墨清宵是希望墨白能化形的,那希望太迫切。
他如今的感觉就像是掉进了与世隔绝的深渊之中,耳边是间歇的猛兽嘶吼,他觉得自己的神经太过脆弱,他太需要有人陪在他身边了,哪怕只是在那里,让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也好。
可他想要一个人,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团碰一下就散了的黑影。
墨白知道墨清宵如今极度缺乏安全感,看着他执拗的样子,便也没再阻拦,由他去了。
也罢,他伤一寸,他治一寸就是了。
丝丝红线缠绕进萦萦黑雾,那雾愈渐浓稠,墨清宵手上的触感愈渐分明。
果然,真正的血肉之躯还是要实打实的用血肉来铸。
他心中大喜,突然就笑了出来。
墨白被他笑的一怔。
虽然墨清宵平日里一贯爱笑,但大多是笑得没心没肺空荡荡,可如今不一样,这笑容里掺进了墨白看不懂的东西。
那是只有血肉之躯才会拥有的某种情绪。
心魔终于是暂时消停了下来,墨清宵也折腾累了,看起来有些昏昏欲睡,整个人一头栽进了墨白怀中。墨白并起二指抵上他眉心,也不知是不是得到了一直想要的安全感,他的情况倒是稍微稳定了下来。
刚刚那一番折腾把墨清宵弄得如同水里捞出来一般,冷汗打透了衣襟,袖口也蹭上了血。
墨白小心翼翼的抱起他,走到池水边,先是弄好了水温,再几下给他剥干净,轻手轻脚的将人放了进去。
其实这种事他从前干过很多次,可那毕竟不是肉碰肉,所以如今指尖一沾上墨清宵那还带着温度的皮肤时,墨白突然觉得脑子“嗡”一下,整个身子一抖,吓得他差点把人给摔出去。
经历了一番艰难,他才终于是将墨清宵好好的放进了池水中。小心翼翼的描摹着那人的轮廓,从光洁的额头,再到有些苍白的薄唇。他指尖每动一下,都带着细微的颤抖。
这就是血肉之躯所能带来的感受吗?
真实又震撼啊。
墨白就那么瞪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手下的人。他虽然没见过太多活人,但墨清宵这模样应该算是挺好看的一个吧?
至少他觉得顺眼。
看着看着,他就笑了。
一直任着指尖滑到墨清宵的锁骨,墨白才碰到了什么,猛然收回了手。
那是两道缚灵锁留下的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