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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凌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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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林与葛云慧再邀约,凌霄便以时间太晚,回家不便为由推脱了。
见她执意不肯去,世林二人只能送她回家。凌霄又教他们不必送,因为家距离很近,坐上汽车只怕是屁股还没有坐热,就要下来。
葛云慧笑道:“凌小姐可真是个乖乖女,不爱跳舞,夜深之前又必须回家,这样看来,只怕现在最规矩的女学生也要比你调皮些呢。”
世林道:“白小姐,你今日又没有乘坐南瓜车,这里夜生活才刚开始,何必着急回去?”
凌霄疑惑道:“南瓜车?”
世林知道她不懂这个故事,便只微微一笑没再去解释。
葛云慧提议道:“这样各自家去的话,分别的未免太早,不如我们坐上车去转一圈儿,到张府
那条胡同前头的时候,我们的车也不用进去,凌小姐自家去,我们再说我们的。这样既送了凌小姐,对我们的行程也无妨碍,而且同游一阵,我们的聚会也不算虎头蛇尾了,一举三得,可好?”
世林不答话,凌霄不便再推辞,便道了声:“那便多谢了。”
司机是一直等在门口的,凌霄正欲到司机旁边的座位上去,葛云慧却抢了个先,她笑道:“我对路最熟的呀,还请凌小姐坐在后面可好?”
凌霄便像车后部看去,世林已经拉开了车门,手上对着凌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凌霄便道了一句谢,在后座上坐了。
世林很快从另外一边坐上来。
车门关闭好,车子启动起来。因为车门是关闭着的,这外头的声音便听不到什么。司机是不被询问就不说话的,葛云慧不说话,世林也不说话,凌霄同他坐在后面,车里这样静,倒是不说些什么的话便有些尴尬了。
她看看葛云慧,只见她端坐在前头,自己去和她讲话是不便的。
要是和白世林说话,那可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静默了几分钟,尴尬的感觉终于略略消失了,凌霄心想,这样静静的也好。
车子又行驶了一阵,她便更自如了些,开始去看外头的风景。
此时虽然将近晚上十点钟,但外头还是有许多行人,凌霄不禁去想,这个时候在外头的人,倒是都做些什么的。
心里想着,眼睛便不住地去往外面看。
看了一阵子人,又去看房子。晚上这景象和白天自是不同的,这走在路上和坐在车里看外头,也是不同的。凌霄未曾有过许多这样的机会,倒也觉得外面的光景格外新奇。
正在凌霄看的自在的时候,世林好奇地问:“在看什么?”
凌霄依旧看着车窗外,口里答道:“看灯。”
世林瞅了瞅凌霄那边的窗户,又在车里环顾一周,诧异道:“这哪里有灯可看?”
凌霄以为他那侧并无灯光,便转过头去看车窗另外一侧,只见一片辉煌夺目,亦是有灯的。
凌霄因道:“那房子门口,还有车子上,不都是灯吗?”
世林跟着她的指引,仔细看了一阵,“哦”了一声,才知道她在看这些灯。
过了一阵他又问到:“这些灯有什么好看?”
凌霄由车窗边转过头来,她想,这可是怎么叫她答复呢,说她不曾见过吗?
其实这样的灯光也是见过的。但在这样的夜里,静静坐在车里看灯光,她是不曾有过如此的机会。许是因为不曾这样做过,所以便想要多看些,看到的也比旁人多些。
这些灯,这些人,世林都看惯了,所以外面的情形并不能引起他的注意。如果凌霄把这些话统统都给他讲出来,那为免太多话,而且都是些极无趣味的傻话。
世林看着微笑的凌霄,这时他也看到了灯,灯光在凌霄的眼睛里熠熠生辉,这并不是外面的灯有这样的神采,而是看得人喜欢,所以看出了神采来。
世林想,原来这样普普通通的灯,也是这样有意思的。
他不必等凌霄解释,点点头表示他已经懂了。
车子向北直行了一阵,转而向东,然后在一个安平胡同前缓缓地停住了,葛云慧从前排座位上回过头来,笑道:“哎呀,真快,是安平胡同了。”
凌霄知道到了家,便又连连向世林与葛云慧道谢。
司机走下来开了车门,凌霄很快地下了车。
外头是黑的,不见人影,正在凌霄庆幸无人瞧见的时候,世林的车子响了两声喇叭。
这是司机和下车的人示意的意思,但凌霄却无奈的笑了笑。
等的车子走了,凌霄在暗夜里待了一阵子,只等得车子的灯光完全消失不见,又听着方才因为那两声喇叭响而惹起的狗吠声也消失了,她这才慢慢往胡同里走去。
到了家门口,凌霄却见灯光大亮着,大门也不曾关闭。
这情形,除了过年,便是有客人来的时候才这样了。
凌霄想到若是有客人来,前头自然是忙,便略微收拾了一把,接着到上房去看。
果然,上房的门亦是打开的,且多了两盏灯,显然是有人。
再向里看,隐约可见几位女客在里头,凌霄在门旁边站了一会子,听了一阵话,明白了这些女客倒也是没有什么要紧事,此时原也是要散了,正等着各自的司机来接。
凌霄懒懒的站在那里,看着众人正在说笑。
一个人从游廊走过来,张太太便问:“可是司机来了?”
凌霄笑道:“太太,那是叙民。”
众人仔细看,果真是叙民。
他是夜里出去玩,方才回来,隔着栏杆儿还能看到他身上穿着西服,头上戴着礼帽。
叙民原本是要回房去的,听见母亲说话,便朝着这边望了望。张太太在厅前喊住他道:“叙民,你表妹在这里呢,过来。”
叙民被叫,便答应着走过来。
还未等他开口,黄玉婷先失声笑道:“呦,表哥你的衣服怎么了?”
大家听玉婷这样说,便都去看叙民的衣服。
叙民往光亮里走了走,向自己身上瞧去,低头一看,叙民不禁“哎呀”一声。
只见他整条裤子上都是油渍,直从裤子上头一直到裤脚,一个侧边全是油渍。尤其是口袋处,一大片油渍把上衣的下摆都染成了黄色。
玉婷笑道:“表哥,你这是去了油坊推磨不成,好好的白西服成了这样,只怕再巧的洗衣娘也洗不出来了。”
叙民也笑道:“我说一路上老是闻到油香味,原来是自己身上的。真是失礼,你们先聊,我去换下这脏衣服。”
玉婷笑道:“幸而张老爷不在家,张太太又最怜惜叙民哥哥,不然叫张老爷看见,少不得要数落了。”
玉婷的嫂子秋霞笑对张太太道:“太太,你看我们玉婷,说话总是这样不客气,您可千万不要嫌她淘气。”
张太太道:“我哪里会嫌她,只盼着她多来,如今叙民的父亲和哥哥都外派,只剩下我们这几个娘儿们在家,厨子仆人也带走了几个熟手,可是显得人少了,玉婷来了,我们倒也多有些趣。”
秋霞已经听说了张老爷出外派的事情,因问道:“这一下可是要去多久呢?”
少菊代替张太太答道:“可是说呢,昨儿打电报来,说只怕要常驻。”
谈到这里,张太太好似有什么心事,脸上浮起一丝愁容来,秋霞知道不便多问,便答应着“哦”了一声。
秋霞因怕玉婷嘴快再多问,便携了玉婷的手问道:“司机怎样还未来?”
刚问完,张妈过来回说前头的司机到了,请太太小姐们上车。
张太太和少菊便送玉婷两个出去。
出去送的人足够多,凌霄跟在后头,倒是可去可不去,正寻思要不要跟出去。只见东厢房开着,叙民正在里头向她招手。
凌霄看众人倒也不怎样留意,便移步到东厢去。
叙民屋子里的灯比走廊里要亮,凌霄这边把他身上那油污看的更清楚了,她笑道:“这是怎么了?脏也就罢了,还一股子鱼腥气。”
叙民这才从口袋里把那罪魁祸首取出来。
原来他口袋里装了两只圆圆的罐头瓶子。包装上都是外国文字,但瓶身是透明的玻璃,一下便能看到里面是腌渍鱼干。
叙民道:“我今天出去吃饭,看那酒桌上有鱼罐头,别人没吃,我想着你最爱吃鱼,特给你拿来做零食,却不料这盖子是被人打开了的,染了一身油不说,还被你们这样大笑特笑。”
凌霄原不知道有这个缘故,听他一说,心中自是又感动又好笑,因道:“你瞧你,这两瓶鱼罐头倒值多少钱,白白浪费这几十块洋钱的好衣裳。”
叙民道:“不妨事。”说着便要往沙发上坐。
凌霄赶忙扯住他的袖子:“别坐。”
她命令他道:“你瞧瞧你,浑身都是鱼味,又是油又是腥,这样往沙发上一坐,那沙发还要不要了?”
一边又催促他道:“快先脱下这西服来吧。”
凌霄指了指靠南侧墙壁的竹椅子道:“喏,你去那里坐着,我就在门口,换好了衣服你再叫我。”
说着她便转身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