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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画中境花海棺中人 ...

  •   这是一个巨大的空间,上顶天穹,四野无边。

      璀璨星河之下,无尽的花海延伸至视线尽头,原来这并不是一个山谷,而是一片旷野。

      此地正值深夜,夜空中挂着一轮皎白的圆月,柔光悠悠披洒在金殿的顶瓦上,愈发衬得那宫殿如梦似幻了起来。林清扬走入花海,引得裙边蝴蝶翩跹,有一些发着亮光的小虫子被惊动地飞起来,如同水中波纹般散开,将整个花海都点亮了。

      萤虫飞舞间,脚边的小花朵也随之颤动,这些花朵多是野花,虽花朵甚小却连成一片,姹紫嫣红,铺陈满地。

      走了一段,林清扬再回头看之前过来的峡道,却发现那高大的峡道,在旷野的星空下竟显得那么微不足道。而反观立身所处的花海,却像是与天空相依而生的,苍穹尽头,既是花海尽头。

      这等景象不论在哪里,都可以说是壮阔绝美,可它偏偏出现在了一座山的山体内部。不像是真的,反倒像是一幅画……

      林清扬挑着灯,引来无数萤虫萦绕,簇拥着朝宫殿飞去。萤虫像是宫殿的卫士,将人送到了殿门口,便各自散开了。

      宫殿闭着门,殿内却灯火通明,仿佛里面还住着人。林清扬在门前长呼了口气,轻轻推开殿门,里面确实燃着长明灯,但却并没有任何活物的痕迹,诺大的厅室之内,仅有林清扬一个活人。

      这是一个用以集会的大厅,脚下细竹软垫,两列矮案凭几铺陈开,正中一方软塌,一应摆设都是千年前的样式。厅侧是一道回廊,回廊串着多个房间,其中陈设皆是雅致有方,陈列着书画,瓷器,茶具,无一不全。

      林清扬熄了手中灯笼,顺着回廊上了楼梯,一个一个房间看过去,茶室、书房、藏宝室。每个房间都各不相同,却都古朴精致。

      茶室内一方矮案,茶具齐全,左侧的立柜小格内装着各种茶叶,细嗅之下有茶香清淡,像是今春的新茶。

      书房颇大,书桌上四宝皆备,左右两侧的架子都都排满了书,整齐有致,左一侧的多是史书杂记;右一侧则是各类书本都有,历法算数、农耕水利、岐黄药道,数不胜数,其中有一个小屉,妥帖地收着一张字帖,是一篇《千字文》。不过这篇《千字文》的字迹与书桌上的不同,前者工整娟秀,后者则更飘逸,显然不是出自同一人的笔下。

      藏宝室中多是箱箱柜柜,收着一些珍宝或兵器,琳琅美玉有之,狼牙棒槌有之,看着不像是同一个人的收藏品味,倒像是别人赠送供奉的。

      宫殿庞大,房间众多,可每间屋子都是空着的。而除去这些房间,却有一间房,林清扬始终也没看到。

      卧榻之室。

      林清扬脚步顿了顿,最后在一张门前停下。门上绘着百鸟祥云,十分精致。林清扬鬼使神差的想要扣响房门,却在伸手时顿了顿。是了,宫殿无人,抬手扣门,难道有谁为她开门吗?

      而就在林清扬想要拉开门的时候,门上的图绘却仿佛活了过来,百鸟挥动起翅膀,转而在云间飞舞起来,而那些祥云也仿佛有了生命一般,竟透过了图绘的禁制,缠上了林清扬的一双手,云雾弥漫将她彻底裹了进去。

      似乎困入了云雾之中,四处尽是白茫一片,不见一物,等林清扬再次睁眼时,却发现她站在了一座高山之巅……

      林清扬一诧,这是幻境?

      山巅之下雾气缭绕,纵目山河万里,人间正是夏时。抬头云霞青天,但很快青天便被云层覆盖,太阳躲在了云层之后,天上开始下起了雪,漫天白茫。

      分明山下还是夏景,如今怎么下起雪来了?

      但随着那些白茫飘落下来,林清扬才发现,那并不是雪,而是细小的白色羽毛,软软的绒绒的,像是幼鸟身上最嫩的毛。而就在林清扬看着手中绒羽时,身后却传来了婴孩的啼哭声。

      在林清扬身后有一棵巨大的槐树,冠叶亭亭如盖,坠着串串槐花,芳香浓郁。树下有个婴儿躺在绒羽堆中,张牙舞爪地啼哭,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小婴儿。林清扬刚想过去看,却有一个红衣黑发的女人蹲下-身将那婴儿抱了起来。红衣女子抱起婴儿,朝身后说了句什么,林清扬这才发现那红衣女子身后也站着一个人,是个身着素色锦衣的女子。

      林清扬离她们不算远,却完全听不到他们的说话声,更奇异的是林清扬看不清她们的脸,那两名女子面前好似有层云雾,将她们的真容遮去了,只有那个小婴儿是能看清的。两名女子也似乎完全看不到林清扬,抱着婴儿转身离去了。林清扬想跟上去看看,才走了不过两步,却发现四周环境陡然一变。

      在一个房间中,刚刚素色锦衣的女子坐在矮案边,她一手支着额角,一手握着笔像在批写什么东西。依旧是看不清她的脸,也看不清她批写的内容。这时候是晚上,矮案对面的一扇窗户开着,外面群山都是暗的,矮案上燃着烛火,烛火忽的抖了两下,女子批写的手一顿,便停笔将那纸张折好收了起来,从旁边抽来一本书摊开。林清扬正奇怪,这时一旁的门突然被推开了小小的一角,一个三五岁大的孩子轻手轻脚地进了房间。她手中拿着一页纸,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她拿到女子的面前乖乖坐好,献宝似的将自己练的字奉上。

      案前的女孩很可爱,粉雕玉琢的,穿着一身彩色的小衣裳,撑着脑袋盯着对面的女子。林清扬恍惚觉得这孩子就是在山巅的那个婴儿,原来在这幻境之中,她的一瞬在幻境中人的身上已经过了好几年。可是之前她还能看清小婴儿的脸,听到她的啼哭声,这次却也看不清她的脸,听不见她的声音了。

      林清扬虽然看不清女孩的脸,可是莫名的觉得女孩是在笑。女子看完了女孩的字,伸手点了下她的额头,女孩笑得更欢了,爬到女子身边,跟她一起看书。

      案上烛火一炸,周遭场景又是一变。女孩长大了,长成了十五六的少女,她在树林穿梭,跃上树梢,又化作片片翎羽与鸟群们作伴,飘过了烟霞云雾,飘过了千山百河。头顶花冠,笑声明朗,所到之处百花盛开,四季如春。原本她身边只有一人,后来人越来越多,大家奉她为神。

      场景再一变,林清扬这时立在了一个裂谷上方,此时裂谷上方一安站满了人,一案站满了妖魔鬼怪,他们齐齐凝视这裂谷下端,裂谷下方深不见底,一片漆黑。林清扬仍旧看不清这些人的脸,却能感觉到这些人的神情各有不同,或期待或焦急,或戏谑或不屑。就在万众瞩目的时刻,两岸的人妖鬼怪全都沸腾起来,有一个人从深渊中走了出来。

      她一身彩衣华服,白绫束腰,手持一支幽香的红莲,脚踏莲叶,从深渊中信步走来。

      风情款款,却也放肆张扬。

      嫣然一笑,惊艳众生。

      她将手中红莲举起,两岸人妖鬼怪如同炸了锅似的疯狂躁动起来,顶礼膜拜,纷纷道贺!

      而女子却只是轻轻笑了笑,朝着人群中的一个人走去,女子走到了林清扬面前,对她伸出了手……

      她的手非常漂亮,骨骼分明,白皙纤长,摊在林清扬面前,似乎在等林清扬把手交给她。这想法似乎很莫名其妙。林清扬看不清女子的神情,却觉得她应该是在笑,也在期待着什么。

      鬼使神差的,林清扬最终把手交到了女子手上,女子牵着她一步步往后退去,她的后面是万丈深渊,似乎想将林清扬往深渊里带去。林清扬走到崖边时,不得不停下脚步,而女子却站在深渊之上,始终柔柔地笑着,仍在往后退。林清扬呼了口气,闭上了眼睛,跟着女子往前走。

      一脚踏空……

      脚底实地的感觉再次回到身上时,周遭已经换了一个环境,还是第二个幻境中的书房。锦衣女子瘫坐在地上,她怀里躺着个赤-身-裸-体的女子,林清扬知道,她怀里的那个女子就是她当初带回的那个小婴儿,是那个乖乖等她夸奖的女孩,是那个与鸟群作乐的少女,也是那个手持红莲惊艳众生的女子,是仙羽……

      仙羽安静地躺在女子怀中,没有说一句话,她身体微微抽搐着,任由女子从她的胸口将她的魂魄抽了出来。直到女子完全将她的魂魄剥离,她也没有挣扎过,到最后变成一具失去魂魄的尸体,眼中始终也没有任何后悔的神色,她始终是笑着的。

      林清扬眼前开始变得模糊,仿佛笼罩了一层云雾,过了小半会儿之后云雾散开了。幻境消失了,重新出现在林清扬眼前的是宫殿的最后一个房间,也是她唯一没有看到过的卧榻之室!

      心绪不平……

      林清扬胸口憋着的那股气似乎更压人了,她进入了仙羽的幻境之中,毫发无损地出来了,却更加难受了……

      眼前的房间正是一间卧榻之室,房间布置妥帖,甚至缭绕着一丝香气。锦衣玉帛,红妆细软,正是一间女子的闺房。

      而在这间闺房之中,正静静安置着一方棺椁。

      棺椁由寒玉制成,呈透明状,摸上去透着丝凉意,玉棺中静静躺着一名女子。棺盖并不是完全透明的玉石,林清扬只能看出她大致的轮廓。

      棺中的女子身着素色华服,衣料上用彩线绣着绒羽的纹样。她大约二十出头,乌发朱颜,面容恬静,闭阖着眼帘,像是睡着了。

      林清扬在棺椁上摩挲片刻,胸口淤积的那股气缓缓吐了出来,许是有一会儿没开口说话了,开口时嗓子已有些喑哑。她轻声呢喃,唤着棺中女子的名字,神情难喻。

      “仙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画中境花海棺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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