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次相亲》寒夏若初

14、会生活的人

　　三天后的上午，等午餐的“垃圾时间”。
　　苏醒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百无聊赖地把自己蜷缩在球一样的羽绒服里，每隔十秒钟划一下手机的页面。
　　媛媛一推开门就看见她半死不活的样子，开玩笑道：“干啥呢？不怕领导窜门？”
　　“管他呢！”苏醒情绪低落到了谷底，“看小说。”
　　“咦？你真跟那写小说的好上啦？”
　　“没有。”
　　“那你还看得这么起劲。”
　　“书写得是真好，但书好不代表人好，人好也不代表我就喜欢。”苏醒抬起眼睑，看见媛媛手里拿着个档案袋，里面有几页纸，几张现金，一副要出门的架势，“你干啥去？”
　　“去食堂办饭卡！”
　　“你饭卡丢了？”
　　“帮小莫子办的！”媛媛一脸的无可奈何，“这货缠了我一个多月，非说爱上我们公司的盐水鸭了，吃不上会死。我实在被他折腾得不行了，干脆帮他办张饭卡算了。”
　　一听到小莫子，苏醒来了神：“他今天要来吗？”
　　“一会儿就到！”
　　苏醒坐直了身子：“媛媛，把你那最新版的新华字典拿给我。”
　　“你要干啥？”
　　苏醒干脆自己站起来，从书橱里拿出厚达一千多页的《新华字典》，在手里掂了掂，像掂一块板砖。
　　“你到底要干啥？”媛媛又问。
　　“没什么，你赶快去办饭卡去吧！”苏醒把夏媛媛推出了门，然后自己正襟危坐在办公桌前，抬眼瞥着办公室的门口，等着----
　　等了有五六分钟，门“咯吱”一声被推开了一条缝，小莫子一脸贱样地从那里探出脑袋：“媛媛在吗---”
　　话音未落，苏醒操起手里的字典就砸了过去---
　　“卧槽！”小莫子眼疾手快，一把关上了门，“砰”地一声巨响，字典重重地撞击在门上，门颤抖了几下，字典散落一地。
　　足足过了一分钟，门才再一次从外面开了，莫墨瞪着自己的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苏醒：“你干什么？”
　　“干什么？！”苏醒气不打一处来，冲上前去揪住他的衣领拽到身边，“上次就是你，拉我进那个微信群，结果让我遇到了传销！”
　　“大姐！”莫墨夸张地摆手道，“你睡不着觉怪床歪？我又不认识那人，怎么能怪我？”
　　“那这件事肯定也是你泄露出去，是你宣传的！”
　　“你哪只眼睛看到了？”莫墨痛心疾首，“在你心里我就这么个地位，这么个形象？”
　　“你还以为自己是什么好人呢！”苏醒憋了多日的怒火终于找了个宣泄口，白了他一眼，不再理他了。
　　小莫子不受待见，感觉自讨没趣，翘着二郎腿坐在夏媛媛的位子上，无聊地干等。
　　“咚咚咚”，三声敲门。
　　苏醒有点紧张地抬头：媛媛进门是不会敲门的，难道是老总今天突然杀回来了？
　　“淡定淡定，找我的！”小莫子嘻嘻一笑，“进来！”
　　“把我们办公室当你家了？”苏醒说了他一句，紧接着就低头看小说了。
　　只听见耳边脚步声咚咚地响，紧接着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小莫子，你不是说请我吃饭的吗？我还以为是什么饭馆，到这儿一看怎么是个厂？”
　　“今儿，哥就带你吃全中吴最美味的盐水鸭！”这是莫墨的声音。
　　听到此处苏醒简直要笑出声来了：莫墨真是个榆木脑袋啊！公司的盐水鸭是做的不错，可这么一趟一趟地当个正经事有点夸张了吧？更搞笑的是，居然还带人来吃，做事简直跟小孩子一样！
　　不禁抬了头看了一眼，然后，不禁呆住了。
　　苏醒感觉自己一下子年轻了十岁，因为只有十七岁的自己才会在内心感叹一句：好帅啊！
　　眼前的这个，正对着小莫子站着的男人，就好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一米八不到的身高，匀称的身条，修长的腿。挺拔的鼻梁架着一副银框的眼镜，薄薄的嘴唇带起微翘的嘴角，勾勒出一道弧度，像一根琴弦。眼睛不大，但也不小，瞳孔略微呈现出一种灰，而显得特别深邃。
　　他就好像是年轻版的裴勇俊。
　　穿得倒很一般，一件绿色的旧棉衣，牛仔裤；但这世上总有两种帅哥，一种是穿得很帅显得更帅，那是衬托；另一种是穿得不帅显得更帅，那是反衬。显然后者更加惊心动魄。
　　他似乎感觉到了有人在看着自己，扭头一瞧，四目相对，苏醒赶忙低了头，涨红了脸。
　　“行了，你别再这儿呆着了，这是别人的办公室，让人看见不好！”小莫子站起身来推他，“去二楼食堂等我，我拿到饭卡就过去！”
　　“好，你可别放我鸽子！”
　　哇，好相貌渲染得声音也有了磁性。
　　他走后，苏醒还是低着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小莫子：“你朋友？”
　　小莫子调转椅子，半伏在苏醒的桌上，细细地看着她眼睛。
　　“你干什么？”苏醒问。
　　“你看上了？”小莫子笑起来特别邪。
　　“看上什么？”
　　“没戏！”小莫子摇头，“这种人，你也hold不住！”
　　苏醒不说话。
　　“不过他最近倒是在找女朋友，你要真喜欢，我可以给你牵线。”莫墨喃喃自语道，“当然不会丢你的面子，我会让他联系你，然后就是你俩的事儿了。你要是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苏醒不说话。
　　“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你hold不住。”莫墨依旧在自言自语，“但人嘛，都这样，不试试都不甘心。失败了你别怪我就行！”
　　苏醒还是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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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过了三天，周末的下午，小熊咖啡馆。
　　苏醒今天把自己打扮得很精致，去年过年穿的那一件，她嫌麻烦、丢在衣柜最角落的淡蓝色超长款都被她翻了出来，又极尽折腾地在脸上弄了一个小时，才来到了咖啡馆。
　　进门的时候是两点整，她甚至看到了那帅哥服务员的眼睛一亮，然后两步走上前来：“今天超漂亮！”
　　“谢谢。”苏醒笑道。
　　“男方已经来了，坐在窗边。”服务员提示道。
　　“你怎么知道是他？”苏醒好奇地问。
　　“长那么帅，不注意到都难。”服务员说，“看到你今天打扮得这么漂亮，我就知道一定是他了，去吧，我给你弄咖啡，焦糖。”
　　苏醒点头，深吸一口气，走到了窗边：“金申。”
　　“你好，苏醒。”他点点头，有些慵懒地靠着椅背，“坐呗！”
　　他的眼神让苏醒目眩，她只能依言坐下，她跟金申在微信上已经聊了三天，彼此都很熟络了，所以在苏醒看来，这次不是相亲，而是----约会。
　　“今天周末，你们一周休息几天？”苏醒先开的头，果然，不同的人，问话的方式都不一样。
　　“嗯？”金申深邃的眸子配上明显的微笑更显迷人，“我之前没跟你说过吗？”
　　“说过什么？”
　　“我不工作已经一年了。”
　　苏醒有些讶异：的确没说过。这三天，俩人聊了很多，童年趣事，综艺节目，娱乐电影，甚至诗词歌赋，全是理想和文艺，没有一点接地气的成分。
　　“咖啡！”服务员把咖啡送上，然后自觉地扭头走了。
　　“为什么呢？”苏醒轻声问，怕自己的语气显得唐突。
　　“因为没有意义？”
　　“意义？”
　　“如果工作能够让自己开心，满足，充实，那就是有意义的。”金申说，“但如果这几点都没有，仅仅是为了挣钱，而且是为数不多的那一点点钱，就没有意义。”
　　金申的话让苏醒从眩晕中清醒了一点：这是一个富二代？可是看穿着不像啊！
　　“你有钱才可以这么想。”苏醒噗嗤一笑，“我们这种穷苦人，就不是你这个逻辑了。”
　　“不，我没钱，我家也没钱。”金申读懂了苏醒的潜台词，“我家乡在苏北兴化的一个小村里，父母务农。我来中吴上完学，然后只身一人在中吴，没有钱的。”
　　金申说的很具体很详细了，这也让苏醒相信他说的都是真的，这样一来，苏醒就真的惊讶了：“那你怎么生活呢？”
　　“生活很简单，其实，并不需要多少钱的。”金申说，“小莫子租了一套公寓，我借住在他那里，在客厅搭个帐篷，这样住宿的问题就解决了。剩下的无非是吃饭嘛！这都是有技巧的。”
　　“技巧？”
　　“对，技巧！”金申笑得有些得意，“你知道中吴这个月有几家药店开业吗？你知道有几家超市开业吗？有多少饭店做活动吗？”
　　苏醒一愣：“我为什么要知道这些？”
　　“有六家药店开业，每家药店开业的时候，都会送鸡蛋，平均十斤，我就有了六十斤鸡蛋；有十五家小超市开业，一般会送米或者油，早晨去第一个到，店家都会很大方，米和油随便挑，这样，米和油也都有了；饭店的活动一般都很假，都是买一送一，不过你可以拉上朋友去吃，然后你就可以做送的那一个。”
　　一口咖啡在苏醒的嘴里，迟迟不能咽下：这是什么鬼？生存技巧么？
　　“当然，知道这些还是不够的！”金申继续说，“你还要知道，目前送餐的手机APP很发达，有很多很多的新送餐APP出现，你专门下载那些小众的，没听过的，那些，首单都是免费的，靠这个，你一个月就可以有十顿左右的免费餐。”
　　苏醒咽下了那口浓咖啡，看着金申，他的脸依旧帅气挺拔，却又感觉多了一些什么别扭的东西。
　　“牙膏，肥皂，这些东西，需要从那些倒闭的小卖部拿到。每天都有超市开业，每天也都有小超市关门。倒闭的小超市，那些东西特别特别便宜，跟白捡也差不多----”
　　“可是----你为什么不正经找份工作呢？我感觉这样比工作还要累啊！”
　　“那是两种不同意义的累！”金申加重了语气，“工作不仅会让你身体累，还会让你心累，心累你懂吗？”
　　“不懂。”
　　“心累就是，你没有空闲去想，自己真的需要什么，希望过什么样的生活。工作会把你变成一个只知道工作的机器，以至于你除了工作本身之外，心里不会想别的东西，慢慢地，你老了，再慢慢地，一辈子过去了，太可怕了。”金申说，“但我现在不一样，我现在所有的累，我都很清楚，我只是为了吃饭和睡觉。可是我这辈子不可能就为了吃饭和睡觉活着吧？所以我就会去想，我的理想是什么，我想要的是什么，为了我想要的，我应该怎样去规划和努力！”
　　苏醒听懵了，良久才问：“你想清楚了吗？”
　　“还没有，不过，一定会想清楚的。”
　　苏醒不说话了，低头喝咖啡，她终于理解了小莫子为什么跟她说：这个人，你hold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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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申提前走了，他说他要去抢一个超市的打折券。
　　但苏醒却觉得，他可能是为了逃单。
　　很久之后，帅哥服务员才走过来：“你还要在这里坐多久。”
　　苏醒抬头，摇着头笑道：“买单。”
　　“那个帅哥付过了。”
　　“他付过了？”苏醒惊讶地问，不太相信。
　　“嗯.....他居然拿出了两张我们店刚刚开业的时候发放的一批免费券，已经两年了。”服务员苦笑道，“也是真厉害。你这个相亲怎么样？”
　　“好看的皮囊，匪夷所思的灵魂。”苏醒悠悠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