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宴》星辰敛光

10、故事

　　他抬脚跨过门槛，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这才敢抬头望向那个自己日思夜想的人。

　　花厅内燃着烛火，氤氲出温暖的色调，几乎能将他略跳的有些快的心跳给安抚下来。可是，当他看向坐在桌旁，桃枝掩映之下的那个女子时，似乎心跳都停下来了。他忘记了时间，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只顾着呆呆的看着她。

　　书中教的夸奖女子姿容才貌的诗词一句句的从脑海中滑过，可他已经失去了对言语的控制力。夜雨山初遇的情感，在这半月的日子里已然酿成了另一种美酒。他看她从书中抬2头看他，睫羽翩跹，眸光中似乎盛着早春山谷间的晨露。

　　“李公子，请坐。”仰光看了看站在那失神的李栎，便从软凳上站起轻声说道。

　　李栎这才如梦初醒的猛然眨动了几下眼睛，略有些羞愧的在桌前坐了下来，方才在门口坐的准备早就抛在了脑后。她在他的身前，他又哪来的心力思考其他？

　　仰光看着坐在那不敢看自己的男子，原本百无聊赖的心情却是难得的起了些变化。他这种性情，不该是会出现在这种地方的人。或许……她的心游移了一会，或许，她不该这么做。她想着，却还是率先打开了话头。

　　在这种地方待了那么久，对于怎样揣摩人心，怎样知情解语，她实在是再清楚不过了。没一会，李栎的紧张局促便消散了许多，话语也更多了起来。他虽然听多了世人对她的夸赞，却在此刻才知道，世人的言语没有一句是夸大的。与她对话，便好像又回到了书院之中。他苦心寻找的话题此刻已经不再需要了，因为每一个话题，每一本著作，她都能说的上来，甚至比他说的更好。

　　“姑娘，方才在读什么书？”放松下来的李栎终于主动问了第一个问题。

　　“《山海经》，公子可曾读过。”仰光说着，伸手将桌上的书推到了他的身前。

　　李栎有些忐忑的惊喜，小心的拿起书翻阅了起来。书页极为自然的被打开了，摊开的那一页上写着的正是：“有系之昆山者，有共工之台……”

　　“是应龙与女魃的故事。”他抬头看着仰光说道。

　　“嗯，正巧读到这。公子既然知晓，那可否劳烦为小女读一遍。”仰光看着他，眼瞳之中满是恳求，又有谁能拒绝她呢？

　　“好……”李栎愣了一会应道。

　　“有系之昆山者，有共工之台……”

　　清朗的男声，字句清晰的从唇齿间漏出。她听他读过的故事，自己翻过无数次的故事，从另一个人的嘴里读出来了。

　　终究还是不一样……仰光看着不远处认真读书的男子，听着耳畔传来的声响，思绪却有些恍惚。君悦兮的声音，好像玉石叩击一般，柔和清亮之间还带着他独有的温柔缱绻。他却好似林间山风，听着便能想象出书院钟响。

　　良久之后，读书声停了下来，仰光起身在他的杯盏中添上茶水，他举杯一饮而尽。

　　夜色渐深，即使再怎么想多留一会，李栎也深知是该离开的时间了。仰光起身，将他送至了门前，绿萝又领着他缓缓离开。他想回头，问问他明日还能来吗。可他的身后，方才送他出门的那个人已经消失了。

　　“姑娘，李公子已经离开了。”绿萝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仰光站在窗前看着竹影不断摇晃，只轻轻应了一声。

　　没有人说话，良久之后，仰光开口说道：“绿萝，你说我是不是很自私。”因为习惯了一个人，放不下一段记忆，所以从别人身上寻找相似的感受，最终将另一个人拖入深渊。

　　“姑娘怎么会这么想。”绿萝叹了口气，知道自家姑娘那不合时宜的伤感又出现了。“是您告诉我，在这种地方不用考虑那么多的。李公子与您，不过各取所需。”

　　仰光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

　　李栎今日有些恍惚，满脑子想着的便是昨日发生的事。他一遍遍的回忆，回忆自己的言行有没有失当的地方。回忆她昨日的一颦一笑，然后想着今日他还能不能得到绿衣女婢的指引。他今日又搜集了许多的志怪传说，若是给她读，她会喜欢吗？

　　他想着这些，又一次准时的去了流光阁，准时的坐在了那个专属于自己的位置前。只是这次，他不像以往那样能淡定的一坐便是一天了，他的视线不断的在场中逡巡着，期盼着一抹绿色会突然撞进他的眼帘。

　　“李公子，请随奴婢来吧。”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期待的终于又发生了。

　　他随着绿萝的步子，在流光阁的后院走着，心里将今日搜集的故事又过了一遍。待会，定然要好好的讲给姑娘听。

　　“起初我只有一个故事，现在我有了好多故事。可是，为什么没有更多的快乐？”她呢喃着问道，可是没有人回答。绿萝并不在房里，燃着灯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烛火照耀，她的影子被拉的老长。

　　李栎每日都来，每日来之前都给她准备了许许多多的故事。就连仰光都好奇，他哪来的那么多有趣的故事。索性，因为他的存在，留给仰光回忆的时间便更少了，她喜欢这样。

　　今日已是李栎来的第四日了。仰光想，今日之后，她该能慢慢变回原来的那个她了吧。

　　“姑娘，这是您要奴婢拿的书。”正在出神之际，绿萝的声音响了起来。

　　“嗯，”仰光接过绿萝递过来的书，心中思绪却是起伏。她未曾让绿萝拿书，绿萝这般，又是发生了什么？她神思转动间，却是想到了一个极不可能的可能。这个时间，莫不是……他来了……

　　仰光的眉头微蹙，却又很快的舒展开。是他，又如何？她将书在桌上放好，继续听着李栎说着那些传说中的故事，只是，这一次，她却再不如之前那般平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