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芷锦》陌上菡

5、第五章

　　接下来的几日，大家便从早到晚忙着缝制衣服。

　　这天，芷锦和招娣、小巧三人围坐在炕上一边忙着各自手上的活计，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招娣见房间里一时只有她们三个人，便压低了声音悄悄道，“你们知道成玉到底是成尚宫什么人吗？”

　　芷锦不关心这种事情，便只默默低着头挑拣着面前的布块。

　　小巧比芷锦、招娣年纪都小，正是爱说笑、爱玩闹的年纪，听招娣问了这么一句话，忙抬起头，道，“是什么关系？是不是成尚宫的干女儿？”

　　“什么干女儿？亏你想的出来！”，招娣碎了一口，“成玉是成尚宫嫡亲的侄女。”

　　“成玉家里是做布匹生意的，特别有钱，家里的宅子比咱们这个尚宫局都大，成玉平日在家只她一个人就有四个人伺候，一个大丫鬟，一个小丫鬟，还有两个粗使婆子。”

　　小巧低着头寻着先前的针眼继续钉衣服上的盘扣，不在意的随口赞了一声，“难怪成玉平日看不上这里的吃的用的，原来在家里是个大小姐呢！”

　　小巧其实是个满命苦的孩子，从小父母双亡，她是跟着长兄、长嫂长大的，长兄、长嫂都嫌弃她，不但爱打她骂她，还经常不让她吃饭。小巧年纪大些的时候，长兄长嫂又盘算着把她嫁出去换笔银子。小巧不想嫁人，便从家里跑了出来。她无处可去，赶上宫里招宫女，便报了名。谁知竟真的过了初选，进了宫。

　　小巧命苦，但小巧性格开朗，乐天知命，虽从没见过爹也没见过娘，自小又吃了那么多苦，但她从不把这些事放在心上，成日里一点小事她也能乐呵呵的傻笑半天。

　　对于成玉的身世，小巧会好奇，会问，但她不会在意，不会放在心上，更不会羡慕嫉妒，问过了知道了，这事便就过去了，别人有什么那是别人的事，而她是小巧。

　　可招娣和小巧不同，招娣的父亲是个只要儿子不要女儿的人，招娣做为家里的长女，从出生便被父亲嫌弃，偏偏招娣又是个心事极重、性子要强的人，她不甘心被嫌弃，她从小最大的心愿便是得到父亲的认可，证明自己不必男儿差。为此招娣时时努力，事事要强，不知不觉中便渐渐养成了好与人攀比的习惯。

　　这次参加宫女普选，母亲怕招娣受苦，本不肯让她来，可招娣一意孤行，非要参加不可。母亲拗不过招娣，便送她来了上京。

　　刚通过初选那回，招娣心里是很得意的，毕竟近千名参选普选的姑娘，能进得了宫门的仅有的几十个人。

　　她还是很优秀的!

　　可当她进了宫门和其他通过初选的姑娘站在一起时，她觉得她那样平庸，那样一无是处，她没有别人的美貌，没有别人的身段，没有别人的声音，她什么都没有

　　特别是当她得知成玉的家世以及成玉和成尚宫的关系之后，她心里说不出清是什么滋味。

　　别人要什么有什么，而她呢，她的那个家，她的父亲，她从前的生活，一想到这些，便有一股酸苦难以抑制的涌上心头。

　　“是啊，人家是个大小姐”，招娣附和了一声，顿了顿，想到自己，不禁感慨道，“这里的吃穿用度，成玉压根看不上眼。可对于我而言，这些东西是我没进宫之前连想都不敢想的。人和人之间，真的是没法比啊！成玉家里那么有钱，人又长那么美，而我呢…”

　　芷锦和招娣、小巧朝夕相处了几日，三人感情越来越好。芷锦对小巧和招娣的身世、性情也有了些了解。这会听招娣提起成玉的事，又说了那样一番话，知她又感伤起自己的身世，想要安慰下她，便抬头一笑，接口道，“你也很美啊！”

　　招娣仍是闷闷不乐，“哪里比的了成玉。说出来也不怕你们笑话，以前在家的时候，村里人都夸我长得好看，我便也觉得自己是个美人。可是自从来上京参加宫女普选以后，我才知道真的美人长什么样”，一拉芷锦的手，“像芷锦这样的，像成玉那样的，才算的上美人，我这样的，不过是个没见过世面的野山□□了？”

　　小巧夸张的瞪大一双眼睛，捏了捏自己有些婴儿肥的脸，惊道，“我一直觉得招娣姐姐长得挺好看的，要是招娣姐姐这样的模样都要叫野山鸡的话，那我岂不是…岂不是长得像头猪了？”

　　说着，还把两只手支在头上当耳朵，学着小猪“哼哼”的叫了两声，逗得芷锦和招娣都笑了。

　　招娣有些感动，一手拉着芷锦，另一手拉过小巧，哽着声音道，“能认识你们真好！”

　　小巧一派小女儿撒娇的模样，拉着芷锦和招娣笑，“我也觉得能认识芷锦姐姐和招娣姐姐特别幸运，以后两个姐姐若是飞黄腾达了，可千万不能忘了小巧啊！嘻嘻！”

　　芷锦没有兄弟姐妹，从小便羡慕别人家姐姐妹妹在一起说说笑笑的样子。如今进宫来认识了招娣和小巧，虽没有血缘关系，但大家和和气气的生活在一起，她倒真心的觉得像得了两个妹妹一样。

　　芷锦亦笑，一手揽过招娣的肩，一手圈住小巧的腰，“那我们从今以后就是好姐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好不好？”

　　招娣没有说话，却握紧了芷锦的手。

　　小巧跪坐在炕上，拍着手叫道，“好啊！好！好！”

　　芷锦眯了眯晶亮亮的一双眼眸，狡黠一笑，“既然做姐妹，那就应当分下谁是姐姐谁是妹妹，咱们三个我年纪最大，你们一人叫我一声好姐姐，快！”

　　小巧特别高兴，连声叫道，“好姐姐，好姐姐，芷锦是小巧的好姐姐！”

　　芷锦宠溺的拍拍小巧的头，侧目看向招娣，“轮到你了，快叫姐姐！”

　　招娣白了芷锦一眼，“那不成，你只比我大一个月，我和小巧一样叫你姐姐，我总觉得我吃亏了!”

　　“这话说的，大你一个月就不算大了吗？大你一个月就不能当你姐姐了？嗯？你叫不叫我姐姐？你不叫我姐姐的话我可就呵你痒了啊？”

　　芷锦把葱白的手指放在嘴边哈了哈，侧着身子靠向招娣，“最后问你一次，你叫不叫好姐姐？不叫的话，我就真的哈你的痒了啊！”

　　芷锦往招娣身边靠，招娣便笑着往后退，边笑边道，“不…不叫…就是不叫。”

　　“不叫是不是？不叫是不是？”

　　芷锦笑着一下下轻轻挠着招娣的腰，招娣已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直在炕上打滚，小巧在旁看着她们闹了一会儿，便也参与进来，跟着芷锦一起呵招娣的痒。

　　三个女孩打打闹闹的扭作一团，笑着、叫着，像是还不曾长大的孩子一般。

　　成尚宫规定的女红考核期限很快到了，验收衣服这日一大早，大家都早早起来换上了自己作呕的的衣服。

　　招娣做了一身对襟半臂襦裙，小巧做了件长褙子，芷锦做的则是一件齐胸襦裙。

　　招娣见芷锦的裙子除了下摆秀了一块蓝色波浪形的花纹外，再无任何其它装饰，看上去素雅有过，明艳不足，不无担心的道，“芷锦你的衣服会不会太简单、太素了，这样行不行啊？”

　　芷锦对这次女红考核其实是满怀期待的，她知道宫里有个地方叫绣房，在绣房任职的宫女又叫绣娘，绣娘的工作一年四季只有一种，那便是刺绣。芷锦很想去绣房做一名绣娘，每日只要低着头一针一线的刺绣，不需要接触太多人，甚至连话也不用说太多。

　　安安静静，与世无争，正是她想要的生活。

　　芷锦两弯烟眉微微蹙着，一直转头看向窗外，“我倒确实有点担心，不知今个天气好不好，若是不出太阳就糟了。”

　　两人说话间，成玉已是换好了衣服。

　　蜜色绣连理缠枝云纹对襟长褙子，腰上系了条四五指宽的鹅黄色腰带，衬的她皮肤白皙如雪，腰肢盈盈可握。

　　招娣瞧了瞧成玉，又低头瞧了眼自己的衣服，怏怏不乐的说道，“成玉这一身衣服出去，怕是今个要占尽风头了！”

　　芷锦笑笑没说什么，拉着招娣和小巧便往外走。

　　今个尚宫局后院可谓是热闹极了，几十个妙龄女子穿着各式各色的衣服站在一起，犹如春回大地，花开满园，争奇斗艳，姹紫嫣红。

　　芷锦一袭霜色襦裙站在一群衣着鲜艳的姑娘中间，多少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周围的人总是时不时的看向她，更有甚者竟跑来问她做的是不是件孝衣。

　　小巧气的要死，挥着拳头要去跟那人理论，却被芷锦拦下。芷锦一点也不在意别人怎么讲，她只在意今个的太阳到底什么时候出来，到底还能不能出来。

　　成尚宫定下的验收缝制衣服的时辰是巳时。

　　巳时到时，出现在众人面前的除了成尚宫、秦尚宫外，还有一位之前从不曾出现过的妇人。

　　这妇人年纪看着比成、秦两位尚宫稍长些，约莫四五旬的样子，身上穿了一件褐色五彩刻丝的褙子，头发梳成圆髻，上插了两只朱钗，朱钗虽式样简单，但上面嵌着两颗指甲大的上等玛瑙珠子，想来价值不菲。

　　“这是皇后身边的王嬷嬷”，成尚宫介绍道，“这次女红考核，王嬷嬷也会参加，王嬷嬷是皇后娘娘身边的红人，你们之中若是有谁表现的特别好的话，也许会有幸被王嬷嬷选中直接带到坤和宫去。”

　　坤和宫是皇后娘娘所住的宫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