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认女 ...
-
《金枝玉叶》
晚来风徐/文
第十一章
姜嵘重新回到驿馆，打量着眼前的姜荇。
看年纪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眉清目楚，虽在乡间，布衣粗服，五官却十分明艳。
她梳着妇人的发髻，显然已经嫁人了。
在他的威势面前，她面色微红，却并不是羞怯和畏惧，大抵是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所以有些窘迫罢了。
刚才就是她在人群里喊自己是她阿爹？
很有胆量和勇气嘛，倒有点儿像他。
人生就是一场赌局。
有时候一场豪赌，很可能会丢掉性命，但侥幸不死，便是泼天富贵。
姜嵘好赌，也一向不惮以性命为赌注。
他胆大心细眼光独到，半生数次下赌，他从未失手过。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欣赏胆大敢赌的人。
……………………………………
姜荇也在打量姜嵘。
他四十出头的年纪，生得浓眉大眼，很是周正。
虽掌握军权，身上却没多少狠戾之气，反倒有几分读书人的文雅。
姜嵘也是传奇人物。
他自幼丧父，母亲改嫁，后来母亲又死，他是由姨母抚养长大的。
他好斗善饮，又爱赌博，若不是投军后仗着勇武有力，怕也就是街上的帮闲地痞。
但姜嵘这个人却聪敏好学，又爱读书，从李琼学《阃外春秋》，习带兵治国之法，这才有今日的位高权重。
其中的辛苦可想而知，但这人的意志之坚毅也是常人难及。
………………………………
姜嵘很是温和的朝姜荇一笑，问：“你是哪家小娘子？”
姜荇瞧出来了，他并非蓄意温和，伪装套话，但着实是有怕吓着她的意思。
她虽是柔弱女子，但心志并不弱，没那么脆。
姜荇道：“我姓姜，阿娘给我起名荇，不是行路的行，是草头加个行。”
姜嵘不笑了，改成了若有所思，他问：“你阿娘在何处？”
姜荇面露凄色，道：“我阿娘三年前……殁了。”
说完这话，她也觉得荒谬。
就凭她当街一句喊“这是我阿爹”，再凭借她自己姓姜名荇，这位枢密使会信了她的鬼话才怪。
既没有亲子鉴定这样的科学论证，又没有什么证人证物，要是真这么把她认下了，也太讽刺和滑稽了吧？
姜荇更窘迫了。
她活脱脱是个街头碰瓷的骗子。
姜嵘哦一声，倒没一语戳破姜荇的谎言。
记忆里的年轻妇人印象已经模糊，但他隐约知道自己给过她承诺。
若生男，以金旁命名，若生女，以草头命名。
所以他不怀疑姜荇在撒谎。
他打量了一回姜荇，问：“你如何知晓我是你阿爹？”
姜荇眼里闪过一丝茫然，道：“我问过阿娘，人人有父，为何独我没有？阿娘不答，只于病中喃喃‘姜雀儿’。”
到了这个时候，姜嵘认不认她，姜荇反倒不在意了。
她放松下来，道：“我也并无明证，……
阿娘生病，家境潦倒，仅有的几件首饰也都当了抓药。
您若不信，就当是我信口开合、胡说八道罢。
我阻拦大军前行，罪责难抵，所以我认打认罚。”
姜嵘摆手，意思是不计较。
姜荇看他如此平易近人，倒真是心生遗憾了。
姜荇想起来，褪下手中的镯子：“这是我阿娘唯一给我留的念想。”
镯子年深日久，且样式又寻常，上头并没私记，实在不能证明什么。
…………………………
外头亲兵进来禀道：“使君，外头周姓小郎君求见，说是来寻姜娘子。”
姜嵘以目示意，看向姜荇。
姜荇微有些腼腆的道：“是我家郎君。”
她起身福了一福，心道：既然这是个乌龙，他要不计较，那她也该回家了。
姜嵘却以手示意姜荇稍安勿躁，吩咐人：“带周小郎君进来。”
如果可能，这位周姓后生就是他的女婿。
不知道就罢了，既知道，总得掌掌眼。
好则好，不好，岂能让荇娘跟着他过苦日子？
周世宁一进来，目光在屋中扫过一圈，不可避免的先看见姜嵘。
姜嵘虎目咄咄，颇有些玩味的打量着他。
这会儿的姜嵘可不是刚才那般儒雅无害。
周世宁从他的气势中察觉到了危险。
像是虎王，对于轻易踏进他圈地的陌生人报以极大的排斥和敌视。
周世宁有一种感觉，但凡自己应答的不够妥帖，他一定会露出爪牙撕碎自己。
他余光落到姜荇脸上。她倒还安适自在，不像受了什么委屈。周世宁略略安心。
他向上给姜嵘行礼。
……………………………………
姜嵘盯着他，由上到下，又由下到上，足足看了两个来回，才道：“阿荇是我的女儿，你既是她的郎君，便是一家人。”
姜荇在一旁端坐，一直想给周世宁一个“我很好”的暗示。
猛的听到姜嵘的话，一个激灵，立刻看向他。
他，居然这么容易就承认她是他的女儿了？
姜嵘并没看她，只盯着周世宁看。
周世宁也是一脸惊愕。
他在街上，隐约听到姜荇喊了什么，但并没听清。
再然后就见姜荇被姜嵘带回了驿馆。
好不容易他才挤过来，想着就算姜荇冒失，犯了什么错，可她一介妇孺，罪不致死。
大不了，他替她顶罪。是以压根不知道还有“父女”这一说。
乍听姜嵘说姜荇是他女儿，周世宁跟晴天白日，头顶上劈了一道炸雷差不多。
饶是他反应快，还是看向姜荇。
这是真的？
她不是孤女吗？
怎么天上掉下来这么一个……威重的爹？
姜嵘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
他可以不怀疑姜荇，但他对周世宁满是戒心。
看周世宁的反应，这才确定他对姜荇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是真的不知情。
这就有意思了。
……………………………………
凡做一件事，必有所图，没人会做“损人不利己”的事。
姜荇认父，不否认她是为了她自己，但这件事受益最大的，却是周世宁。
姜荇一个姑娘家，再好的前程也不过是“锦衣玉食”，可对于男人来说，前程二字代表的东西可就太丰富了。
姜荇的态度很洒脱，是一种“认也行，不认也无所谓”的态度。
所以姜嵘看重的就是周世宁的反应。
好在，他只有惊讶，没有狂喜，更没有那种一夜暴富的令人嫌恶的嘴脸。
除非他惯会伪装和掩饰，否则可以断定：他本心并不丑陋兼恶质。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认女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