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云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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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黎来到林煜家门口，深吸一口气，按了下门铃。
“呀，是小黎呀，今天怎么早来了，”外婆打开了门，笑容满面地迎接，“饭菜还没好，你先进来坐会儿，看一会电视。”
“没事，”纪黎笑了笑，“今天刚考完试，比较闲，在家里待着没什么事做，又不想学习，就过来帮下忙。”
纪黎一边帮外婆洗菜，一边跟外婆聊着些有的没的，给外婆开心得快要笑出花来了。
他洗完了菜又帮忙削完了土豆，见时机差不多了，便假装忽然想起什么的样子对外婆道：“对了，今天考试时候遇到了一个问题，想问顾惜时来着，唉结果他回家了，怎么办呀……”
外婆笑着道：“你可以去问我们家小煜，小煜学习好着呢，回回年级第一！”
纪黎惊喜道：“真的吗，那可真是太好了，林学长在屋里吧，我去找他问问。”
纪黎抬手刚准备敲林煜房间的门，门却忽然被从里面打开了，想来林煜是听到了外面，刻意开门迎接。
林煜微笑着说道：“是学弟呀，进来吧。”
纪黎进了卧室，床铺整整齐齐他不好意思坐，而房间内唯一一个椅子真被林煜坐着，显然并没有想让给他坐的意思，他只好站着讲话了。
“有什么问题要请教？”林煜眉眼弯弯，笑意浅浅。
如果不是因为对林煜的诸多不满，此时的纪黎可能会觉得林煜长得也非常好看。
纪黎学着林煜的样子，露出他初中时勾搭小学妹时的温柔表情：“林学长不如猜一猜？”
“要我猜么？”林煜歪了歪头，笑道，“我猜学弟想问的‘问题’，和我希望学弟问的‘问题’，并不是同一个意思吧？”
“……”纪黎有些受不了这样拐弯抹角回答的林煜，便皱着眉头道，“跟你说话有点累，好吧，那我就直说了。”
林煜欣然点头：“请说。”
“你没有阻止胡沛雯揭发我和童玲玲，是不是？”纪黎盯着林煜的眼睛，却无法从林煜的眼睛中感受到任何温度。
包括他的笑容也是，就好像是贴在脸上的面具一样。
他的笑容确实很温和，旁人第一眼看了也确实会觉得这个人真好看，但是再仔细一看，却丝毫无法让人感觉到来自内心深处的温柔，笑容是用来温暖自己和身边的人的，不是用来做样子的啊。
然而……过去的纪黎，何尝不也是这样的人呢？
为了不被大家嘲笑，为了不被大家欺负，为了受到大家的欢迎，拼命粉饰自己，拼命伪装自己，昧着本心把自己变成别人喜欢的样子，幼稚地以为用伪装的面具交到一堆朋友就真的可以幸福了。
可到了最后，不仅没有收获幸福，连自己本该是什么样子的都忘记了。
他理解林煜，同情林煜，也为林煜感到悲哀。
因为他现在已经逐渐地被身边真正的朋友们从泥潭里拯救出来了，可林煜呢？
没有人愿意拉他出来……不，只有罗芮一个人愿意拉他出来，可是他却唯独不愿意被罗芮拯救。
“是，”林煜笑着答道，丝毫没有半点掩饰，“揭发的话虽然是胡沛雯开的口，却是我的主意，很不幸，我得逞了呢。”
“你告诉我姐，说我今天不跟你们同路回去，是不是？”
“是，”林煜再一次直接了当地承认了，片刻后忽然反问道，“你难道不应该感谢我一下么？跟顾惜时两个人单独回家，是你梦寐以求的事情吧？看你今天心情很好的样子，应该是在路上发生了什么令你开心的事情吧？既然我都让你开心了，你为什么还要来怪我呢？”
“……”纪黎没想到他会一语道破自己的想法，一时间气势灭了一些，但很快又重新燃了起来，“我怎么想，跟林学长无关吧？”
“的确无关，”林煜点了点头，悠悠道，“但是，你觉得，如果德高望重的学生会主席，去举报高一年级新晋年级纪律委员与靠钱靠关系进重点班的转校生是同居同性恋的关系——会不会十分有趣？”
纪黎怒火中烧，冲上去就抓住了林煜的领口，将林煜粗暴地从凳子上扯了起来，喝道：“你敢给我再说一遍！？”
“我说的难道不对？”林煜笑眯眯地慢慢将纪黎的手指掰开，又重新坐在凳子上，理了理领口，“若是不对，那你有什么可生气的？既然玩笑话，一笑而过不好么。”
“呵，”纪黎冷笑，后退了几步，毫不客气地坐在了林煜的床边，翘起了二郎腿，“反正你也不怎么客气，那我也不客气了，你说吧，为什么总是针对我，我跟你好像不熟吧？”
“因为我嫉妒你啊。”
林煜扯开了一个比以前更大笑容，可是这个笑容中却连以前伪装的温和也不复存在了，只剩下满满的自嘲。
“我嫉妒你——分明是跟我一样的人，却可以那么幸运，拥有一个乐观向上的妈妈，拥有一个有钱有势的爸爸，拥有一个对你真诚相待的姐姐，拥有完整又完美的家庭，拥有两情相悦又门当户对的爱人……”
“而我呢，我已经足够努力了啊，年级第一，学生会主席，别人眼里的天之骄子，可是这有什么用呢，我想要的东西，全部都没有得到啊，哈哈哈哈。”
林煜起身，走到纪黎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越是阳光善良，越是受人欢迎，我就越是觉得自己是阴沟里的老鼠，就越想把你从天上扯下来塞进泥里。”
“噗。”
纪黎忽然笑了。
“没想到林学长竟然是这么幼稚的中二病啊，这年龄都快十八了，也该长大了吧？”
“好吧，我就回答你一下吧，看你说得挺辛苦的。”
“你就算把我塞进泥里又怎样呢，我还是可以从泥里爬出来，洗干净回到天上去。而你呢，就算有人把你洗干净带到天上去，你还是觉得自己浑身脏兮兮的，自卑到可笑，千方百计地想要重回泥里。”
纪黎站起身来，上前一步，拍了拍林煜的肩膀，态度难得的认真。
“现实的人生与文学作品中的并不一样，想要的东西，就算拼尽全力也不一定会得到，可是失去的东西，命运却一定会用另一种方式还给你。”
“你聪明有头脑，热情善交际，能在全省最好的高中里排年级第一，能当万人敬仰的学生会主席，能有身体健康爱你护你的外婆，能有你喜欢着的女孩子喜欢着你——”
“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但却无法企及的成就啊，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执着于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忽视自己一直拥有的东西……并不会让你如愿以偿地得到，反而会逐渐失去拥有的一切，比如说朋友，再比如说，我姐。”
“你！”林煜瞳孔紧缩，此时的态度与之前的全然不同，“你把刚才那些事全都告诉你姐了？你不怕我把你和顾惜时的事情告诉……”
“没有呀。”纪黎理所当然地回答。
林煜怔然。
纪黎笑了笑：“看到了吗，这就是我和你的区别。”
林煜没有再回应，纪黎也没打算继续交流。
——算了算时间，饭应该快好了。
纪黎走的时候十分贴心地帮林煜关上了门，而就在门关上的一瞬间，林煜眼底某些前所未有的情绪随着长期压抑的痛苦一并涌出，汇成一滴清泪，顺着眼角流下。
而后“啪嗒”一声，滴在了地板上。
他与过去的自己，也随着这声响，一刀两断了。
他缓步走到窗边，慢慢抬起头，看向夜幕深临的窗外，人生中第一次觉得，夜晚的天空并不寂寞，因为有月亮和星星，不离不弃地给予着光芒和温暖。
开饭的时候，林煜借口有点累要先睡一会没有来吃饭，罗芮没有怀疑，因为她之前也是因为累而睡觉了，而纪黎想到他离开之前林煜那世界观彻底崩塌了的表情，便丝毫不觉得林煜想要冷静一下睡一觉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这样也好。
希望林煜可以意识到自己的出众，摆脱自卑重回骄傲，能对罗芮的喜欢做出令她期待中的回应吧。
吃完晚饭后，纪黎也想睡觉，却忽然瞥见了自己之前放在桌面上的单词本，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他真的好讨厌英语……
可是既然是顾惜时让他背的话，那他还是好好背一背吧。
周日的晚上九点多，顾惜时拖着拉杆箱回来了。
见到了挂着大大黑眼圈的纪黎。
顾惜时：“……”
纪黎拿着单词书气若游丝：“我还差三十多个了，马上就背完了，你等一会儿再考我行不行……”
顾惜时看了看遍布纪黎整个桌面的用来练习单词的草纸，眼神微动，随后伸出手将单词书抽了出来并且将其合上放在了旁边。
“去睡觉吧。”顾惜时淡淡道，又将那些乱扔的草纸都归为了一摞。
“不……”纪黎还想去拿单词书，“我没背完，我还能背……”
顾惜时没有说话，将单词书拿起，带离了房间。
失去了单词书的纪黎只能满怀无法学习的痛苦睡觉了。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云泥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