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兰小札：烟雨景歌》悲情秋水

5、第五节

　　“我知道他是谁！”雨轻指着右边坐得男子说。
　　“呵呵，那你说他是谁？”左边其中一人好笑的问。
　　“他是石齐奴，司徒石苞的儿子，他是洛阳城里最富有的人。”
　　石崇听闻，先是一愣，而后微怒。
　　“嵇大人，莫不是在借小孩之口奚落于我？”
　　“小孩口无遮拦，还请莫怪。”嵇绍落座，让雨轻靠着他。
　　“那么他们二人呢？你可认识？”贾谧指着左边的两个人问她。
　　雨轻摇摇头。
　　“士龙兄（陆云字），你这个大才子可被比下去了。”贾谧哈哈大笑。
　　“你是谁家的孩子？刚才的话又是谁教你的？”陆云笑问。
　　嵇绍示意她莫要多话，可她哪里听得，得意洋洋的说：“量什么大才子都比不过我的舅父！”
　　“你的舅父是——？”
　　“左思。”雨轻自豪的回答。
　　“真是我们老目不识真珠，原来是左兄家的孩子，自然与众不同些。”贾谧笑道，顺着嵇绍的目光看去，雨轻正伸手要拿那块糕饼，可盘子离得远，她竟吃力的够不着，还是嵇绍拿给她，她才满意的抿嘴一笑。
　　石崇一脸正色：“若侍中大人无他事，恕我先行告退。”说完就要拂袖而去。
　　“哎，何必着急走呢？”贾谧边说边给陆氏兄弟使眼色。
　　陆云也笑说，“既然来都来了，怎么也该多坐一会，别扫了大家的兴。”
　　“嵇大人，我石某人不会转弯抹角，有些话当着你的面也需讲明，”石崇冷着脸瞧着贾谧，说：“有人倚仗着谁的势，又想欺凌谁，大家都心知肚明，如今还要拉着嵇大人搅进这趟浑水，我看还是就此罢手吧，别说绿珠一个姬妾，就是我园内的一草一木，我都不会拱手送人。”
　　贾谧立时脸色一变，故意去斟酒，恍若无事，微笑道：“我想季伦兄误会了，我怎会对你的宠妾有非分之想呢？不过是邀大家一睹芳姿罢了，既然季伦兄不愿，我们自然不强求。”
　　“哼。”石崇甩袖夺出船舱。
　　陆云见舱内空气都凝滞住，便笑说：“延祖兄，我听闻卫家有个孩子着实聪慧，就是生的弱，倒不曾见面，延祖兄可当真做了他的老师吗？”
　　“没有，我和阿玠也不过仅数面之缘，那孩子身子虽羸弱，但神采异常，倒教人心疼。”
　　“今日真是巧了，侍中大人把那孩子也请来了，应该就快到了。”陆机拍手笑道。
　　“怎么——”嵇绍颇感意外，这时雨轻扯着他的衣袖，苦着脸，似有什么事，他便低下了头，悄声问，“怎么了？”
　　“我要上岸去。”雨轻不满的说。
　　“为什么？难道你晕船？”
　　雨轻点点头，手里的糕饼早已丢到了一边，只是仰视着他。
　　嵇绍不慌不忙的抱起她，朝贾谧解释道，“这孩子身子有些不适，我得先送她回去。”
　　“也好。”贾谧笑道。
　　忽然传来一阵悦耳的笛声，陆云率先出了舱，喊道：“卫家的孩子来了！”
　　嵇绍微怔，雨轻则歪着小脑袋望见对面的船上站着一白衣少年，约莫十一二岁，身材瘦小，手中还拿着那支玉笛，双目里闪着异常的光彩，微笑着朝这边挥手。
　　风漾起层层涟漪，划桨的仆婢衣裙亦被吹起，卫玠立于船头，凝神思索，就像玉雕的人儿一般，天地间的精华仿佛都被他瞬间吸走了。
　　雨轻目不转睛地望着他，自言自语道：“朝游江北岸，夕宿潇湘沚。时俗薄朱颜，谁为发皓齿？”
　　嵇绍惊奇这孩子竟然会吟诵昔日曹子建的诗，更觉疑惑。
　　两船靠近，卫玠先施礼道：“嵇先生。”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嵇绍沉声。
　　雨轻被他放下来，挪动着不稳的步子，走到卫玠的身前，拉拉他的衣袖，抬头问：“哥哥，你方才吹的曲子可是改编于《风入松》吗？”
　　“没想到你竟能听出这首曲子来，没错，它本是一首琴曲，还是嵇先生教给我的。”卫玠的忧郁薄纱般笼罩着江色。
　　嵇绍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望着这片平静的江水，夕阳掠过，映上一层赤色。
　　“我母亲常常弹奏这首曲子，”雨轻若有所思的说，“只是她从来不教我。”
　　“你若想学，我倒是可以教你。”
　　少年语意温柔，目光和煦，便如凉意始起的深秋里，最后一抹淡金色的阳光，慢慢的爬上雨轻的脸庞，照的雨轻有些脸热。
　　“我姓卫，名玠，字叔宝，”卫玠将玉笛放进她手心，笑说：“以此笛为信物，日后你可以去卫府寻我，我随时恭候。”
　　“当真？”雨轻天真的拉住他的手，又扭脸瞅瞅嵇绍，问道：“我可以信他吗？”
　　嵇绍点点头。
　　“雨轻就不推辞了。”
　　她摆弄着手中的笛子，莞尔一笑，原来左府的人已然来了。
　　“小姐，可叫老奴好找哇！”管家阿公一路小跑，差点喘不过气来。
　　“筱蕙姐姐呢？”
　　“她呀......我叫她先回府去了，正经的事办不好，倒把她自己弄丢了，真是的.......”左铨颇为不满的絮叨着。
　　雨轻自是不理会，只牵着嵇绍的手，乖巧的问：“您还会来看我吗？”
　　嵇绍细细的摸了摸雨轻的脸，目光中流露出忧色，“你这小家伙，日后不可这般锋芒毕露，惹下祸又该如何呢？”
　　她眸子闪亮，似懂非懂的点头，继续问道：“到那时您可会保护我？”
　　嵇绍摇头，大眼里盈满了笑意。
　　这时，花湛奔过来，甚是担忧的问：“父亲，怎么样？”
　　“无事。”嵇绍还是嘱咐他护送雨轻一程。
　　花湛不去理她，只轻飘飘的一句话掠过：“左家的人都来接了，何必多此一举呢？”
　　“阿湛，不可无礼！”嵇绍怒视着他，斥道：“平日里我教你的待人要宽厚，你全都抛到哪里去了？待回府后罚跪一个时辰，大了反不如阿玠——”
　　卫玠换了船，来到陆云跟前，淡淡一笑，“多谢陆先生的盛情美意，我想以我今日之能力，还不足以进宫陪伴太子读书，还请陆先生替我回绝了贾大人。”
　　陆云苦笑。
　　贾谧早已在舱内听的清清楚楚，神情冷峻，笑道：“既然都驳了我的面子，我也不必留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