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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翘思慕远人,愿欲托遗音【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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坟头里的百晓生不但诈了尸,而且还有要送他入土为安的想法。
虽然杀了他也有违祖训,但是比起百晓生从此绝后,江湖大事一段时间内会无人记载,冯瑁觉得如果二人非要你死我活,还是祖奉死了会比较好一点。
百晓生职业条款是死的,他冯瑁还活着,下去了估计也不会给列祖列宗们骂的。
大概不会。
毕竟除去东山庭一事略有疑点,祖奉其人自内而外散发出了一股子混混流氓不学好气息,与其父生前所作所为相比,很难令人相信,这会是祖冲寒的后代。
冯瑁小心翼翼的从袖子里头掏出了半个刀柄。由于他摔伤了膝盖,弯曲一下就疼的要死,祖奉只好半扛着他向前走。这使得他们两个靠的很近,几乎是粘上去的状态,冯瑁只要拔出了刀柄,那么不出意外,祖奉很快就会不知不觉的在江湖里面消失。
但那是不出意外的状态。
意外这种东西总是让人特别恼火,每当你最怕出现的时候,它就会突然跳出来给你一个大嘴巴子,让你意识到你栽了。
虽然这个意外有冯瑁自己的一瞬犹豫在里头。
藏在袖子里头的刀,割开了冯瑁自个的袖子,在袖子的一边露出了个尖头,在火把的照耀下反射着冷冽清透的光,极有存在感的照到了二人的眼皮子底下闪闪发亮。
祖奉“……”
气氛随着这刀剑露出锋芒,一瞬间突然尴尬了起来。
祖奉心中一万句妈卖批,这花瓶突然把自己摔了,感情是想要暗算我啊?不成不成不成,破江湖半路行侠仗义都遇不到一个清白的人,救下来还要把自己干掉。
完全忘记了是谁动了点顺人财物玩玩的心思来着。
他还没把人扔下去臭骂一顿,扛着的那人突然开始又开始发抖,一抖,那划破他袖子的尖刀就掉地上了。
冯瑁继承百晓生多年以来,四处行走记录江湖大小事宜,见过的阴谋诡计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他一瞬的犹豫导致了那点小心思败露,却也是想好了退路的。
他反手用力挣开把自己扛着的人,本已经磕出了血的膝盖“刷”的一下又在他的指使下硬生生的跪了下来,猛磕在了一块石头尖上,剧烈的疼痛让他的屈膝还未过一秒,就成了跪坐。
祖奉一抽眼角,这破花瓶是个人才啊,他混江湖混了三四年,怂的见过。可该怂就别想着动刀,动了刀就别怂。这种动刀动的半生不熟还怂的他第一回见。
“你……”
冯瑁皱着眉头吸了一口凉气苦着脸,半抬起头来对着抽着眼角的祖奉,继续用那种发着抖的声线小声开了口:“大……大侠饶命,大侠饶命,我……”
祖奉看着跪坐在地头上的人,觉得这书生真他妈麻烦“你可闭嘴吧,我好生生的把你从匪盗手里头救下来,还扛着你走了一段路,你怎么回事小老弟?”
最后那句你怎么回事小老弟说完,他好生生的翻了个大白眼儿,翻的简直让人觉得他下一秒要咽气。
冯瑁要怂怂到底,小老弟瑟瑟发抖,不说半句话。
祖奉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干脆蹲了下来,好人皮彻底不要了“不说是吧,不说我就让你去见阎王了,小破花瓶儿。阎王那儿没准你能考个状元呢?”
然后他就看到冯瑁一副噎了口气下不去的模样,脸更苦了。祖奉一乐,感情这还是个落第子弟?
祖奉这人挺奇怪,看别人过得不好,他自己就稍微有一点点舒坦了。此时看着小花瓶整个人都焉巴了,气也就顺其自然的沉下去了,说话也没了那点刚冒出来的刺,好声好气了起来“来,你和我讲,好好的为什么要动刀子?”
冯瑁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装模作样的瘪了嘴,小声道:“谁知道你是不是强盗。”
“噗。”祖奉一听他这么讲,更乐了,感情这小花瓶儿是读书读傻了吧?他拿着食指指了指自己,随后又指了指冯瑁的额头,点了一下“醒一醒小花瓶,你读书读傻了吧,我要是个强盗,我刚才就能把你甩在身后,掠夺完你身上的钱财,谁管你死活啊?你不要不识好人心啊,小老弟。”
小花瓶嚼了半天,觉得有理,于是可怜巴巴的认错“我错了,大侠,刀是我家祖传的宝贝,您收下吧。”
说完又抽了一口凉气,缓慢的,细微的从声带里头挤出一个字,轻的常人根本听不见“……疼。”
祖奉却听得一清二楚,听了这个细小的音节,一拍他脑阔“那你还往底下磕?再走几步就到了,别再整出什么幺蛾子了。”
说完他从地上捡起刀来,挽了个花随手插在腰带上,又把冯瑁架了起来,一步一步的继续往镇子上挪,耳边除了冯瑁小声抽气的声音和偶尔的鸟叫伴着风,也听不见什么声音。这一路上,身边的小花瓶安分了下来,不再抖来抖去,再没干些什么事情出来。
而他眼中的小花瓶却已经在这段路上,过完了脑中所有关于祖奉生平的大事记。
一张张沾染着墨迹的黄纸在他脑中铺张开来,一点点理顺着这个扛着他走的男人从小到大经历过的点点滴滴,生离死别,一件件历历在目,过目而不忘。
那是他和他分布在各地的线人,九年间从未停歇过的情报工作,哪怕江湖百晓生已经在七年前隐退,逐渐消失在江湖之中,也从未停止过的调查。
祖奉,字承渊。其父祖冲寒于十六年前剑阁事变中身亡,姑母与母亲先后自杀身亡。现今大概是二十六七……师从前西凉匪头胡梨,耳力与武力值成反比……有点流氓,平日里游手好闲不做正事,没有感情史,但其于七年前东山庭一事中,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故留此记载。
每一张报告都给百晓生一点点提炼过去,可他却也提练不到他想要的东西。
耳力他已经体会到了,但与此对别,武力值真的这么低?如果真的如此,东山庭一事,他是怎么参合进去的?
冯瑁从头到尾,把能过到的记载都给过上了一遍,连同楚行天的记载也给他过完了,还是找不到任何祖奉扮猪吃老虎的嫌疑,最后只好暂时性在脑海之中的批上记载无误这一条,算是认可了这段关于祖家目前最后的一位后代的记录。
往西镇的路上没有再遇到什么事情,冯瑁看着前头西镇的零星灯火,眯了眯眼睛,开了口。
“大侠。”
“你又有什么事?”
“我来这边是因为这个镇子登仙栈的老板,如是我奶娘的姑姑的孙女,我小时候认得她来着……如果无处可去,我们可以去那儿落脚。”
祖奉一摸鼻子,登仙栈?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呢?
仔细一想,喔,是哪家天天给他睡楼顶的店上挂的牌子。想到那老板娘吼三吼能震走整整一条街的人的功力,祖奉一个激灵,对着冯瑁扔过去了一个佩服的目光。
被突然钦佩的冯瑁:???
由于飘过来的目光太诡异,冯瑁想了想,不紧不慢补上一句“小时候认识而已,不知道她还认不认我这个打秋风来的穷书生。”
“但愿吧。”祖奉一想那老板娘爱财的模样,撇了撇嘴,一句不屑的气音在喉中转了三圈又咽了回去。
一里多的路磕磕绊绊的走完,走回西镇的时候夜已经深了,加上这又是比较偏于西北的镇子,此时的街道已经空无一人,只是偶尔会有些草木顺着风一点点飘落在地上,摩擦发出些不大不小的声响,擦过祖奉的耳膜。零星的灯火有一搭没一搭的照亮了前头的路,已经可以看到登仙栈门口附近飞扬着的招幡。
祖奉刚想松口气,找个地方歇下来活动活动胳膊,肩膀上突然落了个重物。
小花瓶儿闭上了眼,靠在他肩膀上。再一低头,冯瑁膝盖附近的大片衣袍已经被染成了深色。祖奉脑子一抽,弯下腰去伸手一捏,睡着了的冯瑁“嘶”了一声,祖奉已经是沾上了一整只手掌的血。
我靠。
这花瓶该不会失血过多直接挂了吧?!
死之前也不说一声?
那我怎么办?把他埋了吗?
祖奉右眼皮跳了起来,急急忙忙去探鼻息,发现花瓶只是昏着,呼吸匀称,眉目放松,先松了口气。然后停在大路上思前想后好一阵,决定撞撞运气,把冯瑁甩在客栈管上一夜就撤,反正那老板娘是他奶娘的姑姑的孙女,小时候也是认识的,那老板娘虽然贪财还凶,但人命关天,她总不会不理的……吧?
要是不理,他可能就只能去医馆偷点东西,凑合着带着他在荒废的桥洞里睡一晚上了。
毕竟人命关天,祖奉还是走快了几步,提起步子一踹,把登仙栈的仙门给踹了开。
整个客栈就只有一楼亮着灯,和大姐歪头一样,静悄悄的。他这一踹,踹出了好大声响,直接把坐在台前的小二给震醒了。
店小二从熟睡中惊醒,恍惚了半天,也不知道应该喊些什么,只见前头把门踹开的人对着他勾了勾食指,背上还挂着个人,眉目一挑发出十分欠揍的嗓音来。
“这位兄台,你们老板娘在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