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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归期未有期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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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晤满脸嫌弃地翻出针线盒,交给堂青。堂青将湖烟的披风抱了过来,娴熟地穿针引线,开始绣花。
钟晤诧异道:“你……你一个男人还会女红?”
堂青答:“男人不一定不能会,女人不一定必须会。你问湖烟会吗?”
湖烟诚恳地答:“不会。”
钟晤哼道:“她是道、长、嘛。”
堂青手腕灵巧,动作迅捷准确,道:“好了,说正事。慎之,你今天查看全府,有没有发现药酒?”
钟晤盯着堂青绣花的手,竟觉得这姿态放在堂青的身上一点也不娘气。
那双手白如汉白玉笏,指节突兀,修长有力,捏着绣花针的时候也不会翘起兰花指,而是像在用小刀片刻细细的小篆,一笔一划都力道分明,且分毫不差。
湖烟接话道:“你怀疑蛇是藏在药酒里进府的?”
堂青点头道:“慎之说府上的符文和阵法没有任何异动,说明要么府上根本就没来过什么妖魔鬼怪,要么就是有什么隔绝妖气的容器将它装了进来。这件事情,明天还是要想办法问问段夫人。”
钟晤移开目光,道:“没有发现药酒。”
堂青嗯了一声,又问:“那东厢房那边,有暗室吗?段大人这几日的动向有什么异常吗?按理说年关将至,段小公子又刚满周岁,他应该常常待在家里,动态都能被下人看到。”
“嗯他确实不怎么出门,成天在家陪儿子和夫人。”钟晤叹道:“下人们都说老爷和夫人原来感情甚笃,十分恩爱,即使老太太不喜欢夫人也没有影响到他二人的感情。只是去年,生完儿子之后段夫人就变得有些疯疯癫癫,听不进任何人的劝说,只觉得段大人被狐狸精迷惑了。”
湖烟道:“在段老夫人的眼里,这‘狐狸精’反倒是段夫人自己。”
“问题就出在这里,”钟晤道,“所有仆人众口一致,都说老爷对段夫人绝无二心,绝不可能在外面有女人。所以在他们看来,府里从来没出现过什么狐狸精,只是夫人自己生完孩子之后落了疾病,就疯了。”
堂青手起手落之间,披风上已经多出了一大片银灰色的暗纹。
他问:“那他们有人提到长女段毓檀的事吗?”
钟晤摇头道:“只有管家悄悄跟我说过,叫我千万别在两位妇人面前提这茬。他说段家的第一个孩子是女儿,六七岁的时候害病死了。自那以后他就觉得段夫人有些不对劲了,她似乎一直觉得女儿还没死,而且很快就会好起来。但段大人一直小心维护,使得段夫人的病情不太明显。但是去年年末,生完儿子之后,段大人也升了官,没那么多时间陪着段夫人了,疯病这才爆发了出来。”
湖烟道:“段夫人那么紧张女儿,看来病因确实是女儿的死。”
堂青道:“不尽然吧,还需要再多观察。如果我们治好了段夫人的心病,兴许可以换到陪她去雷峰塔顶放置段大人灵位的机会。”
钟晤惊喜道:“原来你的目的在这儿!段大人的牌位可以放在雷峰塔顶?!”
堂青点头道:“嗯。段氏和蒋氏两家都是常年供奉灵隐寺的大家族,为灵隐寺贡献颇多。如今段大人无故横死,徒留孤儿疯母,处境可怜。所以灵运方丈已经答应了段老夫人,可以将段大人的灵位供奉在雷峰塔的第八层,保佑段家。而段老夫人已经年迈,送灵位的事情只能交由段夫人去做。”
湖烟肯定道:“只要能争取到陪段夫人上到第八层的机会,剩下的最后一层,我们就可以自己想办法了。”
堂青咬断线头,道:“正是如此。所以明天我们就得专心替段府破案了,早点休息吧。”
腊月初九,天色十分应景,阴冷如狂风骤雨降临之前的晦暗。
段府上下依然死气沉沉,毫无一点即将过年的气氛。走廊和房屋都是灰蒙蒙的,一侧是毫无生机的房间,一侧是四面高墙围住的空院枯草地。
三人来到了门口挂着黑白布条的西厢房,试图跟段夫人交流。
“我不是他夫人!”隔着被锁起来的房门,段夫人暴躁地摔着水杯,歇斯底里地咆哮:“他根本就不爱我!我早该知道……他死得活该,我没什么可说的!”
隆冬腊月的天气,管家愁得满脸是汗,对钟晤诉苦道:“唉少将军大人,您就别再逼她了,小的真怕她疯起来会让老夫人再受什么惊吓……”
钟晤苦恼地五官都揪在了一起,刚想牵走堂青,就听他开口道:“是吗?段夫人听过搜神记没有?美女蛇诱惑书生还有不成功的时候,可狐妖诱惑人成功的几率就大得多了。因为狐妖最擅长的其实不是变成美女,而是变成别人的心上人。所以就算对方再衷心专情,也会跟着心上人走。段夫人有没有想过,你并没有亲眼见过那个狐妖,所以你说的那个狐妖可能是……”
“你胡说八道!谁说我没见过!”
一个杯子摔到门边,里面的段夫人拍着门框骂道:“狐狸精才没有变成我的样子……我心里明明白白,那只狐狸精是男的!哈哈,哈哈哈哈……我说呢,为什么他这两年都不爱我了,原来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有爱过我……他根本就不爱女人,他有龙阳之癖,他是断袖啊!”
管家的脸色愈加难看,钟晤尴尬地脸庞绯红,堂青跟湖烟交换了下眼神。
湖烟语调尽量平和地问道:“那您知不知道段大人近日是否在喝蛇药酒?”
门里的哭闹停了片刻,段夫人冷漠地答:“我知道。他在喝。”
有线索!钟晤急切地问道:“那您知道药酒放在哪里吗?段夫人,那个药酒里装的很可能不仅仅是蛇……”
“都泡了三个月了,不是蛇还能是什么!”
段夫人暴躁地答道:“他要是被药酒毒死的,也不是为我!他每天晚上都去喝药酒,喝完了也不会来找我,还不是去看那只臭狐狸……那狐狸精还尽懂得如何跟我相公撒娇……早上不抱不起床,晚上不哄不睡觉,有时候整夜整夜地都闹着,不许成安回来找我……自从、自从那只狐狸精到了我家,成安越来越厌倦我,越来越懒得看我,连女儿也不要了……都是为了那只狐狸精,他才不要女儿的,都怪狐狸精,都怪他……”
钟晤着急地打断道:“段大人体内不仅有蛇毒还有妖毒,那条蛇可能已经成妖了!吸完段大人的血之后,它很可能已经恢复了元气,再拖下去,它就能自己钻出酒壶出来危害段府了。所以段夫人,如果你知道……”
段夫人冷冷地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段府的人跟我有什么关系?”
管家终于听不下去了,愤而对钟晤道:“少将军!我家老爷是什么样的人小的最为清楚!少夫人疯了,胡言乱语地坏老爷声名,还望少将军看在两家曾是故交的份上,在外千万不可多言!”
钟晤愧疚地直摆手,道:“我明白我明白!我、我只是奉命破案,我……”
管家:“送客!”
就算不被赶着走,钟晤也想逃了。
身后传来了段夫人的尖声狂吼:“是蛇妖更好,是蛇妖更好!今晚上我就把狐狸精送去喂蛇妖,我要他们谁都活不了!”
湖烟的面色骤然变得铁青,堂青也愣在了原地。钟晤拽上二人,逃也似的离开了。
三人一路小跑地逃回南厢房,进房间关房门,面面相觑皆无语。
沉默了一会,钟晤开口问道:“那蛇药酒有什么用呐,为什么每天晚上都要喝?”
湖烟淡淡地答:“活血镇痛,补肾壮阳。”
钟晤惊讶地合不拢下巴,道:“那、难道……难道段大人真的是……”
话没出口,赶紧闭嘴。
钟晤坐在床榻上,神色阴郁地看了看湖烟和堂青,嘟噜道:“那就别去害无辜的姑娘呐。”
堂青头痛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气道:“慎之慎之,此名甚好,言行皆慎重待之。在事情还没有完全弄清楚之前,别这么快就盖棺定论。”
钟晤反怼道:“叫我言行慎重,还不是你把段老夫人和段夫人刺激成那样的。”
堂青摊手道:“我在试探虚实。如果她被我说动了,说明狐狸精魅惑段大人一事只是她的臆想。可现在她百分百地确信她见过狐狸精,还要亲手杀了他,可见段府的确有一位掩人耳目的不速之客。”
钟晤道:“哦……那然后怎么办?”
段府也搜过了,段夫人也问过了,段老夫人的所知所闻都没什么用。
三人默默地喝完了一盅茶,依旧毫无头绪,一筹莫展。
湖烟率先坐不住,起身道:“我去一趟净慈寺。”
说罢就御剑飞走了,剩下堂青跟钟晤在屋里大眼瞪小眼。
门外又传来段老夫人的哭声,还有往来吊唁者的声音。
堂青道:“慎之,你去段老夫人那边问安吧。既然来了,不能一直不露面,总要让朝廷和衙门的人确信地知道你还在这里。我不便高调出现,一会就去南厢房走走,听听仆役们的话。”
钟晤点点头,披上黑罩衫,起身出门去。
隆冬的天黑的早,湖烟回到段府的时候,钟晤还在老夫人旁边陪着,堂青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三间客房都黑灯瞎火。
湖烟走进自己房间,刚放下琴就听到身后的庭院里传来异动。
她从琴后抽出剑,屏息凝神地听着响声,往庭院里走,直到堂青猛地从身后冒出,兴奋地嚎唠一声:“惊喜!”
湖烟的内心毫无波澜,只是有点想打人。
堂青从怀里拿出一只软绵绵的小黑猫,举到湖烟的眼前,乐呵呵地说:“看!我捡了一只小奶猫!是不是好可爱!它喜欢咬我的头发,你看我这边的头发都给他啃短了一截,哈哈哈哈哈!”
湖烟:“……”
堂青看起来像是醉了酒般晕晕乎乎的,脸上带着有些痴傻的笑容。
他的白衣上也沾到了很多脏兮兮的东西,有泥有土,看着有些狼狈,而他自己却浑然不觉。
堂青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爬树捡猫的过程,然后兴奋得把小猫举过了头顶,开心道:“我有女儿了,她叫夜藏!”
湖烟看着奶猫的蛋蛋,冷漠地说:“是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