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问归途》何葭烟

40、边关风雨（六）

　　这天，军营里人人来往匆忙，似乎是在准备着什么。就连厨房里，也飘出了难得的引人垂涎的肉香味。做着杂活的秦思月突然想起半月前青绯所说的话，便料到这是京中来人了。
　　她一边手脚不停，一边想着该怎样劝青绯寻个机会离开。但是，转念一想，她又担心来者不善，反倒害了青绯。她倒是想要借着上菜探听一番，可这等好事无论如何也是轮不到她的。不过，她还是大着胆子问了管事的，道：“管事，人手不够的时候可以让我上菜吗？”那管事的斜睨了她一眼，从鼻子里哼出气来，阴阳怪气地道：“就你这模样，还想去上菜，莫污了贵人的眼！那可是咱陛下的亲弟弟庄王殿下，哪是你能见的！”
　　秦思月得了重要消息，便唯唯诺诺地不再言语了。可一想到来的是皇帝的亲弟弟，不免要为青绯担心一二，毕竟这人极有可能是为皇帝办事的。
　　庄王当真是来为皇帝办事的吗？
　　“你说……”
　　“殿下，这二字你已说了不知多少遍了。”
　　说话被打断的庄王殿下朝着那人扔出了一把精致的扇子，道：“你平日里可不是话少的主，怎么，紧张啦？”
　　那人板着一张脸，道：“殿下平日里也不是话多的主，这一路也不知说了多少废话了。”
　　庄王殿下没忍住，对着那人一脚踹了过去，道：“你可别忘了，你现在是我的侍卫，任我打任我骂，非跟我针锋相对，岂不是自讨苦吃！”
　　“殿下忘了，我若想走，殿下也是拦不住的。”
　　“真搞不明白你的心思，若说你喜欢她吧，你又不怎么管她。若说你不喜欢她吧，你又想着她。哎，你莫不是就为了‘相思’而相思？”
　　“殿下，咱俩半斤八两的，不用五十步笑百步。”
　　庄王殿下顿时不言语了，毕竟又被这人戳中了心事。于是，静默了一会儿后，他又下意识地问道：“你说，她见了我可会高兴？”
　　可这话说出来好半天了，也没见那人给个反应。抬头一看，那人早已半靠在车上，闭目作沉思状。庄王殿下没办法，自己把扇子捡回来，顺带还好心把那人身上的脚印给拍了个干净。
　　突然，那人睁开眼，说道：“殿下莫忘了，来时蒋夫人的嘱托。”
　　庄王殿下摇摇头，道：“见了她，这情可就由不得我了。纵然是虎穴又如何，邹家那些老小子，我还没放在眼里。”
　　“如今殿下已牵涉其中，还是不要引得皇帝疑心为好。上一次是邹冉好心为你掩护，才消除了皇帝的疑虑。可他毕竟姓邹，不可再落下把柄于他手中。”
　　“你不信他？”
　　“殿下，我若信他，又何必让她吃这些苦。”
　　二人顿时沉默了，他们都明白对方话语中的“她”指的分别是谁，也明白邹冉此人绝非忠心不二的人。也许，邹冉为了青绯可以与他们联手。可同时，他又会为了保全自己伤害他们。
　　“殿下，快到了。”
　　庄王顺着那人的视线往外望去，不远处就是边关的城墙，黄沙漫天，一片迷蒙。招展的赤色旌旗若隐若现，一身戎装的男儿伫立墙头，这里便是原国的边境，是血泪尽洒的疆场，是长相思兮长相忆的无定河边骨马革裹尸处。
　　“元瑾，此处夜间若无鬼哭，当是听者无心啊！”
　　“殿下，历朝历代莫不如是，未尝有人能改变。”
　　庄王看见了前方等候着的将士们，道：“他们已在那里侯着，咱们也要打一场硬仗了。”
　　庄王一行人被迎进军中稍作休息。那主帅虽谄媚于邹家，却也是个豪气干云的人，一挥手就让人抬上来几坛精心准备的酒和好几盘珍贵的菜肴，一阵声震天地的乐音也同时响起。
　　“殿下不曾来过边关，在京中也常听雅乐，如今可以试试咱们军中的俗乐，若有冒犯，还望殿下海涵。”
　　庄王听着那独属于军中的乐音，一时也深受感染，便道：“大将军不必拘礼，本王也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人，请坐。”
　　席间二人聊起了边关的种种，庄王殿下才知道这边关的日子是当真苦。尤其是冬天，那寒气能把那些个勇猛的士兵冻得落下泪来。
　　饭后，那主帅终于按捺不住谈及正题，问道：“听闻殿下此行是为查探边关是否混入了外族人？”
　　“大将军当真是消息灵通，本王可真是无比敬服啊！”
　　“下官只是听人说起，不曾刻意打听。”
　　“本王不欲细究，但此事并非属实。本王只是来此看望边关将士，使将士们的想法上达天听，以保我大原边关长治久安。你，可明白？”
　　那主帅的脸上顿时汗涔涔的，半句多余的话也不敢说了。显然，不论庄王此时所言是否为真，他都得信。至于查探外族人，他得把这几个字生生吞进去，当作从未提起过。若是再问，便是冒犯圣上了。看来，京中所言庄王失了圣宠压根是假的，不然圣上又何必将此重任交付于他。
　　事实也正如这主帅所言，庄王上回劝阻士林可谓是无功无过，可偏偏得了圣心。原本皇帝还怀疑庄王和陈瑄勾结，意图扯出邹家这条根，顺便拔倒他这棵树。但是他与士林却仍旧是淡如水的交情，不过分劝阻，也不暗里挑拨，只是道：“古今多少冤案错案都是后人断的，真真假假早就无迹可寻。如今这程斓旧案又提，你们也不过是瞎凑热闹，人云亦云。凭着一张嘴就想断案，这比朝人身上泼墨还容易把白变成黑。”再加上邹冉也为庄王说好话，皇帝便相信庄王还是那个庄王。
　　庄王殿下刚把主帅吓了个半死，心里正悠然悠哉，便带着一行人在军营里走来走去，似乎在找着什么。主帅只以为他是在找外族人，便没有加以阻拦。庄王明白主帅的心思，自然更加不顾忌了。然而他在找的人并非什么外族人，而是青绯。
　　庄王殿下身边的侍卫突然凑到庄王耳边，道：“殿下，帐里进了人。”
　　“元瑾，可是个女人？”
　　“是。”
　　“打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