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卡皮》卞九欢

2、02

　　沈清明竟然有点同情燕仞山。

　　他孤身一人闯荡至今，好不容易熬出头，带着个恩人托付给他的小姑娘成了众妖之王，可是姑娘小时候把他当亲人，长大了却翻脸不认他，别人看不起他也就算了，他亲手养大的小孩却是个白眼狼，嫌弃他血统低劣，看不起他出身，闹死闹活不愿意见他，门一关就是数百年。

　　这么多年孙悟空都从五行山下出来了好吗！

　　真是个没心没肺的白眼狼。

　　就像他说的那样，人人憎他恨他，却又敬他怕他，世上听从于他的妖怪有不少，却无一个愿意坐下来听他说说话，刚从外面回来就听说自家的娃要自杀，衣服都来不及换就跑来看她，生怕自己身上的血气熏到她，真的很孤独很可怜了。

　　沈清明想了想他的样子，觉得他面相是挺凶的，还有一只白骨的手，但是高兴的时候眼睛里简直会发光，怎么看都很可爱啊！

　　沈清明觉得自己要先吃饭，吃完饭吃饱了有力气，才能继续扮演病弱大小姐人设。

　　她坐在桌子前吃饭，见鹅毛进来了，对她说道：“你帮我把这些菜热一热吧。”

　　鹅毛一听，高兴坏了，急忙招呼外面道：“猪毛狗毛！过来帮忙！”

　　沈清明差点没一口喷在碗里。

　　必须改名了！现在就改！

　　正好猪毛狗毛进来了，他们俩都是男的，啊不，公的，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猪毛长得眼睛细长，还算比较清秀，狗毛长得一言难尽。

　　……这妖怪都是什么审美，挑在大小姐身边的都还这么丑！

　　沈清明指着猪毛道：“你就叫太阳吧，以后叫你小太阳。”

　　猪毛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我不敢啊！大小姐你杀了我吧！”

　　沈清明：？？？

　　她过了好久才弄明白，这帮妖怪吸取日月之精华，至少他们自称是吸取日月之精华，当然了她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隔着那么远吸取到太阳和月球的精华的，总而言之，妖怪对日月有一种神秘的向往，即便是在人类登上月球之后他们依旧保持着这种向往，把他们像神一样膜拜。

　　正常情况下，在人类的认知里，妖怪应该是害怕神明的。

　　沈清明闹了好久才发现：远来这世上妖魔鬼怪满人间，神却是压根一个也没有。人心里有神，妖怪心里也有神，可惜神从来没出现过。

　　这就很尴尬了。

　　人一直以为他们的神是和妖魔鬼怪对立的，结果到头来发现妖魔鬼怪和他们信一个神。

　　沈清明没办法，又给猪毛起了诸如“竹子”“石头”“清风”之类的名字，结果猪毛说怕回头被竹子精撕，被石头精撕，被风精撕。

　　？？？？还有风精？

　　你们这么这么了不起啊？

　　她实在是没办法了，只好给他们起名，猪毛叫安定，狗毛叫镇定，鹅毛叫冷静。

　　于是，在院子里，就可以听见沈清明日常叫他们：“冷静，冷静！”

　　或者是“镇定，镇定！”

　　……

　　但是妖怪又比较傻，就出现了这种情况：

　　比如猪毛和狗毛吵起来了，沈清明劝架，说道：“你冷静，冷静一点！”

　　猪毛愣了半天，跑过去把鹅毛叫过来了，这样“冷静”一点。

　　沈清明实在是受不了了，最后绕了一圈，还是叫回来他们几个猪毛狗毛和鹅毛。

　　沈清明跟他们实在是合不来，只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打初代的超级玛丽，打得满眼都是方块和水管工。

　　她偷偷打游戏的时候还被鹅毛看见了，鹅毛瞪大了眼睛，凑过来看，吃惊地说道：“哇，小姐，你这个是违禁品唉。”

　　沈清明：……

　　鹅毛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你是怎么搞到违禁品的啊，这个好厉害的。”

　　沈清明：……

　　沈清明没办法，又教她打游戏，结果鹅毛一打上了瘾，每天满眼都是小方块红格子，沈清明甚至半夜听见她偷偷开机打游戏，超级玛丽的背景音折磨得她想疯。

　　没办法，她只好起床带着鹅毛一起打。

　　别人穿越都是励志打怪成为人生赢家，她可好，带着几个蠢蛋打低级游戏，竟然还打得彻夜通宵。

　　沈清明想，这要是以前，她和同学说她打超级玛丽打了通宵，不得被人笑话死。

　　燕仞山说要来看她，第二天却没有来。

　　他不来，沈清明乐得自在，在院子里玩了好几天。

　　穿越过来这么长时间了，她的记忆也渐渐复苏了，想起自己以前的名字来，也想起自己以前的家来，她看了一下现在的设备，虽然落后于她以前的用品，但是时代好歹还是相通的，她没准就能回去呢？

　　她忽然消失了，不知道爸爸妈妈怎么样了，以前的她又怎么样了呢？

　　还有，什么时候才能天亮呢？

　　沈清明在这里至少呆了小半个月了，可是天空始终保持着深夜的状态，头顶是一轮月亮，月亮有时是正常颜色，有时又变得血红血红，天幕从来没有亮过。一般正常颜色的时候大家就说白天了干活吧，红了吧唧的时候大家就去休息，搞得好像月亮时不时来例假，全体妖怪就一起放假。

　　不应该呀？日月轮转，星球转动，总不能到了妖界地球就不转了吧？

　　这地方的自然规律也太看不起太阳系了吧？

　　沈清明仔细盘算了一下，她一定要回家看看家里怎么样了，这是必须的。

　　但是另一个方面，她不能说出去就这么出去了，燕仞山虽然对她好，但是她从那些零零碎碎的故事里也听出来了，他是个孤独且多疑的人。

　　原主是个死宅，非常宅，宅到几百年不出门啊，要是沈清明不仅忽然不绝食了，忽然愿意见他了，还忽然想出门了，他就算是个傻子，都能发现不对劲了。

　　所以眼下最要紧的，是要让他相信自己就是沈清明，并且觉得她的做法是可信的、正常的。

　　燕仞山虽然是个长情的人，但是除了这个他从小养大的孩子，对别人，他残忍冷酷，若是让他知道沈清明是假的，他怕是当场就能用那只满是白骨的手把她活活扼死。

　　她正想着怎么骗过燕仞山的时候，面前忽然一阵黑雾弥漫开来，凌空浮现出一个黑色的影子来。

　　沈清明第一反应是：天啊有鬼！

　　接下来她的反应是：……等一下你是妖怪啊！你怕什么鬼！你那个义父能直接抓着鬼吃好不好！

　　过了一会儿，黑影渐渐浓烈，整个形状变作一把打开的折扇，扇子上方是人的半身，一个带着黑色帽子的女人对她说道：“烈日将至，暴君将亡，天地颠倒，置身事外，以求平安……”

　　说完，扇子一合，女人骤然消失了。

　　咣当一声，黑雾之中掉下来一个黑色的盒子来，雾很快就散尽了，但是盒子始终在地上咕咚咕咚，仿佛里面装了个活物似的，满地翻滚蹦跳。

　　沈清明吓得缩到床脚去了。

　　她抱着膝盖，看着那个会动的盒子满地乱滚乱跳，心里真是十分害怕。

　　凭空出来一个黑帽子女人，又凭空出来一个盒子，盒子里面不知道装着什么，女人说了半天，也不知道说了什么。

　　沈清明正害怕，盒子忽然咚地一声撞上墙壁，没了声响。

　　她把一个枕头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地往墙边挪去。

　　一点点，一点点……

　　她一把抓住了黑色的盒子。

　　盒子忽然躁动起来，仿佛不甘心被人按住，沈清明用枕头一把将盒子死死地捂住，一人一盒的较量开始了，沈清明拼命压住盒子，而盒子仿佛一个活物，正在不断地挣扎。

　　她正趴在地上和盒子死斗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怒吼：“都滚开！让我进去看看！”

　　是燕仞山的声音！

　　沈清明吓了一跳，她也不知道这个盒子到底是什么，但是她直觉还是不要让燕仞山看见为好，她立刻一屁股坐在枕头上，抱着膝盖坐在墙角。

　　她刚坐好，燕仞山就冲进来了。

　　奇怪的是，他一进来，那个盒子就僵住不动了。

　　燕仞山手里拿着带血的刀就冲进来了，他满脸怒容，目放凶光，吓得沈清明就是一哆嗦。

　　……难道燕仞山发现她是个冒牌货，过来杀她了？

　　燕仞山在屋子里看了一圈，忽然发现沈清明坐在墙角，孩子似的抱着膝盖，正害怕地看着他。

　　他扑了过来，把刀扔在地上，急忙问道：“你没事吧？没人闯进来吧？”

　　说完，生怕沈清明身上有伤似的，看来看去看了一圈，见她是真的没事，这才松了口气。

　　他这才注意原来沈清明不是怕别的，而是单纯在怕他而已。

　　燕仞山愣住了。

　　那个依赖他的小孩子长大了，长大了好呀，长大了又漂亮，又聪明……可是再也不像小时候那么信任他了。

　　即便如此，他还是拍拍沈清明的头，轻声说道：“我会保护好你的，好吗？”

　　他说话的语气太像哄小孩子了，沈清明下意识点了点头。

　　燕仞山说完，抓起刀就出去了，跟外面的人说了一句“保护好她”就走远了。

　　眼看着燕仞山走远了，守在门口的妖怪又给她关上了门，沈清明这才松了口气。

　　她总觉得这个盒子，和刚才燕仞山的态度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她想到这里，正要从枕头下面把那个盒子拿出来，谁知伸手一摸，盒子却不见了。

　　……不见了？

　　硬生生从她屁股底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