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扣》江准奕

2、第二章

　　“浪哥，我等会出去，晚点回来。”何晓川倚在门边，低着头，玩弄着手上的红线，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当然可以，我晚上加班，晚饭你自己解决吧，不要乱吃小摊上不卫生的食物就行，如果你想和上次一样半夜疼到半死求我拖你去医院里洗胃，那真是不好意思，就算你把我的号码打爆，我只忙我的事。其他的，一概不管，一概不理。”程浪记起那天何晓川要死不活地跪在家门口，听到开门锁的声音像个疯子一样朝他扑来，疼的有几滴眼泪都甩到了他的脸上，凉凉的，要不是看他疼的这么厉害，怕出事。程浪真得把他绑起来抛到大街上示众，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冲进浴室。

　　何晓川笑了一下，程浪倒是被这蕴意不明的一笑打趣到了，他从沙发上站起来向何晓川走来，动作很轻，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何晓川全然没有注意，摆弄着指尖的红线，绕的正在兴头上。红线微微颤动，何晓川抬起头，平视着面前的这个打着黑色领带，一身正装的男人冷冽却隐忍笑意的眼眸。

　　“你要，去见谁？”程浪熟络这小子半成的心思。

　　何晓川倒是习惯了他这样莫名其妙却又精准到令他不得不心服口服带着质问的语气，他懒得告诉他，却又不能不告诉他，程浪这样三观奇葩的人，他何晓川可不敢恭维。

　　“就是出去一下，见一个很久没见的朋友而已。”程浪闷哼了一声，不说实话就算了。他没有无聊再多过问，径直走向房间里去了。

　　许久，他的房间里传来敲键盘的声音。

　　何晓川推开门，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他的脸上，他面无表情，穿着单薄的黑色衬衫，双手插在裤兜里，迈着步子在行色匆匆的街道上走着。

　　几个看起来和他年龄相仿的高中生把书本高举过头顶，飞奔着向他这边跑来。其中一个胖乎乎的小子不小心撞了一下他，连带着溅起的雨水。

　　何晓川没生气，还很好心地拨弄了一下胖子额头前已经被淋得不成样子的刘海。

　　“何晓川！”他正要与他擦肩而过，这个城市很大，人也很多，两个素不相识的人第二次相遇是很难的。

　　何晓川有些诧异地回过头，见他狐疑。只见那胖子把刘海往上一掀，露出满是痘印的大额头，由于用力过猛还是动作太急，抬头纹都挤出来了。

　　“周...南？”何晓川被他这滑稽的动作一惊，来不及发笑，忙上前几步，确认身份。

　　这小子，留了个刘海，还真是大变样。

　　“是我啊，老哥。呵，我这刘海真那么易容？就连李华上次都没认出我。”周南呵呵一笑，依旧如从前那么憨厚。

　　“要不是你掀起刘海，露出这似曾相识却伴我整个初中三年目睹你天天挤痘痘的大额头，我还真认不出你。”

　　周南一巴掌拍在他的右肩上，力度刚刚好。何晓川有些恍惚，这一巴掌仿佛时隔多年的触感，记得上次拍的时候还是在两年前呢。

　　“你小子，自从毕业后整个人就像人间蒸发，消失匿迹了一般，怎么都找不到你。我们这一帮子都以为你真的去找路嫚了。噢对了，我昨天还碰到她弟了呢。话说，你到底去找她了没？”周南一边说一边用袖子擦了几下已经被雨水淋湿过后光滑的书本封面。

　　何晓川没有接话，只是拉着周南胖乎乎的胳膊，往离他们最近的小饭店跑去。

　　等坐到座位上，何晓川才注意到周南的脸已经红的不像样子了，气喘吁吁地半瘫在椅子上。他刚才在想事情，只顾着拉他跑了，忘了以前周南说过自己打小就跑不了步的事。

　　“对不起。”他有些不好意思。周南摆摆手，又努努嘴，意思是你都要请我吃饭了，我不怪你。

　　等两人初中时代最喜欢吃的炸酱面一上来，何晓川正要动筷子，周南突然开口：“何晓川，你回来吧。”

　　何晓川觉得面很好吃，就是没有以前的味道了。他看着对面的周南已经吃了三大碗还在扒拉着碗底，不禁勾了勾唇角。他还是和初中的时候一样，一点也没变。

　　等结了账，外面的雨也刚好停了。何晓川正准备和周南告别先行离去，周南那迫切又犹豫的目光盯得他发毛，他点点头，示意他说。

　　“何晓川，我是说真的。你回来吧，以你的能力，回来重读没问题的。你是有能力有作为有价值的好苗子，就这样在社会底层混太委屈你了。我也知道，你是一直在耿耿于怀你和路嫚那件事，但是兄弟啊，江山和美人皆不可全得，你…”

　　“周南。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也知道那几个小子也是为了我好。但是我当初自己做的决定现在就算让我回去我也会再选一遍的，我不后悔。”他咧嘴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在周南愕然又无奈的注视下，挥挥手，就这样，像那年的离开一样。

　　只是，不知道是否还能再见。

　　离会面时间还有十五分钟，其实他之前是打算先去网吧上会网的，碰到周南，就想着把初二那年欠他的一顿饭钱还了。虽然他连本带利息的吃超额了，不过这点钱自己也付得起。

　　他站在红灯对面的斑马线上。看到穿着初中校服调皮捣蛋的几个小子明目张胆地闯过红灯，然后勾肩搭背地渐渐消失在人海里。

　　下雨天真是一个不太好的天气呢，能让人想起很多事。

　　天色快要暗下来，估计再过一会就要黑了。他和人群一起规规矩矩地过了马路，又洋洋散散地分道扬镳。

　　他溜进那条没有路灯又狭窄的小巷里，没有人知道沿着这条小巷走过去，就是他的青春年少。依稀可见的暖色灯光越来越清晰，他的心情也开始转变，甚至想哼起小曲来。

　　于是，他哼起《北京东路的日子》那首歌的调子，眼前出现了很多人很多场景，一晃而过，却清清楚楚。

　　然后，他看见了那个女孩，她在阳光下，听到自己的声音，回过头来，那笑起来的样子，实在是动人。直到她向自己走近，他就要拉住她的手时。

　　后脑勺被什么东西猛地一敲，眼前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