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师》山有梣木

9、琴師＜九＞

　　世人皆知杨世钦爱琴，拥琴独音，千金不换。
　　正所谓打蛇打七寸，冯贞贞就是掐着这一点开条件，摆明要刁难杨世钦。
　　即便有周舫从中斡旋，杨世钦跟冯贞贞从未掩饰过看对方不顺眼的事，其实两人也没什么过节，纯粹就是八字不合，势同水火。
　　「贞贞，我没拦着妳给世钦难看，不过这事妳意思意思一下就好了。他都光棍二十几年了，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好不容易盼到个喜欢的对象又是个男的，说起来也可怜，妳就重重提起轻轻放下吧，好不好？」周舫好声好气地劝着相好，偏偏冯贞贞不买账。
　　「哼，你没听过可怜之人必有可怕之处吗？杨世钦他活该！」冯贞贞一把拍在桌上，声音可响了。「不是说拿琴酒肉声色的人坏格调吗？不是说我们这行当下九流吗？喜欢上坏格调、下九流的伶人，还求到我头上，不给他颜色瞧瞧我就不姓冯！」
　　「不姓冯可以跟我姓──好好好，世钦他活该。」周舫摸摸鼻子，坐到冯贞贞身边，把她拍疼的手握进掌心里轻揉着。「不然让他摆桌酒跟妳赔罪，别拿独音换啦，省得妳从京城买来的那批伶人以为自个身价能买半座杨城。」
　　「这事没得商量。」冯贞贞把手抽了出来，冶艳的面容透着冷然。「反正我心里有数，你在旁看戏就是了。」
　　「妳……千万幽着点呀。」他可是很看重这段友谊的。
　　到底是出了什么差错，友人跟爱人成了鱼跟熊掌，难以兼得。
　　「知道了。」冯贞贞摆了摆手，站起身正要外出，就听见有人在门外喳呼。
　　「冯姊姊，杨世钦杨公子来了，说要见您。」
　　「杨世钦来了？」冯贞贞与周舫对视一眼，尽在彼此眼中见到不可置信。「请杨公子到松柏居奉茶，我一会儿就到。」
　　就在冯贞贞决定给杨世钦个下马威，刻意晾他些时候再现身，随着艺馆小厮来到松柏居的杨世钦，轻手将琴匣摆上桌，长指在匣盒上细细抚摸着，心里有说不出的苦。
　　独音是他八岁时跟祖母到七宗山朝圣上香，住持赠予他，说这是他有缘之物，名琴当配一代名师。他杨世钦名气能传得这么快这么广，七宗山住持的预言功不可没。
　　可惜这有缘之物，陪了他十多年，缘份到了头。
　　「哟，这不是大名鼎鼎杨大琴师吗？今儿个什么风把您吹来我这低俗的地方来了？」冯贞贞刻意晚到，本以为能瞧见杨世钦气急败坏又不得不隐忍的表情，谁知推门入内却迎上一双深泓无波的眸子，她所期待的情境通通没有，令她不禁气结。
　　「别说多余的场面话，听了虚伪。」互相看不顺眼又知根知底的人见面硬要寒暄，到底是想硌谁的牙？「我来换人。」
　　杨世钦手就搭在琴匣上，冷冷地看着冯贞贞。随她身后进来的周舫则难受地别过头去，不忍视之。
　　「谁不知道杨大琴师视独音如宝，当真愿意拿出来换人？」冯贞贞素手覆上琴匣，美目一瞇。「里面装的，真的是独音吗？」
　　杨世钦大方掀开匣盖，鄙视地看着她。「我杨世钦还不屑玩这种偷天换日的烂把戏，是不是独音一试便知，当然也要妳分得清楚好坏。」
　　「你！」冯贞贞咬牙怒视。这货是在指她琴技差，分不出真品还是赝品吗？
　　「妳开出的条件我应了，独音在此，双儿人呢？」杨世钦不欲与她多交手，只想快点把人领回家。有周舫在，冯贞贞不敢毁了独音。
　　而且他拿独音上艺馆换人一事早晚传出去，顶着舆论更不好作案，冯贞贞不是傻子，唯一遗憾的地方这小小一方艺馆无人能重现独音的迷人之处。
　　「哼，但愿你不要后悔，独音落到我手上，我是不可能还回去的。」无法见到杨世钦失常落寞还被倒打一耙，冯贞贞心情非常恶劣。「来人，把双儿带过来。」
　　她现在能安慰自己并且嘲笑杨世钦的就是爱上个男子注定绝后！
　　室外走廏足音跫跫而至，越接近越清晰。就要见到曲无双了，杨世钦不免紧张。
　　过了今日，两人总算能安安稳稳地在一块，不需要赶门禁，只处半天就得分离。
　　小厮敲响松柏居的厢门，冯贞贞不悦地喊了声进来，门扇咿呀而开，两名男子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领头的是小厮，杨世钦认得，可他身后跟随着的那人，他却十分陌生。
　　「双儿，这位就是杨世钦杨公子，你以后就跟他过吧。」
　　杨世钦瞪大眼，不可置信地扫了来人好几下，怒不可抑地重搥桌子。
　　「你是谁？为何要冒充双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