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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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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春雷
“轰隆——!!”远处传来雷声。
农历的二月二是传说中龙抬头的日子。据说把雨下错地方的苍龙被打下界的井底。每年的这一天听到雷声便从井底惊醒,在雷电风雨交加之时便乘机升入天庭,这自然是传说。但二月二的春雷确实有,小狮子就有幸在麦仁店聆听过。
今年早春的雷声来的特别迟,赶在了三月三桃花节这一天。桃花节是个下雪的日子,有两种寓意:一是春风吹过,盛开的桃花纷纷飘落,像雪花一样。二是这一天下桃花雪。实际上这是自然景观。清明节的雪曾压断过柳枝呢。
昨儿个从丹城回来今儿个就闻见雷声,龙抬头是个好兆头。
雷声催落雨点,雨中桃花艳丽无比。月季花更像是一棵棵怒放的心。雨天里,外婆的店就像是一块磁铁,吸引着村里的茶客,凝聚的欢乐,生出的和谐让人喜不自胜。
棋摊上的陈老八,牌场上的王老五,麻将桌上的张铁匠、、、、、、以及那些麦仁店坐着板凳的老主顾们陆续的走进茶馆。抬杠桌上的二木匠,大掌柜已经落座。石匠怕生病了,小狮子没往下问。心里正想着老撅头伯,老撅头伯就衔着旱烟慢腾腾若无其事的走了进来。
二木匠眼亮,看他进来便冲他骂俏:
“你兔子、、、这就走进来了?”
在麦仁店有个习惯,骂俏或被取笑相互之间并不恼怒,如同过往云烟,稍纵即逝。
老镢头和二木匠早已经习惯了这些,所以当他听到之后便停了下来回敬二木匠:“兔子,有话你说?”
“你走到半路上没有碰见那俩老黄狗,没把你撵的呼哧呼哧喘?”他话音刚落四老头、五老头便出现在门口,茶馆里立刻笑声四起
“你看见了狗才喘!”
“狗看见你才撵!”
两个当真不当假,说的大伙哈哈大笑,而他们自己却不笑,在麦仁店有这本事的人不止他们两个。
四老头、五老头知道是在骂他俩,五老头不会骂俏,但爱拾笑,他“呔呔”笑了两声,吐了个烟圈。四老头走近大掌柜二话没说就用手挎他的后脑勺:“你个骆驼!”大掌柜没有反击而是把脖子一缩。麻将桌上的赵老七不知咋的“哐当”一声摔了个仰八叉。
“瞧你!一听骆驼说你就摔跟头!”打对门的张铁匠打趣他。
石匠伯今天没来,小狮子便和老倔头对脸坐。
茶馆里逐渐平静了下来。一股凉风从窗外飘了进来,香樟苔的花甜香扑鼻,而陈刺的花则开着一片洁白清苦。这时,外面又响起了雨声,有了这场雨小麦就能支撑到扬花。
五老头买的蓝花烟,老哥几个轮流挖,为什么都对蓝花烟如此青睐?是因为蓝花烟有劲。就像冰天雪地里用黑凹碗斟满的烈酒,小时候出于好奇小狮子曾尝过二爷的蓝花烟,虽不记得什么味,但走起路来头晕眼花,像是喝醉了酒,眼前一个坑一个坑的跳。
不一会儿,牌场又吵将起来。一个叫好玄的多嘴,多出了一张,其结果输给了对方,打对门的用眼睛瞪他,大伙议论纷纷。
“你还不走?”打赢的取笑他。
“看牌的中心保国,吃没趣面不改色,抹拉抹拉脸再看一牌。”这声音听起来有点懒,小狮子忽然想起来这正是一个雅号叫做赖子的压着嗓子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的笑声也是赖子式的,于是茶馆里充满了赖叔式的欢乐。
“轰隆!”
雨,龙王的雨白亮亮的从空中落下,疏朗分明,点点滴滴恰似珍珠穿线的雨帘,它端庄沉思。在它如烟的蓝梦里草青了麦苗绿了,梨花白了,桃花红了,油菜花黄了、、、、、、
“外婆?买茶叶啰!”有人高喊。
“知道啦!”
随着答应声外婆从茶棚角门走进来,她服饰得体,举止优雅把手提茶壶放在有茶水瓶的案板上就看茶叶去了。
为了方便顾客,外婆除了经营茶叶之外还经营香烟、瓜籽之类的。其实外婆不来打点小狮子一个人也能行。茶叶专柜的玻璃上贴有投币一元,谢谢合作。
“哟。。。。。嗬嗬。。。。。”
河道上传来了赵老船公的哨子,他就这一嗓子,每次听了总感觉到好像缺点啥,不一会儿,又有一批客人分沓而至。
麦仁店是方圆十里之内唯一的集贸市场。而外婆的茶馆就像是镶嵌在渡口的一颗耀眼明珠。河西几个村子赶集的人,乘船拾阶而上都要经过茶馆的门口。而麦仁店,像外婆这样的茶馆仅此一家,实在是太少太少了。
雷电闪过,紧接着又是一声空灵的炸脆,它衔天接地的灵性,不昏不聩,不像夏日的闷雷,战车碾过喊杀震天的千军万马,更不像雪天,隐藏在云缝里,消失在山谷中那样缥缈。它是那样的实在,虽然看不见,但却感觉得到。它是严冬尚未尘封的战鼓,更是号角,鼓舞着万千勇士的心、、、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
雨打在茶棚彩钢瓦上,像奏响的琴声,一阵紧似一阵,让人想起了《十面埋伏》随风飘去的都是些胆小鬼,跳下的都是八拜之交的生死兄弟。麦仁店的村庄、岗峦、沟壑一派混濛。
小狮子刚把外婆提进来的茶装进瓶里,二木匠就和老镢头抬起杠来。二木匠是个百事通,说啥知道啥,常常说的唾沫飞溅,老镢头就看不惯这种自以为是,自以为能的话匣子。大掌柜他就认准了这点。
“你说粮管所看大门的老李死劲,不让进,我看你不是那个人”大掌柜故意冲二木匠说。
“是那个人也进不去。”
“那你当回老李,看老镢头能不能进去?”大掌柜开始卖关子。
“他也进不去”二木匠漠然若视。
“呦嗨——,怪死劲哩,非进去!”没想到老镢头横眉怒眼还真接上了腔“大江大海都趟过来了,我就不信这小河里能翻船?”
“不信?走你!”
俩人还真叫起真来了,把那些打麻将打牌下棋的注意力一下子都吸引了过来。
“行,我卖余粮,回头把我那头大黑驴套上。嘚---驾!一回来到大门前。”
“停停停!”
“干啥”
“驴不让进!”话音未落笑声四起。
“怪死劲哩,那我把驴拴到你那大门鼻上行不行?”
“不行,拴到你那车后尾巴上。”
“那我拉车进去,你就不跟进来?”
“停!---停!”
“我知道,驴不叫进。那拴哪儿呢?”
大掌柜抽着烟,突然看到四老头的脚脖子,他灵机一动,指着说:“拴到这个大象腿上。”
“你个骆驼!”骆驼几乎成了他的口头禅。
五老头听到下意识的把伸进去的腿赶忙收回,笑声里老哥几个轮流挖他烟布袋里的蓝花烟。
“我看你得改改,咱做生意。”老撅头大腔小叫。
“做生意?!!”二木匠有点摸不着头脑。
“给你!接住!”
“啥?”
“八斤半的兔子,街上卖了,咱哥俩中午温壶黄酒。”
“那行。”
“那——你路上没有碰见一个小孩?”
“小孩?!”
“吆,是个老兔子!”
“兔子娃,兔子娃。”
“怪活套里,大街上一直等到中午才来个买家。”
“是个买家。可人家没开口你等不及了。”二木匠忽悠他。
“我这兔子十块一斤。”这一会他把老撅头绕了进去。
“老兔子还要十块,它咬人不?”二木匠接着跟他绕。
“不行,这兔子不说人话,咱得换个话题。”
“换个话题?”
“咱卖老鳖,野生的一斤一百八、、、、、”
“唉、、、、、不行,不行。”二木匠思想仿佛停留在卖兔子的思路里,他思前想后把头摇成个拨浪鼓。
“那咱卖猴?”
“不行,不行。”
“那咱卖螃蟹?”
“那更不行。”
“那咋?”
“这个大门我看不了啦。”
育河大转弯的宁沪线上,一类火车恰似一条苍龙正经过铁路大桥,他拖着长长的诙谐,一节、一节、又一节、、、、、、、,它昂着头,无论是谁站着跑还是躺着跑都改变不了它循规蹈矩一往无前的决心。“况且况且————,况且况且————,呜————!!!”一个响亮拖着一条黑影,瞬间消失在麦仁店的岗恋之中了。
绿色的闪电伴随着绿色雷声。被打入井底的苍龙升入天庭,雷公鸣锣收兵。卧狮岗的上空裂开了云缝,庭院里射下一缕恩惠的阳光。
傍晚。
一阵散乱的脚步声把夕阳的余晖踏的支离破碎。耿娃被祥子背着,在老支书及村委一干人马的簇拥下来到支部的办公室里,他额头被啤酒瓶子摔破,鲜血顺着脸颊染红了白衬衫的衣领。原来是在五组征地的时候遇到了麻烦。
小狮子赶到的时候李医生正给他包扎呢,还缝了两针。
“怎么回事?”小狮子见状立刻紧张起来。
“李景长喝酒闹事。”在一旁的老支书说。
“报警了吗?”
“行了”耿娃见小狮子跑过来心中欣慰,早把疼痛、不幸忘了一干二净。
“你来的正好,今晚兵分两路,我要夜战马超,就是让大家看看,我们是真心为大家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杂念。有关五组土地的征用有三种意见:一,按土地面积入股分红。二,实行土地调拨。三,包清制。记住一定要把户主签名跟手指印带回来!一定要能确保明天顺利施工!小狮子、老张、小李跟着我,其余人跟着老支书,就从那个李景长开始。”
他果敢坚定,可刚一转身却发现儿子景景之立在门口,大伙又呆在原地不动。孩子是跟着他妈妈来的。
耿娃强忍着疼痛,微笑着猫下腰来装做没事人一样,亲昵的看着儿子轻声问道:“景景,你怎么来了?”
儿子神神秘秘的看着大伙附耳说:“妈妈就在外面。”
“噢?”
“疼吗?”儿子用手轻轻抚摸缠着纱布的,伤口处渗透着斑斑血迹。
“没事,一点也不疼,这头破了还能长好,可酒瓶子碎了就永远碎了,看来爸爸赢了。”
“嗯,爸爸是东方不败!”
“---哪学的?”
“电视上。”
“爸爸有事要很晚才能回家,见了你妈你怎么说?”
“要她杀只鸡。”儿子虽然小却聪明孝顺。
耿娃微笑着冲儿子点点头打着手势示意他回家去。
儿子蹑手蹑脚走到门口停下,回头看了爸爸一眼,然后小心翼翼的带上门。
这时门外的走廊里传来了高跟鞋撞击水泥地面的回响,那回响清脆、嘹亮富有节奏,越来越远,越来越轻,渐渐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