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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江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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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将末,天气却仍是燥热难耐。
一辆马车轻快奔行在京师出城的官道正中,
车头骏马一身浓浓郁黑,在正午璀烈日光照耀下油油直泛青光。
蹄声轻盈短促,虽看似轻盈悠闲,却是速度极快,实实神骏良驹,非同一般。
适逢正午街头人烟稀疏,也无甚阻碍,
马车一路轻快,
片刻功夫便出了最南面的复华门,悠悠踏上了城外茵茵绿草。
车头一人御马而行,
黑衣墨带,身姿矫健。
右手抖鞭,在空中一个清脆的爆响。
左手轻轻提提手上马缰,似乎毫不费力,
那马却忽的一顿,步子也慢了许多。
他扭头回身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牙齿。
额头些许汗水,只衬的脸上肌肤蜜色丝缎般柔润好看。
双目尤其炯炯,更显轮廓分明。
待马缓缓慢行,伸手持鞭一撩车厢帘子。
冲里面笑道:“这可出了城门了,你快出来透透风吧。”
紫承从车厢里微微探出半张笑脸,四下望望。
眉眼弯弯,笑得香甜,腻声道:“可是有劳王爷了,亲自驾车护送,当真是我天大的脸面。”
商爵隐哈哈大笑,抖鞭抵住他尖削下颌,
柔声笑道:“你这小东西,这会子可是的遂心愿了。笑得这般灿烂,我在叙沫阁中可从未见过。”
紫承稍稍偏头,绕过他鞭子。
纵身跃下马车,回头望望,眉头一簇:“藏宜怎的还没有影子。”
商爵隐也纵身跳下马车,凑近他身边。
顺他目光看去,四野葱葱,绿草如茵,竟无一人。
伸手便搂住紫承肩头,笑道:“我的流云何其神骏,他骑的烂马那里跟的上。”
紫承一笑,仰头看他样貌:“那咱们就等等吧。这次可要出去些时日,多亏你张罗了。”
商爵隐嘴角弧度轻挑,怔怔望他:“我都没发现你快长的和我一样高了,模样儿也变了不少。”
紫承琉璃色眼眸中清亮光晕闪过,幽幽看向前方茵茵绿草,似乎毫不经意。
曼声道:“那是你事物繁忙,每次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顾不得我罢了。”
商爵隐宠溺般抚弄他微曲额发,轻声叹道:“我也是身不由己。心中又有那一刻不惦念你的?在我心中一直都想着你是那天你我初见时的模样。”
紫承苍白脸上微微轻红,低声道:“我也记得,那年我才十三岁。正在院子中间练爹爹吩咐的曲子。你咚的一声就从墙头跳过来了。黑的跟炭盆似的,一看就不是好人。”
脸上微微讪笑,眼眸里也似有水光流动。
琉璃眸子中颜色浅浅幽幽,仿佛中又回到那年夏日初见时的模样。
商爵隐低头看他神色,想起那天,也自好笑,道:“我那日穿的可是蟒袍。你是天天闭门不出,文不成武不就的,不识货罢了。还敢喊我是小贼。”
伸手抚弄紫承脸颊上柔嫩肌肤,又道:“那天你坐在紫藤花下,白绸衣宽宽袖子浮在地上。两只手只急急抚琴,弄得地上紫紫的花瓣都随着衣袖飞扬起来,拢在你四周,真真和天上的仙子一般。看的我目瞪口呆,才一不小心掉下墙头。要不以我的武功修为,哪能如此狼狈?”
紫承长长睫毛微微颤动,口角勾挑:“说的也是。幸亏我的离断是神兵利器,要不我怎能占了便宜,在你袍子上划了一道大大口子。却被爹爹罚我跪了一天一夜。”
说罢一瞥俏目,似乎薄怒:“都是你太过顽皮,偷偷跟王爷来了叙沫阁,连累我受罚不说,还。。。。还。。。。”
眼中波光流转,面色却是绯红,似乎欲言又止。
商爵隐看他样子,俯身在他脸上轻轻一吻。
轻声笑道:“还从此招惹了我,再也摆不脱丢不开了。”
紫承一笑,低头不语。
忽听远处马蹄急速,不用抬头也知是藏宜来了。
商爵隐低头伏在紫承耳边,气息粗炽喷在他白皙脖颈上面,热热痒痒的甚是舒服。
声音也如浪打堤岸般不疾不徐,轻柔痴缠:“你此去好好保重。待我谋划好了,一旦成事,以后定与你长相思守,永不离弃。”
紫承仰面痴痴看他,雪面轻粉。
便如新荷乍出碧水,一股悠悠清气扑面而来。
商爵隐只觉正午燥热气息一下凝滞四周,被眼前清幽气息隔在身外,天地间似乎也只得他两人而已。
却紫承声音清晰耳边:“风筝飞的再远,始终有线牵着。飞的再高,也终是跟着线跑,终于有一天还是要回来。”
说话间听得蹄声渐渐清亮,转眼便在近前。
藏宜骑一马到得车边。
翻身下马,俯身叩拜:“王爷,属下来了。”
商爵隐深吸口气,方猛一抬头。
回头看他一眼,笑道:“也不用拘礼。此次出行路途遥远,你要多多用心,好好照看你家主子才是。”
藏宜低声回了,伸手解开马车上的流云,换上了自己骑乘的马匹。
商爵隐快步过去翻身上马,双脚却紧紧马镫,勒马不前。
沉吟半晌,又回身低头吩咐道:“出了京城到了巴州再换马骑乘。此前便在车中,一定不能露面,以免横生枝节。京城道巴州一片都是别人势力,更需多加小心才是,切不可大意。”
紫承笑道:“我知道了,又不是第一次办事。再说有藏宜在,你也便放心就是。”
商爵隐微微点头,方带马回身,扬尘而去。
紫承依旧回到车厢内。
藏宜挥手打马扬鞭,一声清脆鞭响,马车轻快地向南飞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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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州的六月末似乎并不象京城里面那样火热难耐,
刚进黄昏便有了丝丝缕缕夹杂着些许甜香的微凉清风悠悠的吹拂开来,
撺掇着街角巷子里的燥热速速离开。
紫承纤长身躯坐在青州正中最繁华大街上最高大楼宇烟绝楼的飞檐之上,
一身素白轻罗袍,
宽宽长袖覆上身下青青灰瓦,
在凉风中些许飞扬,水波似的层层荡漾。
手中一壶遥花春,听闻是当地最负盛名的佳酿。
低头看手中酒壶素白,酒水澄碧。
紧紧叹了口气,只一派江南温柔水乡温润之气,
却少了江湖游历叱诧风云的气魄,不觉微憾。
下午打发了藏宜去办事。
终于可以自得其乐,少了拘束乔装,似乎也多了些风流倜傥。
屋檐下烟绝楼里面丝丝管弦声音。
间或莺声妙语,有又狂狼呼喝,夹杂交陈,飘渺漫巷。
却是当地最大的勾栏妓档。
紫承微微抿抿嘴角,
抿上一口遥花春细细品尝,
更觉太过醇厚香甜,丝毫没有辛辣尖锐,
虽正应这江南繁华市镇的莺莺燕燕之气,只是于这楼顶临风挥洒意蕴差的远了。
有一阵哄闹响起,似乎听得一阵衣帛撕裂之声。
又有女子的惊声尖叫,莽汉的高声大笑。
他不由又眉头纠结起来。
无论那里,这样的日子总是身不由己。
京城是这样,小镇也是这样。
只是王孙贵胄表面的一派风雅,不似这些个俗人一般放浪形骸罢了。
那乔装不溺声色的伪君子摸样,却更让人作呕。
沁香的风又在身边细细围绕,那一壶遥花春也似乎大半皆空。
白瓷的瓶子在皎若皓玉的手中摇晃,似乎咕咚作响。
那张俊逸脸颊上也阴出一片红润来。
天色愈发阴翳,似乎黑夜色将近模样。
远远巷角,
几缕斜阳猩红的挣扎着灿烂在最后一丛屋脊后面。
依依不舍这繁华市镇中的喧闹富丽,
闪映上紫承玉润般的面颊。
汇入那双清浅的琉璃眼眸,却生生被镇了艳丽,多出了几分沉静清冷之气。
微醉的玫色柔上唇瓣,几滴碧露凝结,清魅的似乎出了凡尘。
却不知它的主人心思何处。
最后几抹艳丽终于挡不住滚滚而来的黑色阴翳,
缓缓沉默在巷尾深处,再无声息。
街上人流渐渐多了起来。
昏黄灯光从一家两家数家万家的阁楼中雕窗中透漏出来,缓缓流动。
被路人影子晃晃的踩碎,又融合,再踩碎,再融合,终究明亮起来。
高处望去,整片城镇仿佛浸在一片金色溪流之中,
说不出的歌舞升平,其乐融融。
只是似乎太过平静,竟有种不似凡世的异样感觉。
紫承冷冷看着,丝毫不为所动。
仍旧高高坐在屋檐上,仰头喝净了壶中余酒,似有所等。
街上行人匆匆,他也不过是屋顶上一个模糊影子而已,终究无人察觉。
又是半晌,街中灯火渐渐熄灭。
人又稀少。
脚下楼宇中嬉笑纠缠之声似乎也渐渐弱了。
数个酒醉之人,三三两两从楼中出来,四散而去。
紫承琉璃眸子中忽的一簇锐利闪动而过。
长长睫毛低垂,也挡不住的精光灼灼。
俯身更低,白衣似乎也随之微微抖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