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第八章 ...
-
青衫书生是请客之人,老人家是做饭的大厨,因此用餐结束,小姑娘非常乖觉的充当小学徒收拾锅碗瓢盆,挽起袖子开始打扫卫生。
昏黄的烛光映照下,小姑娘的一双皓腕越发显得欺霜赛雪,眼眸流转间更是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明明是做着再普通不过的家务事,在她手中却硬生生多出几分近似抚琴弄曲的风雅。
惊觉自己的视线太过放肆,不符合君子之道,青衫书生连忙转过身正襟危坐,无意间接触到老头的眼神,他还没来得及解释,老头已经怪模怪调的嘲讽起他来:
“假正经的臭小子,看都看了,真要装柳下惠,岂不该把眼珠子统统抠出来?真要喜欢就把人家娶进门,老子要是年轻个几十岁,哪会让你带这小姑娘进门撒野,我早——”
“金伯,慎言。西门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对她……从未有过不敬之心。”
“那不正好,救命之恩无以为报,直接以身相许。既然心有敬重,那就继续爱她,宠她,护她,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岂不美哉?”
书生闻言剧烈的咳嗽起来,半晌他近乎苦笑般轻声道:
“金伯,你知道的,我不能……”
“哎,人家小姑娘仙姿佚貌谈吐不凡,定然是个出身金贵的,寻常财物看不上眼。老子记得你家里有个亲弟弟,相貌气度算得上拔尖,既然你不能,你可以回禀你爹,把弟弟给别人做童养媳,阿不,童养夫啊,这样也算报了救命之恩。”
这回书生咳得更厉害了,面色也黑如锅底:“金伯,灵均今年不过才八岁,还是个需要人照顾的孩童,兼之生性顽劣,不成体统,他……他只会给西门姑娘添麻烦,哪里有独当一面的样子。况且,我怎能对恩人喜好横加置喙。”
“哎,这可说不准,说不准。世人常言,男人至死都爱妙龄少女,女子想来亦是如此。找个年轻漂亮身体好的搁家里,哪怕是当物件摆着,都让人身心舒畅,我看啊——”
李正则忍无可忍,猛然站了起来:
“金伯!”
意识到臭小子真的被自己气到,老头得意的扬起下巴,连走路时都自觉带风,他把正在刷碗的小姑娘挤到一边,劈手夺过对方手里的东西,冲着小姑娘努努嘴:
“饭都吃完了,还不滚蛋,准备留在老子这过夜呢?去去去,你们小年轻的没羞没躁,老子还要脸呢!赶紧走人!”
老头手脚并用把西门庆和李正则轰出门,猝不及防的两人还想再说些什么,回应他们的只有砰然关闭的门扉,和上了年纪之人特有的蹒跚脚步声。
两人对视一眼,俱都无奈的摇了摇头,结伴踏上归程。走在路上的李正则突然想起自己和老头说过的话,再面对西门庆时,心中满是忐忑不安,故此,两人一路无言。
书生酝酿许久,眼瞧着自家宅院门口的灯笼近在眼前,他终于鼓起勇气,对着小姑娘道:
“在下——”
“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可千万别和别人说啊。”小姑娘几乎同时和书生开口,声音反而比书生响亮许多,因此她轻松地将对方的想说的话盖了过去。
“我刚才帮老头收拾东西的时候……不小心磕碎了他的碗,那好像是前朝汝窑特有的天青玛瑙釉瓷器,留存于世的每一件都是珍品,更何况成套的。你说他要是发现了,会不会直接气晕过去?”
忆起幼时老头瞅见花费心力寻来的美酒喂了黄土,那暴跳如雷几个大汉都拉不住的模样,青衫书生为之一噎,而后非常不自信的应道:
“金伯上了年纪后,脾气已经比过去收敛太多,应该不会找你麻烦……吧?”
最后的“吧”字轻到只有李正则自己可以听见,两人在原地僵持片刻,西门庆咽了口口水,从袖子里摸索出一荷包金瓜子,毫不犹豫的交到李正则手上,还顺手拍了拍他肩膀:
“大兄弟,你报恩的时候到了,这是我如今的全部身家,老头他往后几年里应该不太想看到我,当面道歉赔罪这种事……必须要先交给你啊。”
“在下觉得不太行——”
“不行也得行!”
青衫书生和小姑娘毫无形象的推搡间走到了两座宅院交界处,后者眼明手快,一个黑虎掏心把荷包塞进对方衣领深处,自己则得意洋洋的叉腰挺胸。
李正则做不出把胸口的荷包掏出来再塞回原主身上这种无耻之举,他不得不捏着鼻子咬牙认下。斗赢了学神的西门庆志得意满,她气沉丹田,直接运起轻功翻过院墙,回到宅院之中。
望着对方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青衫书生下意识按了一下胸口的荷包,那儿似乎还带着原主身上的温度。
夜间的冷风吹着灯笼摇来晃去,书生的影子也随之摇曳出狰狞且怪异的形状,可风来得快,去的也快,不多时,影子便恢复成小小的一团。青衫书生自嘲一笑,抬脚迈进另一座宅院大门。
真正藏身于黑暗的西门庆,目视着隔壁宅院主卧的灯亮起来又灭掉,她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趁着夜色默默离开。
内力傍身之人,不畏寒暑,耳聪目明,因此方才在老头屋里打扫之时,即便隔有墙壁,老头和书生亦压低了声音,对于西门庆而言,依旧不亚于当面直言。
这辈子又这么一张脸,不管是何种性别何种年龄,都会很容易对西门庆产生好感,可拥有着清醒理智成年人灵魂的她,再难有那种朦胧美好又青涩的感情,他人的喜爱于西门庆不过是过眼云烟,有则付之一笑,无亦无关紧要。
西门庆再世为人,只想率性而活,她自认不是个好人,而李正则偏偏是真正的清高君子,明显不在她狩猎范围内。既做不成露水姻缘,便如真正的朝露一般,在晨曦中消散吧。
子时的天空一片漆黑,大街小巷上偶尔会出现更夫的身影,除此之外再难有他人。西门庆裹着黑色的斗篷,如猫般轻巧的跳过一座又一座高楼,直至从护城墙上纵身跃过,守城的兵卒全都毫无所觉。
看着面前平坦宽敞的官道,西门庆弯起眉眼。
自此,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