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闻录》拾目

42、设局

　　他们终究还是来晚了，柜崎岖、徐锵跑出去死无全尸，现如今只剩下两颗光秃秃的脑袋，连洛南山也死了。
　　灾厄总是降临的毫无预兆，死气沉沉的人、死气沉沉的地方，封门上空一丝云也没有，像一只漏风的破布口袋，林间仅有的鸟儿也抛弃自己赖以生存的家园，连风儿也不远眷顾这片死地。
　　它被神抛弃了。
　　夏墨白瞠目结舌，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发不出半点声音。
　　突然间，他慌乱的到处乱看到处找，人群里没有那个醒目的一头白发的人。
　　“人呢？他人呢？！”强烈的不安笼罩着他每一寸肌肤。
　　没人回答，四座一片寂静。
　　极度的恐慌蔓延了他整颗心，三个月前那次泠气息奄奄的模样再次唐突的闯入脑海。
　　“我问你们泠到哪去了？！”他怒吼道“告诉我……你们谁看到他去哪了……告诉我……”
　　恍惚间，满目猩红，地上的鲜红血液里面伸出无数粘稠的手臂，向他哭嚎着、它们挣扎着、尖叫着。
　　十五年前的那一晚好似又在眼前重现，他是那样弱小无力。
　　“救救我们……”
　　“谁能救救我们……”
　　“啊啊啊……好痛苦……好疼啊……好疼啊！”
　　来自地狱的红莲赤红无声的焚烧在尖叫的手臂。
　　“墨白哥！墨白哥你醒醒！”
　　夏墨白一个哆嗦，恍然回神，哪还有什么手臂，哪还有什么业火。
　　一切皆不过由心生。
　　他大口大口的喘气，瞳孔焦距模糊不清，就着千晓嵊的搀扶艰难的站起来“没事……我没事……留下，我去找泠。”
　　“泠前辈应该是去追抛头颅的鬼了，没事的。”千晓嵊安慰着夏墨白，让他放松点。
　　夏墨白，好容易缓过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无声拒绝了千晓嵊，平平安排着接下来的事宜“不行，你不知道，你们都不知道……让大家都赶快先收拾收拾。”
　　远处的树林间，两道极快的声身影“乒乒乓乓”碰撞在一起，每一次撞击无比擦出一声让人牙龈发酸的火花。
　　泠抓住机会，乘着两人再次交兵，猛的一错身，小黑短刀发出“擦啦”一声尖啸，泠一手化爪，直掏黑袍人后心口。
　　黑袍人，一抽剑，往后一挡，泠则矮身一削，偷袭未果，黑袍人交腿一夹，力气竟大到泠手臂青筋暴起才把小黑短刀抽出来。
　　就在这时，黑袍人袖中飞出一雪亮匕首，直取泠命门，同时竟以比飞出匕首还快的速度自下以极度刁钻角度袭上。
　　避无可避。
　　夏墨白根据头颅抛出的方向一直寻上去，前日林中偶尔还会传来一两声脆生生的鸟叫，现在没了，什么都没了。
　　他加快脚程。不放过路上任何一个细节，突见地上落叶凌乱，心中大喜。
　　“一定是泠！”
　　他心中大喜道：一定是泠看见人头以后追着抛人头的凶手跑了！
　　泠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碧绿的东西就扔出去，同时一刀挑开黑袍人的剑，抬腿就是一脚踹上黑袍人胸口，踹的黑袍人立地飞出两米远。
　　受伤的黑袍人，并没有被这一记重击影响，看着模样是要出狠招了，还没动手，远处一声熟悉声音传来。
　　“泠！”
　　黑袍人霎时一惊，黑影一闪，没了踪影。
　　泠也霎时一惊，他刚才丢出去的没看是什么，突然想起来好像是夏墨白暂交给他保管的双鱼佩。
　　捡起来，仔细检查检查。
　　碧绿润色的双鱼佩中间裂了一条细缝，虽然不仔细看只要他不说肯定不会被发现。
　　他突然慌了，夏墨白交给他保管的东西，他弄坏了，夏墨白……会不会生气，生气了会不会像千匪那样打他……他心思纷纷扰扰，一团乱麻纠的分不开理不清。
　　夏墨白寻着打斗声找来，只见泠，却不见凶手。
　　虽然纳闷，但也安下心来。
　　见泠神色不对，夏墨白以为他受伤了，把之前的尴尬忘的一干二净，拉着泠的手围着他转一圈看看，确保无碍，正要回去。
　　突然没人拽住衣角。
　　“夏墨白……”
　　“怎么了？”
　　“那个……裂了……” 泠摊开手掌，锃亮上好的玉在他手里似是捧了一汪碧波春水，透彻明了。
　　双鱼佩……夏家族长的信物……裂了……
　　夏墨白心中如遭雷劈，他突然想到夏薇微对他的嘱托，一阵头疼心说：以后怎么夏薇微交代啊……
　　但是裂了就裂了吧，正如他对夏家那样，正好。
　　夏墨白抬手了，他只是想去把玉佩拿回来，再摸摸泠的脑袋，像在医院两人日日在一起一样，让他不用介意，话都到嘴边了。
　　“反正给你就是为了让它在关键时刻保护你的，反正老东西人都死了还管什么遗物，走吧，咱们赶快回去吧。”
　　这样他装作不在意，过段时间泠也会忘记这点小事。
　　可是他没有。
　　泠眼睛闭得紧紧的，见他伸手，往后微微一躲，像是犯了错，被打习惯了，条件反射往后躲，又在半途生生止住了。
　　他心疼得一抽一的。
　　夏墨白手停在搬空，接着，一手抱住泠，一手把双鱼佩又塞回给泠。
　　“你先拿着，还放你这，回去以后咱们修一修就行了。”
　　“修一修就行了，能修好。”
　　千晓嵊把人都安顿下去了，天色渐暗，白泠两人这才回来。
　　他恍然觉得，两人之间好像有什么不太一样了，但是，又说不清哪不一样了。
　　四人窝在小小的营帐里小声商探着。
　　泠先把下午发生的事情如实叙述了一遍。
　　“黑影扔过来的人头，我让他们待在原地不要动，就追上去了。”如此简洁明了。
　　杜伊道“我觉得咱们里面有内奸。”
　　夏墨白问道“怎么说？”
　　千晓嵊道“可是我都检查过了，没有东西混进来啊。”
　　杜伊道“谁说一定要是鬼才能是内奸了，你们想想，你们在这周围布了符咒，那鬼肯定不会轻易靠近啊，但是人就不一定了，而且，我这么说是有依据的，那个大巴车，是人为破坏的。”
　　这么一点上夏墨白和千晓嵊两个人都没转过来弯，没人想的到怎么会有人和鬼串通一气呢？
　　夏墨白道“那你们看，谁得可能性最大？”
　　千晓嵊深思熟虑过才道“以前我觉得洛南山比较可疑，但是她现在已经死了，死无对证。”
　　泠道“刘晓军。”
　　这个答案，三人觉得新奇。
　　杜伊道“不像啊，我觉得他挺好的，我觉得姓杨的可能性最大！”
　　千晓嵊道“万事皆有可能嘛，不过咱们是不是还忘了个人？”
　　“——司机”
　　三人意见层次不齐，夏墨白对泠道“为什么你会觉得是刘晓军？理由。”
　　泠道“大部分时间所有人都是在一起的，只有他一个身边没人，想干什么都可以。”
　　杜伊反驳道“那你要这么说我还觉得阿雪嫌疑大呢，她也不经常和大家在一起！”
　　夏墨白道“等等等等，先听我说，无论咱们猜的是谁，就算运气好侥幸猜中了，但是空口无凭，还是要拿出切实证据才行，再说，你们看看现在这个局势，如果真的爆出队里有奸细的风声，用不着鬼动手，看他们自相残杀，鬼高兴死了。”
　　杜伊垂头丧气道“那你说怎么办？”
　　夏墨白道“我先去试探试探刘晓军，顺便再打探打探上一伙遇难人的情况，说不定对我们有帮助呢。”
　　“还有那个黑袍人，咱们也得多留神，肯定也不简单，他既然完全打的过泠，又为什么见到我就跑，没有一点犹豫？如果是怕二打一沾不上便宜，我看不至于，你们千万要小心，说不定混在队里的还另有其人，特别是你。”
　　他说的自然是泠。
　　“保险起见，你暂时不要一个人行动。”
　　临近傍晚的时候，众人刚刚吃过晚饭，夏墨白状似无疑的“偶遇”了一把刘晓军。
　　两人东长西短的唠了一会，夏墨白把话题渐渐引到洛南山上。
　　提到洛南山刘晓军便恨的咬牙切齿，道“等我抓到凶手了一定……一定要……！”
　　夏墨白安慰的拍拍刘晓军的肩，道“这事也怪我，我要是不乱跑的话，及时发现，说不定就避免了这场不必要的牺牲。”说起来，他也确实挺愧疚。
　　刘晓军道“也不全是你的责任，毕竟我才是领队的，车怎么样？还能走吗？”
　　夏墨白没说杜伊正在抢修，只含糊透露了车看起来不太好的样子。
　　刘晓军没再往深里问，他眉头皱的更紧了，鬓边一夜之间花白了不少。
　　“你也别太愁了，人死了以后转世投胎，下辈子又是一条好汉。”
　　刘晓军眼睛一亮“是吗？死了还会投胎转世！”
　　夏墨白道“对呀，我这两天一直在想着如果能平安回去，我就给那些死去的人做一场法事，让他们下辈子能投个好胎，也算积善行德了。”
　　刘晓军激动道“那……那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夏墨白冥思苦想，道“要想做法至少，最低条件就是要知道死者的名字，对了，刘警官，你应该调查过吧？”
　　“这个没问题，就存在我手机里，我现在就可以给你。”
　　夏墨白道“那真是太好了，您能再给我讲讲那些人吗？我多了解了解到时候做法的时候就不会出错了！”
　　刘晓军道“他们也都可怜，都是没爹没妈的可怜人，一个人在世界上孤苦伶仃的，哎……”
　　得要想要的，夏墨白又安慰安慰刘晓军让他别太操劳，这些事情交给他们解决就可以。
　　回去的路上，夏墨白反反复复思索着：孤苦伶仃，没爹没妈。也就是说和世界没联系，再联想一下泠的处境，也八九不离十。
　　他带着自己的猜测回到帐篷。
　　杜伊急切问道“怎么样了？他说什么？是不是他？”
　　夏墨白摇摇头，挑挑捡捡剔除废话告诉三人，最后又加了自己的见解“我有个主意，不如咱们试一试，搞不好说不定还能来个一箭双雕，不过这是个笨办法也是最有效的办法，不过，需要你们配合一下我。”
　　“还有就是，这期间，我就放心把泠交给你们了，如果可以的话走哪带哪！不是我小看他的本事，是我实在放心不下，万一黑袍人再来偷袭……”
　　泠“……嗯。”
　　三人虽说还不知道夏墨白所谓的计策是什么，却都隐隐有了各自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