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
春日的傍晚天上有着薄薄的红霞，湖畔有细细的柳枝在晚风中轻轻摆动，毛茸茸的柳絮柔软的顺着风走，悠悠的飘落在草地上，像是困倦了的样子。
田柾国信手拾了一团捏在手里，眯着眼睛把那一团柳絮放在眼睛上，酥酥痒痒的让他觉得很舒适。
“国儿。”听到来人的声音田柾国也没有睁眼睛，任由对方把他眼睛上的柳絮拿下来，然后捏了捏他的耳朵，“又淘气了不是。”
田柾国的瞳仁在眼皮下动了动，然后慢慢睁开，冲坐在身旁和他长得有三分像的男子笑出了洁白的牙齿。
“哥，你回来了？”
田柾贤宠溺的抚了一把少年如墨的长发，“嗯，太子今天下课早，我就早点回来了，怎么样？我不在的这两天，睡得好吗？”
田柾国僵了僵，又扯出一抹笑来，却没逃了田柾贤的目光，“还好。”
田柾贤心疼得很，看着弟弟苍白下去的脸恨不得替他多分担些痛苦。
“没事，我以后都回来睡，不怕的。”
田柾国把头在哥哥的肩上蹭了蹭，声音轻而低。“我不害怕那些东西的，只是他们在梦里出现的时候真的很可怕。”
田秉诚除了田柾贤，田柾国的母亲宋怡岚之外别无妾室，所以他的子嗣也就只有两个儿子而已。
宋怡岚生田柾国当天夜晚倒是没受多少磨难，只是在田柾国降生下来恸哭的一瞬，眼睛一黑，从此再也没有亮起来过。
宰相纵然疼惜幼子，但是也深爱夫人，自此以来对小儿子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田柾国出生时发生的灾事被宰相封锁在了府邸，所以他在府上备受人尊敬，也备受人畏惧，除了极是疼爱他的兄长之外，再无人亲近。
可是几乎无人知晓，田柾国的眼睛，能看得见魂灵。
田柾国小的时候第一次见到的魂体是一个面容还算齐整的男孩，除了脸色有些发青之外，别无异状。田柾国只当他是朋友，向别人炫耀的时候，险些吓坏了田秉诚夫妇。
田秉诚请了姑苏城有名望的法师来看，眉须皆白的老人捻着胡须，眼睛微微闭着，说出来的话让田秉诚沉默了半晌。
“这个孩子，是阴阳眼，或大幸或大祸，全在他一念之间。北方有七星，连缀而成，若要一生安稳，或居家不见生人，或游尽天涯，日后......自见分解。”
虽然田柾国的出生让宋怡岚吃了不少苦，甚至失了双眼，不过宋怡岚毕竟疼爱自己的孩子。
听到法师的话之后，她空洞的眼睛里落下泪来，她恭敬的朝着自己的丈夫跪下，额面贴地。“夫君，我愿久居深院不出，只为护我儿周全安稳。”
田柾国从七岁起便再也没见过亲人和看护他长大的阿嬷之外的人，所有的事物都是田柾贤来告诉他。
转瞬时光十三载，田柾国即将迎来及冠，为他庆祝的人也只有寥寥几人。
外人只知田丞相有两个儿子，长子田柾贤面如冠玉，风流倜傥出口成章，却不知次子样貌如何，才华几何。
田柾国是活在扶东国众人心中一个虚幻的影子。
自然无人知他夜夜梦魇，无人知他看见鬼影可怖，无人知他多么渴望外面繁华。
田柾贤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安慰的摸了摸弟弟的头，“别怕。你即将及冠，想要什么礼物？”
田柾国眼睛明灭一瞬，他看到不远处有一个虚无的影子朝他嘲讽的笑，他只有把自己缩得更深，在哥哥的怀里似是喃喃自语。
“我想要去明河放一次河灯。”
九月一日宋怡岚亲手做了长寿面放在田柾国面前，颤颤巍巍的手上都是被烫伤的伤疤，还泛着红，空洞的眼睛里都是笑意。“国儿，今天你就二十岁了。”
田柾国抿了抿嘴，乖顺的走到宋怡岚身边，脸侧贴着母亲柔软的衣摆，十分安心的闭着眼睛，微微蜷曲的睫毛颤抖着，“娘，对不起。”
宋怡岚摸了摸田柾国的头，她没有见过一眼自己的孩子的样貌，但是她总是充满疼爱的抚摸儿子的脸，这是她豁了命留下的孩子。
“国儿，没有什么对不起的，如果你的生命是娘用眼睛换来的，那娘也是甘愿的，你爹......他亦是疼你的，他今天只是被皇上宣去商议事情了，他......”
“娘我知道。”田柾国蹭了蹭宋怡岚的膝头，他睁开眼睛第一次在房间里没有看到别的魂体。
“以后我的国儿就是大人了。”宋怡岚甚是欣慰的笑了笑，“娘很高兴。”
田柾国抬起头看了看母亲淡然无光的双瞳，自己的眼圈确是一红，眼睛里波光粼粼是要哭的模样。
等到宋怡岚离开，已是深夜。她不知道她以为睡着了的孩子在一个时辰以后会出现在明河河畔。
田柾贤穿着墨色的长袍，伸手给弟弟把遮风的外衣衣带紧了紧，脚边是一盏河灯。
田柾国几乎是有些贪婪的看着外面的事物，那些在哥哥的画笔下出现过的一切现在生动的展露在他的眼前。
闪闪发光的河流像是银色的腰带，远处有几盏河灯散发着柔和的光，田柾国冲田柾贤笑了一下，然后挣开哥哥的怀抱，蹲下身子把河灯捧了起来，虔诚的样子让田柾贤软了目光。
“国儿，想许个什么愿望？”
“我？”田柾国垂了眼睛，很是认真地想了一会儿，然后把河灯放进水里，柔软的头发垂在身旁遮住了俊秀的脸庞。
“我想要赏尽繁华，悄然归寂。”
田柾国看着渐渐飘远的河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哥我想多待一会儿，行吗？”
田柾贤整了整田柾国的衣领，他也想让弟弟多看一眼外面的世界，但是时候已经不早了，要是让父亲知道了......
“回去了好不好？下次，下次哥再带你出来。”
田柾国难得固执的冲哥哥摇了摇头，亮的渗人的眼睛像是天上的星辰，“哥，你先回去好不好？我就再待一会儿求你了。今天是我二十岁的生辰......我可能以后不会再出来了，就让我再待一会儿好不好？”
田柾贤一惊，然后看着田柾国了然的眼睛，有些说不出话来。
“我不知道爹是不是因为嫌弃我一生下来就让娘双目失明，还是因为我能看得见些不干净的东西，才不许我出门，甚至我这一生都要活在深院里不见天日。
就算是如此我也认了，我只是希望在我及冠这一天能够看一眼外面的样子，当做我来过这世上走了一遭......”
“国儿你还想去哪儿，我带你去。”田柾贤突然地抱住了田柾国，他心疼的微微颤抖，这么乖巧这么懂事这么美好的少年到底是为什么，在朝堂上即使被针对也不曾皱过眉头的男人搂着珍惜的弟弟红了眼圈。
“没事的，哥我只是想自己随便走走看看。”田柾国安慰的拍了拍哥哥的肩膀，“放心吧，我记得回家的路。”
田柾国沿着河畔一步一步的走，河边的泥土有些软，柳枝多情的垂下来很多，细而薄的样子像是少女的眉，少年的眼睛扫过每一处，贪婪的样子像是这是最后一眼。
直到有微凉的气息抚动了他的细发，田柾国有些惊惧的侧了头，下一瞬看见了他有史以来见过最好看的一个魂体。
面前的魂体是个年纪不大的男人，看上去约莫只有二十来岁，似乎比他还要小一些。
眼睛狭长，五官柔和，勾着嘴角冲他笑的模样像极了田柾贤给他带回来的画册里貌美的女子。
身上穿了黄色的锦衣，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不像是惨死的样子。
田柾国没有那么怕，倒是有些莫名，因为一般在魂体接近他的时候他总是能感应的到，这一次这个魂体倒是来的莫名其妙。
“你看得见我。”飘在空中的男子的手向前伸了伸，轻轻的拂过田柾国的额前，冰冰凉凉若有若无像是流动的水的感觉，“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田柾国不回答只是往后躲了躲，这样的动作惹的男子嗤笑了一声，收回手抱着胳臂很是温柔的低头看他。
“别怕我啊，如果你看得见我，应该早就不会怕了，你叫什么名字，我来姑苏城也有些时日了，你这般好相貌我可从没听人说过。”
田柾国胸口有一张符纸，是当初那位法师留给他的，说是遇见恶灵可以保命，如今田柾国按着胸口不知道该不该拿出来。
他犹豫的这半晌，那魂体倒是有些不耐烦了，悠悠的飘了下来，和田柾国一样坐在草地上，只是衣摆不见湿，鞋边不见尘。
“我游历这世间百年，还没见过那个人像你这么好看。你看，别人也看不见我，你这性格怕也是没别的什么朋友，咱们俩交个朋友吧。”
“我叫朴智旻，带我去你家吧，我能保护你。”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