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恶》芒果酥和凤梨酥

39、箱中神（1）

　　会死，绝对会死。
　　这个想法在那只巨爪的面前无比清晰。

　　“……是，我有过异化的经历，但是……没有失控！我可以确认！”
　　周一背后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了。她大声辩解道。
　　我会死吗……不是死于异化，是被人杀死？她的心咚咚地跳着。

　　“你知道楚茜是受难者之殿的人？特意来杀她？报复？”瘦弱的男人用那只正常的手疯狂抓挠头发，把黑色卷发弄得更加杂乱无章。“唉，怎么看都是处理掉好啊……早就和他们说暴虐者肯定不行的……啊啊啊真的好烦！为什么总是轮到我？！”
　　他咬牙切齿，表情忽然变得狰狞。“喂！K，到底怎么办？”

　　[……我们在这里停留得太久了，久月百货的情况不乐观，很可能引起外界注意。]
　　K的声音回荡在商场三层。
　　周一吞咽了一下，微微挪动有些僵硬的腿脚。那一刻，她清楚地感知到生命受到了威胁。在被那只黑色的兽爪指着的时刻，在被K的流光圆环禁锢的时刻，无论是哪一种力量，都让她难以抑制地感到了挫败和无法抗衡。
　　[所有人，请尽快撤离。我会处理后续。]

　　“嗯……”瘦弱男子转动了下脖颈，“啊好烦躁，算了我也累了，今天就这样吧。”他说着就转身走了，边走还边低声念着什么，“反正不关我的事……”
　　环绕着周一的光圈慢慢变浅，金银双色的碎片逐渐失去闪耀的光芒，最终失去了悬浮于空中的那股特殊力量，变得和普通的屏幕碎片没有区别。它们一块块散落在地上，倒很像是海边捡来的大颗沙子，看上去还挺唯美。

　　K也离开了。
　　周一拾起一块碎片观察了下，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得出了这个结论。
　　“我、我这条命真是捡的……”陈骏抬起袖子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他长长呼出口气，贴着墙壁滑坐在地上。过了会儿，抓起仍然保持着通话状态的手机。屏幕上显示一个号码，周一已经见过好几次。是金慧。
　　[没事吧没事吧？！吓死我了刚才！还以为你们要挂了……]王韬宇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好像隔着点距离，声音像蒙了一层纱布。
　　[你们快点离开久月百货，管理员说得对，这次事件影响比较恶劣，会因此而受到非玩家那一方的关注。]金慧说。
　　听起来还是一样的平稳。周一心想。金慧就像是对这一结果并不感到意外。

　　“好，一会儿和你们会合。这次多谢了。”她说完就挂断了电话，拖着流血的腿，一把拉起陈骏，两人互相搀扶着走到楼梯口，下到二楼后发现商场的顾客和员工都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周一皱着眉，抬头看了眼消防通道口一侧墙角的监控摄像头，那里并没有闪烁着启动中的红光。几根棕黑的植物枝条缠绕在机械摄像头的底座，直接扎进了电路板。墙角和天花板都有细小的黑褐色枝条从缝隙里生出，只不过都呈现出枯萎的状态。

　　“哇靠，没想到那女人玩得这么大，这次可真命大！”陈骏顺着周一的视线一看，不由得感叹道。
　　说到这个……“相机挺好用。”周一夸了他一句。她原先还想不明白，为什么照片上是陈骏口中那个早已难产而死的初恋。
　　“别提了，差点被坑死，没哪一次直接看懂的。要不是我智商高，哼。”陈骏没好气地跑到二楼一间服装精品店里，拿了两件长及脚踝的大衣，一件自己穿上，另一件递给周一。“姐，穿一下，身上都是大姨妈，出去要被人扭送警/局的。”

　　他们套着大了一号的衣服，冲到商场一层，却发现整个久月百货就像被笼罩在一种奇怪的迷雾中，朦胧的雾气流动着多彩的光线，直接把商场与外界隔绝开来。周一推了推旋转门，那门纹丝不动。
　　“管理员做了手脚。”陈骏说。他四处环视，指了指东侧，“走那边。”
　　果然，到了东侧的应急出口处，那里的两扇门大开着。稀薄的雾气仍然存在，不过只是像一张丝巾那样轻柔地覆盖在那里，周一伸出手试探地触碰了下，手掌很快穿透了雾气。她不再犹豫，屏息三步并作两步冲出大厦！
　　“呼——”陈骏跟着跑出来。“快走快走，再过一会儿外面就要炸锅了！”

　　久月百货地处魔都繁华地段，但他们周围经过的人群只是略带奇怪地看了他们几眼，却没有产生恐慌，仿佛看不见那些流转的迷雾和安静到诡异的大厦般。周一和陈骏快步挤开人群走到两条街外，他们身后才传来喧闹和嘈杂的议论纷纷。
　　“里面什么情况？怎么人倒了一地……”
　　“别看了快报警啊大哥！”
　　“对对！报警！”
　　“妈哎好像出大事了……”
　　陈骏把大衣的领子竖起来遮住口鼻，闷着嘴巴不知道说了什么。周一没回头，连续走过好几个红绿灯路口，又接到金慧发来的短信，说老地方见。她和陈骏在路边的公厕脱下沾染血迹和奇怪粘液的衣服，团成一团塞进一只马夹袋里，跟着扬招了一辆出租车，直奔网咖。

　　他们跑上三楼，金慧正坐在沙发椅上，王韬宇坐立不安地来回踱步。两人一转头看见周一和陈骏，齐齐松了口气。
　　“好了好了，都没事。”王韬宇重重地坐下，一口气喝光了一杯冰柠檬水。
　　周一也端起茶杯喝了两口。“这次麻烦各位了，薪酬额外增加一成，网银划给你们。账号根据秩序app内部提交的信息，没错吧？”她说完，沉默地坐在金慧身旁。
　　“姐，谈钱伤感情。”陈骏一挥手，拍拍王韬宇的背，“你说是吧？”
　　王韬宇不理他，只是对周一点点头道：“谢谢，不过还是不希望有这样超额的任务，大家都是好不容易才能活下来，惜命。”他停顿了一会儿，下楼走了。陈骏看看楼梯口，又转头看看周一和金慧，笑了下，“有缘再见啦。”说完，噔噔噔跑下去。

　　网咖三层一下安静了下来。
　　周一没说话。她浑身骨头肌肉都像要散架了一样，根本没力气说话。
　　“周一……”金慧看她一眼。“接下来有什么计划吗？”她脚边趴着一只瘸了条腿的黑猫，正闭眼躺着，耳朵却时不时抖一抖，似乎听得懂他们的交谈。

　　计划啊。
　　周一看着那只黑猫，也跟着闭上了双眼。她感到一丝困倦，只想停下来好好睡一觉，什么都不要去想。因为只要停下来，她就难以抑制地去思考，到了现在，自己是否还有坚持下去的必要。
　　姚萱死了，周一找到了楚茜，然后杀了她。这一切仿佛画上了句号。
　　她还没搞清楚所谓的受难者是什么，但受难者之殿想做什么对她来说都不重要了。他们就算是想和所有玩家为敌，或者中二地统治世界之类，都无所谓了。

　　“哦……”金慧的声音带着了然。
　　这之后，很久都没有人再说话，久到周一以为自己要睡着了。但很快她就意识到，时间并没有过去很多。金慧又开口了——
　　“周一，我有一件委托，想请你帮我。”
　　周一的手指动了动，艰难地睁开眼。她真的很累，很累很累。累到仿若一旦睡去，就再也不会醒来。
　　“我想请你协助我，调查<秩序>管理员K。”金慧站起来走到她面前，低头说道。
　　周一抬手捂着眼睛笑了声。秩序想做什么，K想做什么，都和她没关系了。

　　“你是为了谁吗？”金慧忽然问。“为了‘某个人’而去杀人。”
　　“是，而且我已经成功了。”周一回答。我成功地杀了很多人，也成功地把自己变成了一个该死的人。
　　“亚麻色头发，应该是特意去漂过色才染的吧，这样发尾就很容易枯黄分叉，为了掩盖这一点，所以平时会把头发扎起来盘在头顶？”金慧轻声说着，像是在自言自语。“她笑起来有一侧的酒窝，看上去是个很温柔的人，是这样吗？”
　　……谁？周一放下盖着眼睛的手掌，一下坐直。
　　“你说的是谁？”她瞪着金慧。
　　对方没有回答，而是蹲下来，双手放在周一的膝盖上。金慧注视着她，再次问道：“你是为了那个人吗？为了她去杀人，为了她来到这里。”

　　是的。
　　是的是的是的。是的啊。
　　她心里重复了无数遍这个答案。“……你见过她？”为什么你会这么清楚？
　　“我说过，我的灵物很特殊。在那些不确定的‘碎片’里，我见过很多人。”金慧说。“有些已经逝去，有些还未降生。”
　　周一颤抖了起来。她本以为，这些事实早就是书本里被翻过的那一页了，再也没法给人带来新的动摇。她紧握着双手，咽喉和鼻腔被热流冲击，几乎不能出声。
　　“那她呢？你在哪里见到她的？”是在无数个与我同时出现的过去吗？周一转过头，尽量避开金慧的视线，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狼狈。

　　“那些已经过去的，往往会变成灰白色的单薄图像，模糊隐晦，它们的轮廓甚至没有明确的边缘，很容易和周围的世界融合成波纹或漩涡。而仍未发生的，通常鲜亮显眼，你能从很多个‘碎片’里轻易地抓住它们。”金慧说。“……我见到了‘她’。”

　　“在某个清晰的‘未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