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姝》隐市居士

1、黄昏雨后

　　已是向晚时分，小雨仍淅淅沥沥下个不停。鲁元在屋里收拾着自己的货奁。忽然进来一年轻男子。鲁元抬头看时，原来时他外甥董衡。还未待他开口，那董衡先笑嘻嘻地说道：“还未恭喜舅父。舅父好大造化，听说舅父的绢花被卢侍郎家的千金相中了，点名要让舅父送几支去，这是何等的荣耀！咱们这一带都传遍了。我昨日就想着过来看看的，偏元二、李十四他们几个叫着喝酒，就没来成。今日上午睡了一晌。舅父，说不定哪天你的绢花就被贵妃娘娘看上了，到时发达了，可千万帮衬帮衬外甥！”
　　鲁元笑着在他脑袋上轻轻抽了一下，道：“该死的乞索儿，连你舅父也是戏耍的？”董衡忙挨近了跪好嬉皮笑脸地说道：“还不是因为舅父疼我？舅父可万不敢告诉我阿耶阿娘，不然我又得挨一顿好打呢！”鲁元叹口气说道：“你也争口气，好好经管自己生意，别一天跟人喝酒，也给你阿耶阿娘长长脸。”董衡忙正色道：“舅父莫这样说，我怎么没好好经管自己生意？说不定哪天贵妃娘娘就爱上我这儿的荔枝了！”鲁元笑道：“贵妃娘娘的荔枝都是圣人派专人运送的，保质保鲜的，就你那点破烂货能入得了贵妃娘娘的眼！你倒是可以学学人家来个拜母不拜父，说不定可以讨得贵妃娘娘欢心呢！”董衡立马不屑地撇撇嘴说道：“哪个要学那专会讨巧卖乖的胡虏儿？”鲁元忙捂他的嘴，说道：“不知深浅的乞索儿，那人是你能说得的！如今他圣眷正浓，又镇守边疆，可是大权在握！就是贵妃娘娘的堂兄宰相也要让他一分！你却在此浪语！”董衡说道：“咱们至亲骨肉关起门来说话外人如何能得知！罢了罢了，不提了！倒是舅父，你快说说那卢侍郎家的千金是如何相中你的绢花的？外面传得神乎其神的。”
　　鲁元脸色立马缓和了许多，笑着慢慢喝口酒，眼里冒着光，方方正正的脸膛在绿蚁的映衬下显得更红了，说道：“说来也巧，也是合该我走运。那日大娘新做了几只绢花，我看样子还新巧，便想着拿到市里碰碰运气，谁知刚摆出来，只见一辆装饰得好华丽的牛车停在面前。不一会儿，便有一个侍女过来问价。说是她们家小娘子看上了我这绢花，要我再照着这样子做几支，送到她府上。那小娘子真真出手大方，也不还价，交了不少订金呢！”
　　董衡又凑近问道：“早听闻卢侍郎家的千金美貌，不知舅父可见到她真容了不曾？她可果真如传闻的那般美貌么？”
　　鲁元笑着在他脑袋上轻轻一抽，道：“浑儿郎，私下评论人家女子容貌像什么话！”说罢又仔细回忆了一番道：“真容倒是没见着，人家坐在牛车里呢，不过看她的作派和身边侍女的长相穿着，应该差不了，一看就是大家闺秀的气派。”说罢，又长叹一声道，“我们大娘模样、女红、性格哪一样不是拔尖儿的？可惜生在咱们这样人家！唉！”
　　董衡忙扯着眼睛道：“哪个敢嫌弃莲娘什么，我第一个打得他满地找牙！”
　　正说着，忽听外面一阵娇笑：“青天白日的，哪个又在这里说大话？”边说着那人边推门进来，“表兄，你又编排我什么呢！”董衡忙站起来笑道：“好妹妹，天地良心，真真没有编排你呢！我若说半句谎话，定叫我嘴上生个疮烂了！”那女子笑道：“瞧瞧，不过一句玩话，又如此浪语。”董衡走近她细细打量了一番说：“眼睛都熬红了。”说着又拿起她的手看了看道，“手都磨起层皮，虽说赶着制绢花，可也别太累。”鲁瑞莲轻轻抽出手道：“咱们也一天大似一天，不比小时候，该避嫌的时候还是要避着点。”说着偷偷拿眼打量她父亲。鲁元脸上却是神色莫辨，只低着头喝酒。董衡讪讪得笑道：“我该死，又忘了。还当你是那总角小童。”说罢又赶紧补充道，“也不知这雨要下到几时，怕明天耽误了事，所以阿耶阿娘今天就叫我过来了。莫说你一个人拿得吃力，单是你一个人进那高门大院儿的，我就觉着不放心，那些膏粱子弟能有几个好的？你又生得这般貌美！”鲁瑞莲吃吃一笑道：“多谢表兄关怀，晚上我做几样精致吃食怎样？”
　　几人说说笑笑，吃了晚饭，各自安歇。
　　第二日天却放晴了。鲁瑞莲与董衡早早收拾停当，上路了。一路上不断碰到董衡的朋友前来打招呼“董大，又陪表妹送货呀！”“董大，西市新开了家酒肆不错，改天进去试试！”“董大，改日来我家喝酒呀！”“董大，这几天手头紧，那日借你的钱缓两日再还。”
　　一路说笑，不觉已到了城东的亲仁坊，再走几步。便到了卢侍郎的府邸。只见一圈高高大大的土墙，外面刷着白灰，墙上几根朱红的柱子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门口有几个值守的阍者。董衡与他们说了缘故。一个阍者一溜烟跑着进去通报了。不一会儿，便有两个嬷嬷出来引着他们从东边角门进来了。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空地，上面停着许多马匹、马车。鲁瑞莲低头悄悄打量一眼，又听到隐约听到有人在长李龟年的《渭川曲》，唱得极具韵味，不时引来好多人喝彩。鲁瑞莲便猜测卢侍郎家可能有筵席。心里想着，脚步却丝毫不敢放慢，跟着嬷嬷沿着东面的走廊一直朝里走去。
　　走了一会儿，便来到一处小门前。那引路的嬷嬷在此停下，回头对董衡说道：“此门进去便是内宅，是为家眷居所，况今日是我们老夫人诞辰，更有许多亲友的家眷在里闲聚。郎君进去多有不便，还望郎君在此等候。”董衡听她如此说只得把东西交与鲁瑞莲，悄悄嘱咐了许多话。鲁瑞莲点点头。便跟着那老妇人进去了。
　　那老妇人一边引路一边同她话些家常，不过问些姓名、年纪、家住哪里等事。鲁瑞莲都一一老实回答。完了那老妇人忽然又问道：“那与你同来的可是你夫君？待你真好！”鲁瑞莲忙低头羞涩一笑，道：“不是，他是我表兄，我亲姑母之子。”那老妇人了然一笑，不再说话，只领着她继续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