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恃美行凶》卞九欢

3、山丘之丘3

　　第3章
　　隔着高高的草丛，丘站在沉迦面前，像个头一次上台的小孩子似的，茫然又无措地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沉迦手里拿着药盒子，小心翼翼地向前走了一步。

　　丘立刻警惕地向后退了一步。

　　沉迦说道：“我只看看你的伤口，我不会伤害你的。我没有带任何武器。”

　　丘茫然不解地看着她，他艰难地张了张嘴，发出沙哑干涩的声音：“武器？”

　　他不理解什么是武器。

　　沉迦想起来了，他现在还不是很会说话。

　　沉迦又挥了挥手里的炸鸡块，说道：“我带炸鸡块来了哦。你想吃吗？”

　　丘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手里的炸鸡块，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但是，他只是点了点头，立刻不再过多表现了。

　　好像他很想吃炸鸡块，但是也不想对沉迦抱有过多的期待似的。

　　沉迦高举着手里的炸鸡块，确保丘能看得见它们，这才说道：“那我把炸鸡块给你送过去，可以吗？”

　　丘站着没动，也没吭声。

　　随着沉迦越走越近，他的愈发警惕起来，眼睛不住地到处看着。

　　沉迦再往前走，他的喉咙里就发出威胁的低吼声，像只受到惊吓的小动物似的。

　　沉迦举起双手，说道：“我不往前走了。我不走了。”

　　她把炸鸡块放在脚底下，举着双手，说道：“你过来拿，好吗？”

　　丘看着她，又发出威胁的低吼声。

　　沉迦只好后退一步，问道：“这样可以了吗？”

　　丘这才不发出威胁的声音了。

　　他低下了头，开始打量着距离自己不远处的炸鸡块。

　　很明显，当丘看到地上的炸鸡块的时候，他的眼睛都亮了一下。

　　像个看见糖的小孩子。

　　沉迦说道：“没事的，你去吃吧，好吗？”

　　丘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

　　他刚一往前走，立刻警惕地看着沉迦。

　　沉迦坐在地上，示意自己完全没有威胁。

　　丘蹲在地上，探着小脑袋嗅了嗅地上的味道。

　　炸鸡块的味道。

　　他趴在了地上，像只小动物似的，一点点靠近了食物。

　　沉迦坐在地上，看着靠过来的丘，看见他眼睛上的伤。

　　虽然丘受伤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但是怪物愈合的比人类慢很多，直到现在，丘身上还有很多伤痕没有愈合。

　　怪物活得比人类更久，但是很明显，自愈能力却很差。

　　丘一旦受了伤，如果不用药，或许数十年都不会愈合。

　　沉迦看着丘蹲在地上啃鸡块，心想他一定饿了很久了。

　　沉迦问道：“你的眼睛还会痛吗？”

　　沉迦一出声，丘被吓了一跳，他立刻护住了怀里的食物，小狗护食一样，警惕地看着沉迦。

　　沉迦伸出手，想摸摸丘的伤口。

　　但是很明显，这个动作吓到了丘。

　　怪物被惊吓，下意识猛地张开口，锋利的牙齿狠狠咬在沉迦的手腕上。

　　依照丘咬人的真正力道，这么一口下去，沉迦的手都可以断了。

　　但是，丘只是威胁性地咬了她一口，看来并不想把她咬死吃掉。

　　锋利的牙齿在沉迦的手腕上留下了几个血洞，丘一松口，血就涌了出来。

　　沉迦生怕再吓到他，安慰他说道：“没事的，没事的，我不会伤害你的。”

　　她的手即便是在流血，也不敢挪动，生怕再次吓到丘。

　　丘确认她不会伤害自己以后，反而对自己咬了这么一口很愧疚。

　　他抱着剩下的炸鸡块，看看沉迦，又看看沉迦手上的伤，眼睛闪躲着，缩成了一团。

　　沉迦恍然明白他眼神里的意思——

　　那仿佛是在说：我伤害了你，你再也不会来了。

　　丘失落地垂下了耳朵，他猛地一个转身，闪电一样消失在了沉迦面前。

　　沉迦见他跑了，急忙说道：“我没事的，我不疼的！”

　　山野间一片寂静，丘仿佛消失了。

　　沉迦沮丧极了，无奈地说道：“我明天再给你带炸鸡块来，好吗？”

　　依旧没有回声。

　　沉迦叹了口气。

　　她其实没有害怕丘。

　　可是丘实在是孤独了，或许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

　　哪怕是任何一个人靠近他的生活，他都会不习惯。

　　沉迦收拾了东西，无奈地走下了山，一边走还一边说道：“我明天还会回来的！丘，你听见了吗，我明天还会回来的！”

　　这次，依旧没有声音回复她。

　　真是个倔强的小东西。

　　次日，沉迦又把炸鸡块带来了。

　　这一次，她抱着大桶的炸鸡，在树林间走着。

　　沉迦站在遗迹的外面，喊了一声：“丘！我带炸鸡块来了！”

　　她喊完之后，一点回声也没有。

　　见丘没有反应，沉迦又往里走了一点，说道：“丘，我很担心你。”

　　她又走了一部，破败的城市废墟里，发出几声不耐烦的低吼，仿佛是想把她赶走。

　　沉迦说道：“丘，我没有见到你之前，是不会走的。”

　　她站在遗迹前面，疲惫地说道：“出来见我好吗？我带你喜欢吃的炸鸡块来了。”

　　遗迹里又响起几声不耐烦的咕噜声，反正就是不肯出来见她。

　　沉迦说道：“好，你不出来吃炸鸡块，我就要把它们都丢到河水里去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在遗迹里四下看着，只见嶙峋的石块间有一个黑色的洞口，像是什么大型动物的巢穴似的，一直通往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这时，洞口里传来闷闷的少年的声音：“丘不想吃炸鸡块。”

　　沉迦很早之前就知道，丘不会使用“你”“我”这种词，他只会用名字叫自己。

　　沉迦试着学他的说话方式：“可是沉迦想见你。”

　　洞穴里又传出来闷闷的一声：“沉迦走。”

　　沉迦靠在石块上，继续问道：“沉迦为什么要走？”

　　洞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丘又说道：“沉迦会受伤的。”

　　沉迦愣了一下。

　　她一直以为，丘不想见她，是因为怕她伤害他。

　　可是她一直没想到的是，丘是害怕她会受伤。

　　过了一会儿，丘又说道：“沉迦受伤，疼。”

　　沉迦说：“我的伤已经好了。”

　　丘闷声不吭，依旧不想出来见她。

　　沉迦坐在遗迹旁边，说道：“真的已经好了，你不信，你过来看看。”

　　洞穴里这才有了磨磨蹭蹭的声音。

　　有什么东西爬上来了。

　　阳光可以照到的地方，一个少年的头钻了出来，清秀的脸上满是愧疚，漂亮的眼睛里写满了不安。

　　沉迦望着丘那只仅存的美丽的眼睛，心想，这么漂亮乖巧的男孩子，要是从这里出去，会勾人对他做不好的事情吧。

　　丘只从巢穴里探出了一个头，有点害怕地看着沉迦，仿佛等着什么似的。

　　沉迦把带来的炸鸡块推给他，说道：“喏，吃吧。”

　　丘又恹恹地缩回去了，闷声说：“丘不吃。”

　　沉迦哭笑不得，只好耐心地问道：“为什么不吃。”

　　下头又没声儿了。

　　沉迦耐着性子，又问道：“丘，你该不会是为了惩罚自己，所以不吃东西吧？”

　　下头依旧不吭声。

　　沉迦借着光，还能看见丘坐在地上，背对着她，像个固执的孩子。

　　见丘一直不肯上来，沉迦只好放下了炸鸡块，佯装自己要走。

　　她走了几步，见丘依旧没有反应，于是她故意绊了自己一步，扑通一声摔在地上，非常造作地惨叫了一声。

　　洞穴里的黑影一闪，丘跳出来了，趴在她的身边看着她。

　　沉迦扑在地上，也看着趴在旁边的丘。

　　那个少年有一双如此明亮清澈的眼睛，就像是未经沾染的夜空一样。

　　沉迦假装自己摔得很重，趴在地上，说道：“丘，沉迦受伤了，沉迦不能动了。”

　　丘想凑近了看看她，可是却犹豫着在她身边流连，不敢靠近她。

　　沉迦又说道：“以后没人给你带炸鸡块了，你要挨饿了。”

　　丘这才一点点凑了过来，像个未经世事的小兽似的，嗅着沉迦身上的地方。

　　他的头靠近了沉迦的膝盖，显然嗅出了那里的伤口。

　　但是沉迦的那块伤并不是这次跌倒受的，是她骑车的时候不小心，从车上摔下去了。

　　丘张开嘴，锋利的牙齿撕碎了沉迦膝盖上的牛仔裤布料。

　　沉迦一直不知道怪物是怎么处理自己的伤口的。

　　丘嗅了嗅沉迦膝盖上的伤，小心翼翼地张开嘴，舔了舔她的伤口，像只小狗似的。

　　沉迦简直哭笑不得，仿佛丘觉得舔一舔就会好一样。

　　但是令沉迦没有想到的是，她的伤口竟然愈合了。

　　她一直以为丘是一个凶暴又残忍的怪物，但是没想到的是，他却有治愈别人的能力。

　　那一刻，沉迦意识到，他根本不是什么怪物。

　　他是这山林间的精灵，是沉睡地下的守护神。

　　丘见沉迦的伤口愈合了，就想回到洞穴。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下去，就踉跄了一步。

　　沉迦敏锐地发现，在他的膝盖上，出现了一个更大的伤，正出现在沉迦伤口同样的地方。

　　而这个伤，明明刚才是没有的。

　　丘一瘸一拐地走进了洞穴。

　　沉迦站在他的身后，久久地愣住了。

　　她想起那枚打穿了丘子弹的心脏。

　　那一刻，那颗并不存在的金属子弹，仿佛打穿了她的心脏一样，让那里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