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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婚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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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继盛看了眼自己因先前崩裂了伤口而又再流出血来的左手背,沉默未语。
苏步月看他这个反应,更加笃定自己的猜测没错,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
“我一直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她说,“可是之前事发突然,我又一直被内疚感所蒙蔽,这才忽视,甚至说不曾愿意去想这些。照理说你们兄妹感情这么好,你听说了王大小姐被人掳走失踪的消息,就算不即刻怒发冲冠,也至少该急上眉梢,但你却在关心我的伤——就连那姓肖的外人乍见着我时都尽顾着埋怨我呢。”
所以当时仙引才提醒她,这很奇怪。
“之后便是你于忙乱中还顾得上让人去赤霞谷请人来,”苏步月回想之前种种,不免觉得有些好笑,“说起来当时你也是为了去赤霞谷请人来看小姚的伤才被王庄主责骂,如今看来那件事也很奇怪,其实你实在没有必要多此一举。”
她说到这儿,自己不由一顿,想起仙引当时曾说过让她去关心王继盛才是的话,彼时她还以为是他故意调侃自己,现在想来,或许当时他已看出不对劲。
若是自己当时真的去关注了王继盛的一举一动,可能早就看出来他打算意欲何为了——至少花灯会当晚就会及时发现他的行踪。
想到此处,苏步月忽然有几分懊恼。
“王大小姐知道是你干的,是不是?”再开口时,她语气就不那么平和了,“所以她才想出家?难道……你是为了王庄主给她做嫁妆的那本刀谱?”
但她始终有件事想不通:“可你三番两次把赤霞谷牵扯进来是为什么?不会是为了让他们做个见证,看看你是如何尽心为家人付出的吧?”
对亲妹的名誉丝毫不顾,眼睁睁看着她出家为尼还能推波助澜,却倒是很在乎自己的名声。
苏步月目光微沉地看着他,开始认真思考要怎么把这被耍被伤的仇给报回去,却忽然见他低头轻轻笑了一笑。
“昨天在康大夫屋外吓他的就是你吧?”王继盛居然还能心平气和地笑着问她。
“怎么,要谢我帮你进一步转移了焦点?”苏步月语带轻嘲。
王继盛摇摇头:“我只是没想到,令兄居然并未告诉你真相,原本他来找我时我以为你们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他昨晚去找过你?”苏步月有点儿懵。
“是啊,”王继盛抬起左手,示意给她看,“还已帮你报了这一伤之仇。”
忆起昨夜,他原本借着寻人分散行事的机会好掩护住藏人的地点,谁知半路上被忽然出现在眼前的那位苏四公子给拦住,以飞叶为暗刃,二话不说数枚齐发转眼便伤了他的手背、腕还有胳膊,其中以手背上的伤最深,像是尤其冲着这来的。
而对方干净利落地伤完他,转身便走。
“苏公子,”王继盛惊诧之余不由叫住他,“你这是何意?”
他站住脚步,回眸半看,淡淡说道:“我若是你,就不会明知故问。”
王继盛就是在那一刻突然明白,原来这位苏四公子早已将一切看在眼中,他愕然之余不得不提前了之后的计划,甚至……还因此致使了一些改变。
直到他后来于言语间发现苏步月似乎并未得到消息的时候,才恍然察觉到她那位兄长的另一层用意——令他自乱阵脚。
然而此刻看来,可能还有提点她的用意?
王继盛觉得这个苏四公子的心思很有些玄妙,明知是自己伤了他的妹子,却只是如此曲折间接地行了一回事,连苏步月都不曾给以明示,比起自己,这位才是真的令人猜不透吧……
他心中兀自狐疑,苏步月这边也并不觉得通透,眼见王继盛这被戳穿后的反应与自己想象的大为不同,她不禁察觉出几分不对劲,再想到先前王家人在房里的对话,脑海中倏然闪过一个念头,却不太敢相信。
“不对。”她忖着,朝王继盛凝眸看去,“王姐姐的反应也太冷静,难道……是你们?”
可这牺牲也太大了吧?!
苏步月难以置信地道:“王庄主和夫人这么疼爱她,不想嫁人可以直说,何苦要自污名声?还要走到出家这一步?”
最荒唐的是王继盛这个当哥哥的居然还能帮着她这么做,简直说出去都没人信,若不是这兄妹两事后的反应实在是伪装地不走心,只怕自己也想不到那里去。
“苏姑娘。”王继盛却只是平静地看着她,微微一笑,说道,“你的猜测恕在下无法证实,还请你在家父家母面前慎言。”
苏步月一点即明,回道:“要我在他们面前闭嘴可以,那你告诉我,赤霞谷的人和这个计划又有什么关系?”
王继盛自然听得出她语气里的不悦,被人利用当做目击工具不说,还因此受了伤,更难为她为此内疚不安了这么久,换了谁知道真相都会心生不满。
他态度也就更加柔和,虽不能多说,但终究是回了句:“我也很想知道,会不会与他们有关系。”
苏步月听得一头雾水,还想再追问,王继盛已笑而不语地转身离去。
***
仙引正在姚黄的房间里嘱咐他次日回去休养的事,刚说到魏紫会亲自过来接他带回去暂时安置在雍州城的宅子里,就见苏步月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一看她气鼓鼓的神情,仙引就已猜到了几分。
果然,她一开口便问:“你既早知道是他们自己干的荒唐事,何必还让我搅和进去?现在我可蠢死了!”
姚黄见她居然跑来跟自家城主兴师问罪,立刻瞪圆了眼睛:“你这小丫头怎地如此放肆……咳咳咳!”
苏步月嘴一撇,转身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生闷气去了。
竟还使起性子来了!姚黄简直不能容忍,正想多呵斥她两句,却见仙引起身往她面前走去。
苏步月转了个身,不去看他。
仙引弯了弯唇角,又跟着挪了脚步。
她就又转开。
这么转了两圈,最后苏步月索性趴在了桌子上。
仙引在她身边坐了下来,看着面前这珠花满头的脑袋,浅笑道:“起来让我看看,蠢死是怎么个死法。”
苏步月没动,背脊却抽抽了两下。
仙引见状,就微微倾身也半趴在了桌上,又说道:“你以为我真是神仙啊?什么都知道。”
她毫无征兆地猛然抬起了头,险些撞着他,还好仙引反应快,及时往后撤了一下。
但瞬间的咫尺之距还是让苏步月猝不及防地愣了一愣。
见她不说话,仙引还以为她仍在生气,便又道:“其实你一点也不笨,只是当局者迷,对他们太动感情罢了。”
苏步月吸了吸鼻子,闷闷道:“那你明明都已知道了却还怂恿我去攒什么功德,这下可好,你说这种荒唐事怎可能让王元恒写什么功德信,累我白白被人耍了一通,我现在手还疼呢!”
仙引觉得好笑:“你觉得我是怂恿你白白被人耍弄,那你为何不想想,何以本该早就察觉异样的事情,你竟拖到现在?那窗外的脚印你可去看过?分明是自己感情用事,净顾着内疚去了。”
“脚印?”苏步月赫然想起来他之前说的话,不由问道,“你看见什么了?”
“两组印迹的轻身步法几乎一致,没有丝毫负重的迹象,”他说,“而且这两个人的身量应该相差无几。还有,你追出来便在河堤下发现了那件斗篷,可见那人原本就是一身足以让他混入人群不被发现的打扮,偏偏在那么短的时间里你就遇到了会友迟迟未归的王继盛,他还……”
“还有闲心先给我包扎伤口。”苏步月没好气地接过了话,“但你明明见到我当时已为了找人如此狼狈了,还要揣着明白装糊涂,我想到这个就觉得委屈,尤其手疼。”
仙引见她大有一副不想讲道理的样子,也不去与她争辩,只莞尔道:“那怎么办?再给你上一回药?”
“这倒不用麻烦您老人家。”苏步月捂着自己的手,顿了顿,唇边泛出一抹不太良善的笑意来,“皮肉疼我可以忍,心疼就需要用点儿别的来安慰安慰了,反正这桩功德是没了,你看……不如你亲自给我记一功?”
就知道演这么久准有大钩在后头,小蝴蝶的狐狸尾巴果然露出来了。
仙引神色不动,眉梢微挑,浅笑道:“这若是我给你的考核,你已然不合格了。”
苏步月不干了:“话不能这样说啊!你有你调查的方式,我有我周详的考虑,我没看脚印最后不也一样找到了真相?而且你看你肯定就不知道赤霞谷和这件事还有什么关系吧?”
“你知道?”仙引看着她笑。
苏步月煞有介事地道:“那我就不能告诉你了,反正这件事我是不会再管了。”
仙引点点头:“好,若是你能把金风山庄和赤霞谷之间的恩怨理清楚,我就算你攒下了一桩功德——现在说吧,我洗耳恭听。”
苏步月瞬间被噎住:“……其实,你也不必这么痛快,可以再考虑两天的。”
他笑着摇摇头:“既然你不打算再管此事,那我们也可以去告辞了。”言罢,起身便朝外走。
苏步月忙跟了出去,问他:“你说我要是去威胁王幼君,你会不会怪我有辱七星门风啊?”
“她既做得出来这件事,自然不会怕你威胁告发。”仙引边走边道,“你不如想想如何动之以情更好。”
动之以情……这人刚还不是在嘲她感情用事么?哼!不对,等等……
苏步月忽然停住了脚步:“我知道了!情,就是这个情字!”
仙引转头朝她看来,有些莫名。
“我一直纳闷她不过是不想嫁人,跟疼爱她的父母说一声就是了,何以要用如此极端的手段?”苏步月恍然道,“现在才想到,其实是她心中另有所爱,而因为某些原因她不能和这个人在一起,所以宁肯一生不嫁!”
仙引顿了顿,似有些不太能理解这种想法:“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所以说你对这些事迟钝得很,”苏步月对他的反应不以为然,“你以为女子和你们男子一样,说想终身不嫁就终身不嫁,如此离经叛道之事连个理由都不需要给的么?比如你,这么大年纪不成亲,那王家兄弟还觉得奇怪呢,可七星城和江湖上的人谁敢多问你一句?但王幼君可不同,身为家中独女,上有高堂,她爹都把家传刀谱拿出来做嫁妆了,就盼着能给她找个乘龙快婿。”
仙引若有所思地沉默了半晌,忽然问了句:“那你也打算成婚么?”
“成啊。”苏步月说,“我离家出走前家里就忙着给我相亲呢,不过我不喜欢,所以跑了。王幼君估计也是这样。”
“哦。”仙引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两人出了客院没走多远,就看见廊上有个小丫鬟正急急地朝王幼君所居的院子那边跑,苏步月心下微感奇怪,又行了一段,正好遇上从前厅出来的管家。
对方见着他们,便委婉地拦了:“两位不好意思,还请稍待片刻,现下庄主和大公子正在见客。”
苏步月见他脸上隐约带着喜色,就故意问道:“不会是官府那边有了贼人的消息吧?”
“不是,”管家不禁笑道,“是赤霞谷主照英先生替少谷主来向大小姐提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