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阴阳判官》水水东

171、171 人在唐朝（74）

　　魏征摇头道：“时间紧迫，没功夫等你们修缮官署，这样吧，我们就这露天断案办差吧，四面清风，天地相对，坦坦荡荡，好得很！请王大人替我们找几张桌子作案牍记录之用，如何？”
　　王温鞠躬道：“这个没问题，阴司里的几案桌椅幸在，请大人稍等片刻。”
　　说完，指挥其他鬼差进去搬桌子。
　　不一会儿，鬼差们抬着三四张古代几案太师椅从阴司衙署里出来，王温笑着问魏征：“大人，这桌椅放哪里为好？”
　　魏征环视了一下四周，指着阴司大门右边高坡上一棵枝繁叶茂、像一柄撑开巨伞的大树，问道：“王大人，那是什么树？”
　　王温行礼道：“那是古棠梨树，王某在此任职时，前几任主官就已经植于殿前高坡，据说已经有百余年树龄。”
　　魏征盯着那树沉思片刻，微微点头，叹道：“好树！棠梨即甘棠，昔周召伯巡行乡邑，听民间之讼而不烦劳百姓，断案行法皆在甘棠树下决之，自侯伯至庶人各得其所，无失职者，魏征无德无能，有此古树庇佑，必不敢徇私枉法，今日就效法先贤，就在这甘棠树下审案定谳吧！”
　　鬼差们将桌案椅子都搬到了甘棠树底下，魏征往上一坐，阴司临时断狱现场就形成了。
　　魏征先将李世民的印绶置于案首，不客气地拿起一支令牌交给王温道：“王大人，请将这两晚围赴洛阳的冤魂都叫过来，有什么冤要申，请它们当面陈述！”
　　王温面有难色：“魏大人，它们人数众多，都叫上来，恐怕……”
　　“没什么恐怕的，它们既然到洛阳围告，魏某作为主审官，难道还怕见它们吗？叫它们都上来！”
　　“是！”王温无奈道，转身持令牌和两个鬼差走下高坡，行至数百米外的一片柳树下，举起手中的令牌大声叫道：“魏大人有令，尔等围告洛阳者，皆可赴堂前听讼。”
　　话音一落，惨白的阴雾渐渐涌起，重重叠叠的白衣身影从雾中而来，无数幽暗的眼神，无数微绿的脸，像一只只随风飘荡的白色空壳。
　　不一会儿，高坡上，甘棠树外，已经被密密匝匝的白色冤魂团团围住，放眼望去，好家伙，那简直就是漫山遍野的感觉，数量多如沙泥。
　　它们已经没有了阴阳肉身，和普通的鬼魂已经没有太多的差别，从躯体质感上，甚至不如普通的鬼魂。
　　为了安全，我还是命令千牛卫围成一个半圆，分左右护住魏征所在的审判现场，防止它们冲击。
　　数万冤魂，全都一声不出，现场一片死寂。数不清的幽暗眼神全都眼勾勾地望着我们，仿佛在举行行为艺术——无声的控诉。
　　王温一拍手中的惊堂木，喝道：“尔等游魂，见了判官大人还不下跪？”
　　这一声断喝异常大声，但满山遍野的白色幽魂没有一个身影摇动，还是用那种死寂的眼神看着现场。
　　王温向魏征怏怏笑道：“魏大人，你也看到了，乱世恶魂，不服管束，不懂礼法，大人见谅。”
　　魏征并不发火，扫了一眼现场，缓缓问道：“它们可递有诉状？”
　　王温道：“按照阴司律令，它们都是十恶不赦幽魂野鬼，作恶多端，并且在阴阳两界游荡多年，已在阴司律令中最严厉的惩罚中，没有递诉状的资格。”
　　“此话怎讲？”
　　“按照阴司律令，最严厉的惩罚无非就是下第十八层地狱，历无间道，永世不能再往生别处，它们的罪恶太深，不可能得到赦免。”
　　我插话道：“哪它们还闹什么？反正都是下第十八层地狱，你们直接把它们压下地狱不就成了？”
　　王温苦笑道：“这就是两难之处，我们没办法将它们下十八层地狱，又不能违背阴司律令接受它们的诉状，所以……”
　　“所以你们就任它们跑到阳间围告洛阳，对吗？”对于我的反问，王温无话可答，只能怏笑不已。
　　魏征缓缓道：“既是如此，请王大人把阴司律令拿给本官一看如何？”
　　王温面有难色：“这……大人，世道纷乱，大人你也瞧见了，连洛阳阴司官署都已破烂不堪，阴司律令的文本已经散轶难寻，下官这里也没有阴司律令的文本。”
　　“一本都没有？”
　　王温苦笑：“确实没有，下官不敢欺瞒大人。”
　　魏征面有怒色：“没有阴司律令文本，本官如何能秉公断案？你不是洛阳阴司主簿吗？阴司案牍文书都由你掌管，散轶不见了，你该当何罪？”
　　王温支吾道：“这个，下官也没有办法……”
　　青衣书生提笔疾书，给魏征递过来一张纸条。
　　魏征接过后看来一眼，点点头“唔”一声，转头对王温道：“阴阳两界律法条例虽异，但根本宗旨都是为了惩恶扬善，既然没有没有阴司律令，那本官只能用阳世的律法断案了，王大人以为如何？”
　　我吓了一跳，用阳世律法断阴司之案？魏征这脑洞开得也未免太大了吧？
　　王温眼睛大瞪：“用阳世地律法断阴司的案？这……这自古以来闻所未闻，恐怕……”
　　魏征断然道：“王大人不是说过阴阳是一体两面吗？律法本意无非是刑罪恶，扬善行，追求公义，本官是阳世之人，只懂阳世之法，既然无阴司律令文本可依凭定案，那就只能行阳世之法，断无退缩之理！”
　　王温结结巴巴道：“可、可是，如果阴阳乱法，上天降斥，大人如何自处……”
　　魏征冷笑：“王大人刚才才说了乱世无主，这怎么又害怕上天降斥了？本官意已决，就以阳法断案，有什么不祥之事，魏某一人承担，与他人无涉！”
　　王温做声不得。
　　魏征一拍惊堂木，沉声道：“按阳世之法，所有十恶不赦之人皆有堂前陈辨之权，王大人，请你代为传达！”
　　王温无奈站起来，趋出树外，向四周大声喝道：“你们都听好了，魏大人有令，尔等有什么冤情要申辩陈述，请直趋堂前递交诉状！”
　　此言一出，漫山遍野的白衣游魂无不摇身低头，齐齐跪倒地上，发出山呼之声：“谢大人！”
　　我有点疑惑地对魏征道：“魏大人，这么多游魂，每个都递一张诉状，那得有多少诉状要审理？……”
　　我的话未说完，青衣书生又给魏征递了一张写满字的宣纸，魏征接过看了一眼，点点头表示同意，随手将文书交给王温道：“王大人，请将这张告示念给它们听听！”
　　王温不敢怠慢，应了声“是”，拿着文书站到甘棠树外面，当着黑压压的白衣游魂大声念道：“尔等听好了，大人有令，尔等人数众多，生前大都是修陵的刑徒民夫和从死之人，各有屯长队长伍长里正率领，为减免讼辨樊浩费时，诉状应以团体同诉为准，如需个别陈辨，请在团体诉辨结束之后再另行上陈。”
　　游魂们面面相觑，却也没有表示不满，纷纷聚团商议。
　　我不禁多看了青衣书生两眼，心里又是佩服又是惊疑。佩服的是这家伙居然能想出这样聪明的办法，这样以团体共诉，当然就大大节省了诉辨的时间和程序；而惊疑的是，他好像对现场的这数万游魂身份包括阴司事务非常熟悉，他一个阳世之人，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难道他也是一位能自由来往阴阳两界的人？还是……那玩意？
　　思虑重重之时，一个衣冠褴褛的白衣鬼魂颤颤巍巍地穿过鬼群，手捧一张诉状跪倒魏征面前：“小人张发，武陵人，晋泰康元年奉旨率本屯两百二十八名丁壮赴洛阳修陵，次年天大雨陵塌，小人与本屯两百二十八人全部就地处斩，死不瞑目，酿成冤怨，虽为方术所惑，为害人间，但不至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请大人明察！”
　　我吓了一跳，西晋时候的鬼？那距离现在都四五百年了，那要多大的仇恨才能坚持不投往生游荡数百年？怪不得会被普六茹世隆轻易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