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洗莲》焚情公子

5、第 5 章

　　吕父坐在饭桌前听着自己的偏房和丫鬟越发说的不像话，最终手下一拍饭桌。

　　“磅”的一声，整个正厅里都鸦雀无声。

　　“一个个的吵闹什么？”

　　沈怜君也因为父亲这一声拍桌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不得不说，这位常姨娘当真是十分会拱火以及戳父亲的软肋。

　　明明知道父亲压根就不想提及任何关于他已故母亲的事情，又偏偏在这样的家宴上说沈怜君是为了替母亲守孝所以对吕府的一切不关心。

　　这种故意戳当父亲气管子的话，若是给一般的男人只怕早都要当场质问起自己的儿子，是不是心里只有亡母压根没有活着的生父了？

　　但凡这种诛心的话从当爹的嘴里问出来，不论沈怜君这个做儿子的说什么，他和亲生父亲之间的嫌隙在外人看来就已经是定了。

　　不过吕世莲好歹也是官场上摸爬滚打过来的。

　　他纵使猜不到自己的偏房和丫鬟之间一来一往争辩的真相，也没有因为简单几句话，就发声质问自己的儿子是不是因为替亡母守孝所以忽略了吕府的事情。

　　在所有人都噤声看着吕父和沈怜君时，吕父虽然有些不知该如何与几年未见的长子发声关怀。

　　但比起平时他对待其他孩子的严厉刻板，还是缓了语气询问沈怜君有没有将他亲手写的祝绦都挂到庙里。

　　沈怜君见父亲这一次郑重其事的问自己，不免回头看了那位说话的大丫鬟一眼。

　　看着对方一副佯装无辜的神情就知道，自己今天要是说压根不知道还有替父亲挂祝绦这回事。

　　恐怕接下来，不知有什么解释不清的坏事要等着自己。

　　饭桌上的空气因为争吵凝滞了片刻，沈怜君转脸朝站在后面的小竹子招了下手。

　　小竹子很快反应过来，就从身上拿出那份神君庙大师傅亲手写的采福辞来。

　　“少爷。”

　　沈怜君确认了是他之前托方长写的那份采福辞，里面的内容也都没错就让小竹子转手送到了父亲手里。

　　其他人见沈怜君让自己的小书童给老爷送了信封，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内容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打量。

　　等到吕父拿出信中的采福辞看完了，连说了三声好。才仔细嘱咐身边的管家将儿子带回来的信封收好，等寻个黄道吉日再好好的装裱起来。

　　其他人都看着吕父见到信封之后脸上的喜色，不由的越发好奇那信封中究竟是什么。

　　“咳咳，老爷。咱们大少爷这是在信封里装了什么，瞧您高兴的眉毛都要飘起来了似得。”

　　一边常姨娘手里卷着帕子，一副单纯好奇心发作的模样朝着老爷打探。

　　吕父见桌上的一大家子都好奇的表情，摸摸自己的胡须开口嘱咐起来。

　　“以后都莫要说什么怜君忙着清修所以顾不上府里的事情了。敏儿，你嘱咐怜君让人帮忙在神君庙里挂祝绦的事儿，他一早便挂了。”

　　“而且他守孝这几年，每逢庙里的大师傅唱经祝颂，都替咱们一并写了祝绦祈福呢。”

　　“若非是他这么一片诚孝的心，神君庙里的大师傅怎么会替咱们家写下这采福辞来？”

　　“采福辞？老爷你是说，神君庙里的方长亲自写的采福辞吗？”

　　“你这话问的，那不是方长亲自写的还能叫采福辞吗？这些善迹以后可都是要刻在庙里的祝颂殿供人瞻仰的。
　　咱们怜君这可是做了件让吕家增光添彩的好事。”

　　吕父说着话，还让一边的管家给许久未见的儿子取了陵安城青宝阁最新打的几件玉器。

　　“怜君，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作为吕家的长子，出门行走身上太简朴了也难免教人看轻。
　　你才回府，有什么不懂的和需要的就和你母亲讲。”

　　沈怜君接过父亲的一片好意，转手让小竹子收下又和父亲道了谢。

　　一边的吕夫人也听着自家老爷的话满脸笑容的对沈怜君点头。

　　“怜君啊，早前就听说你是个极懂事的孩子。今日一见你这般，我这心里更是安慰。
　　往后安心住在家里，有什么需要的都和我说，母亲一定尽力满足你。”

　　沈怜君看着对自己和颜悦色的新夫人，又看看那勉强维持着笑脸的常姨娘。

　　虽然还是很反感这伪装出来的一片和乐，可为了安安生生吃自己的饭也就配合着点头谢过桌上所有和自己说话问好的人。

　　沈怜君尽管是个看着冷淡不好相处的，可什么时候该说话该行礼他都从不出错。

　　因此寡言的吕府大少爷回家，头一遭就给那些心术不正的人明明白白上了一课。

　　小竹子给自家少爷烧水洗脚，花了好些时间才回味过来，晚间饭桌上的吕家人怎么都好像会变脸似的，一会儿一个样子。

　　“少爷，我感觉我好像有点懂了你为什么之前要写那么多不相干的祝绦了？”

　　“今天要是你没提前将那些丢失的祝绦补齐又增添补写的话，是不是就要被老爷训斥了啊？”

　　沈怜君坐在椅子上一边看书，一边泡脚。

　　听到小竹子和自己说话，也没有特别应声回答。

　　见少爷这样，小竹子也不晓得少爷有没有在听自己说话。

　　但不论沈怜君有没有听，小竹子依旧一边给沈怜君洗脚一边不住感叹。

　　“少爷，我以前在街上乞讨的时候，都是远远的站在高门大户的外面看看。”

　　“就算是那样，我都觉得像是咱们府里一般的大户人家已经足够豪华又气派了。”

　　“可是直到今天我跟着您进来看，才知道大户人家的院子里面是个什么形容不出的漂亮样子。”

　　“还有那些我以前见都没见过的菜色，就算是在城里酒楼，我都没见过。”

　　“少爷，能出生在大户人家可真好。每天一睁眼，就能看到那么多好东西。我今天还怕自己给你丢脸，一路跟着你都不敢乱看。”

　　“有府里的丫鬟姐姐总问我你在寺庙里的事情，我怕说错话也只讲我什么都不知道。”

　　“对了，今天府里的素心姐姐说以后我跟着少爷你进了吕府，就也是吕府的下人了。让我有什么事情不知道就去问她，她还好心让我明天一早去管家那里领下人的聘书。”

　　“等我登记了名字，以后我也能像其他府里的下人一样领到月钱了呢。”

　　“少爷，其实能回吕府你是不是也挺高兴的？”

　　“今天你给了老爷采福辞，老爷还夸奖你，送了你好些东西。”

　　小竹子一说起自己在吕府的见闻，高兴的傻乎乎什么都和沈怜君分享。

　　本以为专心看书的少爷多半是没注意自己自言自语的。

　　可当小竹子提起素心让他去登记领月钱的时候，沈怜君却默默放下了手里的书。

　　“吕夫人的贴身丫鬟让你明天去登记么？”

　　沈怜君突然和自言自语的小竹子搭话，好险把小竹子给吓了个仰倒。

　　“少爷，你不是看书呢么？”

　　见少爷一脸严肃的看着自己，小竹子又继续一边给沈怜君洗脚一边解释。

　　“是呀，素心姐姐说进了吕府的下人都要登记造册呢。”

　　“明天你去登记的时候，不要和其他人说你是昨天才被我签下的。”

　　“如果有人要让你去别的院子做事你也不要答应，只说是我让你必须要在身边伺候的。”

　　听到少爷这么说，小竹子也难免从自顾自的高兴中警惕起来。

　　“少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难不成是那个素心姐姐想要对少爷你做什么吗？可，可我看着那个素心姐姐人很好啊？

　　晚上的时候，她不是还一直帮你说话......”

　　沈怜君见小竹子这么单纯毫无戒备心只摇摇头也没过多解释晚上的事情，另外提点小竹子不要随便和吕府的人透漏自己的来历。

　　“一般进大户人家的下人，尤其是贴身下人都是要查明家世过往的。如果下人的身世不好又或者家里有什么不明的背景，多数被换掉也是寻常。”

　　“那少爷，我这样身份不明的小乞丐要是被知道了来历，是不是就不能再跟着少爷伺候了？”

　　沈怜君和小竹子点了下头，不再多言。

　　虽然沈怜君也知道小竹子刚到吕府，对什么都是一腔好奇，看谁都像好人。

　　可是这高门大户里往往也就是皮上看着光鲜。若论起那些不见光的手段，吃了人都不带吐骨头的。

　　沈怜君是不想吓唬什么都不懂的小竹子所以更多的事情并不和小竹子讲。

　　好在小竹子虽然生性单纯世面见得少，可也不是个一点世故都学不通的傻瓜。

　　最起码的亲疏远近，小竹子心里还是有计较的。

　　于是第二天早上，果不其然就有人一边和小竹子聊天，一边打探小竹子的身世背景。

　　小竹子除了按照章程写名字领聘书，多一个字都没和别人说。

　　就连素心亲自过来拉着小竹子贴心的问着问那旁敲侧击。小竹子也表现的活像个只会端茶倒水愣干活的小傻子似的。

　　吕府的下人见小竹子这儿是真什么有用的消息都问不出来了，也干脆懒得和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赔笑脸。

　　“刘管家，我瞧着这小孩跟着少爷也只会端茶递水，问他什么都不知道多半是脑子有些问题。”

　　“放这么个不当家的小毛头怎么能伺候好咱们大少爷啊？”

　　“最近我家夫人不是新调.教了两个年岁合适的婢女吗？正好给少爷送过去，又能帮少爷做事儿还可以给少爷解闷。到时候肯定能让少爷满意。”

　　站在一旁听着话的小竹子刚想开口说‘少爷没说房里需要添其他伺候的人’，结果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旁边的常姨娘大丫鬟就直接打断了素心的‘一片好心’。

　　“刘管家，这给大少爷房里干活可是个美差。素心姐姐一心为少爷好，想着少爷刚回府就给少爷添置通房的人。可这美事儿就算是夫人亲自点头不也要少爷喜欢才行吗？”

　　“我瞧咱们大夫人是名门闺秀，肯定对调.教房里人的事儿不那么精通。到时候选出个让少爷厌烦的婢女来，少爷是想退货都不方便。”

　　一边的素心听着常姨娘手下的朱翠各种阴阳怪气，好像在找着话茬说夫人硬要一回来就给少爷房里添人一般。

　　无奈之下，素心冷着脸朝找麻烦的朱翠回嘴到。

　　“那你想怎么着？难不成给少爷房里添两个下人，也要你一个偏房的姨娘操心了？”

　　“哎呦，素心姐姐这话说的，朱翠回去了都不知怎么和常姨娘解释了。还当是我们偏房的下人胆敢公然顶撞素心姐姐呢。”

　　“你有话就说，酸言酸语的攀扯谁呢？”

　　“朱翠这不就是想着，既然是给少爷房里添人。那何不干脆多挑上几个样貌好又机灵的，让少爷亲自选两个留下呢？”

　　“这样一来，又能体现出咱们夫人关心少爷，又能让少爷留下自己喜欢的也省的以后万一有个什么说不清的差池来，夫人脸上也不好看~”

　　“哼~我看你们就是想找机会把自己的人往少爷房里塞。”

　　“素心姐姐明鉴，我们也是关心少爷。”

　　站在一旁的刘管家看着两房丫鬟争执，只等她们自己消停才开口询问要不要在添置下人之前，先去问问少爷的意思？

　　小竹子进了吕府领了自己的聘书，还是第一次见到面上和和气气的丫鬟姐姐实打实针尖对麦芒的争执场面。

　　见管家这里也没什么事情要问自己了，小竹子赶紧带着管家的嘱咐回到了少爷的身边，并把早上让他十分意外的事情和沈怜君复述了一遍。

　　沈怜君看着对素心姐姐好人印象就地破灭的小竹子，竟然也破天荒的轻轻笑了一下。

　　“少爷，你居然笑我。早上的时候，你都不知道素心姐姐和那个朱翠姐姐吵架有多吓人。”

　　“我之前都还以为素心姐姐待人那么和善，肯定是个不会随便欺负人的好人呢。结果，她好像也和外面那些欺负人的家丁没什么不同。”

　　“少爷，你说。为什么昨天素心姐姐还好好的，今天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呢？”

　　小竹子的小脑瓜是一万个想不通，好好一个人怎么就能隔了一个晚上就仿佛换了一个人一样。

　　沈怜君看着小竹子这副傻乎乎的样子，也忍不住抬手摸摸小竹子的脑袋以作安抚。

　　“她们也无非是各为其主罢了。”

　　“那各为其主就可以随便欺负别人吗？少爷，我不懂。”

　　“以后见得多了，你就慢慢习惯了。”

　　小竹子回头看着少爷，还是有些郁闷的扁扁嘴巴。但想到这些事情都是自己的小事，还是少爷的事情比较重要就开口询问少爷是不是真的需要再添置两个下人。

　　“回头再说吧，过了这个年节很快就要开春乡试了。”

　　“我有或没有那两个下人，都是要自己去学堂里继续念书的。到时候，你还要跟着我去学塾呢。”

　　“学塾？少爷，你的意思是说，咱们在吕府里其实也住不了多久啦是不是？”

　　沈怜君朝着眼里冒出光的小竹子点了下头，只让刚刚还郁闷不已的小竹子又转眼期待起去学塾的日子了。

　　沈怜君虽然对这个半道上捡来的孩子开始并没有多大期待。

　　但或许是他一直以来独自面对人间凉薄的日子真的太久。

　　因此身边突然出现一个像小竹子般懵懂单纯的孩子，沈怜君就不由自主的把小竹子当做自己弟弟一样的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