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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唯爱永生】Eve的记事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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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此条信息为手写体,飞机上手机要调成飞行模式,无法正常发送Twitter。)
飞机上有点无聊。
我捧一本莎士比亚十四行诗在读。
He said:
\"Love alters not
With his briel hours and weeks
But bears it out
Even to the edge of doom
If this be error and upon me proved
I never writ,nor no man ever loved.\"
我静静顿了两秒,忍不住微笑起来。
马洛。
为何他的作品总是如此深得我心。
我出门之前去见他,他身体虚弱,仍坚持拄着双拐与我到港口闲坐。
我二人饮风望月,谈诗,谈过去的事,谈雪莱和拜伦。谈论Adam。他说,假如他早些遇见Adam,那么Adam将是《哈姆雷特》最完美的原型。
2
2016年11月15日,底特律的日常
又一次日落。
我窝在卧室的镜子前上妆。
他踏着土耳其地毯走进来,修长的手指端了杯子,斜斜倚在门框上,蓬松的发掩住清修冷峻的面容。
“Eve.”他默然凝视了半晌,才轻轻唤道。
我没有转头,只应了一声,上身仍趴在镜前,专注地画一条眼线。唔,这时候手可不能抖。
他见状,轻哼了一下,仿佛是笑了。
“Eve,听我说,你已经很美了。”
此话不错。吸血鬼族都拥有惊人的美貌,如他,如我。
不过,去那种僵尸遍地的地方,我只想把自己装扮得平庸一些,不要太过引人注意。
他得知我的意图之后,若有所思,旋即浅浅一笑:“我就说,你怎么会愿意与那些世俗女子共用同一款妆容。”说罢,晃晃杯中黏稠的红色液体,“不要花费太长时间,电影开始之前,你必须把饭吃了。”
撂下这句不容分说的话之后,他便转身回到那宽敞的客厅里去了。
我有些惊诧,手中的笔不由得一顿。
说真的,他最近似乎有些变化。以前从来都是我在照料他,他永远像个孩子,情绪不稳,厌世,悲观又执拗,而我则要安抚他,帮他消除心魔。如今他竟然也说出这样有几分力道的话来,他竟然在照料我了。
Wow!
然而老娘并不会承认自己此刻的心跳已经快出天际了。
3
一群小“僵尸”们又来了,在楼下盘旋一阵,如觅食猎犬。
Adam有些烦躁,手指死死攥着窗帘一角,不住地打颤。
Well,OK.
我走到他身旁,拎起一把小提琴塞进他怀里:“唔,随便拉个什么曲子吧,1900年的优质存货,绝对衬得起这么完美的月色。”
他静静看了我一会儿,才忍不住轻轻一笑:“我还有一把吉他,不大清楚是哪年的,你顺便瞧瞧?你能给我答案,我才给你拉琴。”他眉毛扬了扬,与我交换条件,神色透出一点点不自觉察的俏皮。
我摊摊手,不置可否,他已经径直走到墙边取了过来。
唔,真是漂亮极了。
通黑的琴身,缺角,在奶白的月光下犹泛着冷厉与骄矜。
我伸出手去,触上微凉的金属外壳,眼睛只闭了一闭。
哈,1905年的靓货。
4
【翻看信件中】
马洛曾不止一次向我提起帮他翻译作品的事。
最近,他又从丹吉尔给我来信,向我提出这个邀请。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你们所看到的莎士比亚十四行诗,全都是马洛的手笔。
而马洛是我最爱的诗人,尊敬的长者。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答应下来。
翻译于我来说,是一件非常轻而易举的事。我房间的书架上,挤满了各种语言的书籍,拉丁文,西班牙文,德文,日文……如数家珍。
对于已经说不清年龄的吸血鬼来说,掌握语言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只要肯花时间。
在众多的文学作品中,我收藏最多的便是马洛。
我是那样的爱他,他是这个世上,除去Adam之外,我最爱的男人。
关于他的作品,我几乎全都倒背如流。
“莎士比亚”声籁,每首十四行,每行十音,分为五抑扬音步。前十二行隔行押韵,最后两行押韵。
这种十四行诗,我一般将它分为四段,前三段是四行诗三节,最后一段是两行的偶句一节。
这是独特的,只属于马洛的东西。
或许我算是这个世上最了解马洛的人,他才将这么重的任务托付给我。
我很感激他的信任。
5
吸血鬼的生活里不能出现有生命的东西吗?
比如盆栽,比如猫咪。
盆栽当然不行,它们没有阳光会枯萎,而我们偏偏害怕阳光。
至于猫咪……
“Darling,我们要不要养一只……”我窝在沙发里翻看《巴别塔之犬》,忽然有所触动,抬起头来看向正沉迷于爵士鼓的Adam,等到他停下的空档,便开了口。我向来喜欢毛茸茸的动物,他应该知道的吧?
然而我一句话还没说完,他已经定定地说道:“不。”
“……”
啊,这个人!活了这么久,怎么还这么孩子气?
6
我还是时常会回忆起十四世纪的大瘟疫,泰晤士河里漂浮着仿佛永远数不尽的尸身,每一天,死亡都是那样的接近。
或是古典主义时期,清教徒奋不顾身的抗争,天主教的圣殿砖瓦脱落,地动天摇。
疾病,战争,大量的平凡人类成为消耗品,尸身代替土石铺成了大路,层层叠叠,空气中的腐朽气味仿佛要与天同寿,绵延不尽。
这些对于我们吸血鬼来说,是怎样一种体验呢?用他们人类的形容词,那就是如见天日,如光明驱散了黑暗,如挣脱了长年加身的枷锁。
那是吸血鬼最无所顾忌的时候,想吃多饱都可以,反正没有人会去细数山堆一般的尸体中是不是又无故多了一个新的,或者这个尸体与那个尸体的死法不大一样,脖子上留下的诡异伤口是怎么来的,等等。
人间炼狱,吸血鬼却如在天堂。
这样的日子,已经过去太久太久了。久到我几乎已经忘记自己身体里仍盘踞着兽性。我们束手束脚,艰辛地掩藏身份,用音乐、文学、象棋……各种能想到的方式转移注意,克制欲望,只是为了换来那有限的新鲜血液——罐装,全无体温,仿佛冻凝了一般,毫无生气。吸血的快感没有了,唯一的追求是填饱肚子——有时连这最基本的要求都满足不了。
这就是我们这个种族当下的生存状态。
我并非抱怨。毕竟活了那么久,很多东西都已经看得很开,文学艺术也已经成了生命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但是内心深处,总还是会有一点怀念那种生活,无所约束,肆意妄为,仿佛我们才是这个世界的主宰者——掌控生死,草菅人命。
假如……唔,我是说假如,有一天人类重新堕入一次灭顶之灾,政治、法律、道德失去了它们的约束力,那将是吸血鬼们重获自由的伟大盛世……自由日,独立日。
而且那一天,其实不远了。
7
自分别出现在马洛、Adam和我的梦境里之后,Ava,我的妹妹,终于如约而至。
她性子泼辣,张扬,不失可爱,只是有时欠缺收敛。
Adam喜静,难免对她的风行火烈颇多微词,甚至很拒斥。
Ava一出现,我与Adam的平静就被打破了。
马洛曾问我,我与Adam明明是谁也离不开谁,可为何要长期忍受着天南地北。
我当时并没有回答,但这不代表,这个问题没有答案。
Ava,她爱自由,喜欢全世界周游。但如果有一天,她倦了,终归还是要来寻我。而我则必须接纳下她来。她是妹妹,anyway。
她与Adam之间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这是一个无法被忽视的问题。
Ava固然有她的缺点,她的破坏力十分强大——这个特点为吸血鬼所共有,只是她的尤其突出一些罢了。
Adam又极恋物,他珍视那些限量发售的黑胶碟片,以及千方百计搜索来的古董乐器。这种心情并不为Ava所理解,Ava有时随性所至,便是一片狼藉。
性格这回事,没有绝对的好与坏,问题只在于,他们实在合不来。
作为妻子,为了照顾Adam过于敏感的情绪,我只好与他分开居住,再怎么孤单落寞,也只好咬牙忍住。
唯一令我欣慰的是,同种族的成员已很稀少,不必担心别的女人趁虚而入。
……
Ava与我坐在沙发里,Adam则躲得远远的,神态与言语间毫不遮掩他的厌烦与剑拔弩张。
Ava看样子则完全不介意。
我悄悄使个眼色,让Adam先回房间,留下我与Ava在客厅里。
Ava,我的妹妹,蹦跳着来到我的身旁,亲昵地拥住我,跟我说着在纽约的见闻。
我脸上静静浮着微笑,尽力掩盖住心中隐隐翻腾的担忧。
希望我亲爱的Ava能够有所成长,不再经常惹祸。希望这次他们的关系能够有所好转。他们都是我的亲人,我可不愿与他们中的任意一位再次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