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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衍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在齐安东家里,他问:“我怎么在这里?”
“你喝醉了,”齐安东耸耸肩,两手一摊,“我没有你家钥匙。”
“那昨天狄辉他们谈得怎么样了?”
“没谈成吧,”齐安东答,然后反应过来,“你知道他们在谈什么?”
“不知道,总不是在谈事情。”
他从床上跳下来就要回家,还没走就接到电话,张礼问他是否有时间,在狄氏见一面。
他只好改口说去狄氏,齐安东在旁边听着,默默去洗手间把他的牙刷毛巾摆到显眼位置。
陈衍神智恍惚,洗漱完毕才觉得不对。他们既然已经分开,齐安东家里却还收着他的东西,他也如常使用,仿佛并没有离开过。
他甩甩头,把毛巾叠好,牙刷从水杯里拿出来,都放到柜子里,作出他从未来过的自欺欺人的假象。他这样做了以后又觉得自己可笑,站在镜子前摇了摇头。
出门的时候刘复已经在楼下等着,齐安东开着车门对他说:“我也要去找狄辉,一起走吧。”
陈衍和张礼聊到一半齐安东就加入进来,张礼并不觉得有什么异常,他属于那种一头扎进事业中的人。当他接下《罪歌》的时候便把他自己和陈衍、齐安东当做一体。在他的筹备和拍摄过程中,任何人都可以参与电影的任何环节,他甚至是希望主演都参与进来。
他们谈到下午天色暗下来张礼才觉得肚子饿了,看看窗外,说:“我们去吃东西吧。”
齐安东要饿晕了,他连忙点头,张罗着找馆子。
他们一同去电梯间的时候路过了狄辉的办公室,还没走近就听见室内一阵怒吼,狄辉似乎在对谁发火。
门半开着,张礼和陈衍都充满好奇地向里面窥视,齐安东看他们停下来看热闹,干脆一伸手把门推开。
“我告诉过你你他妈离他远点儿!”
大门的边缘往后退去,先露出了狄辉的脸,他脸上肥胖的肉扭曲成虬结的形状,怒气冲天地骂着对面的人。
门继续打开他们才听见另一个人低低的声音:“我只是想起我……”
是单玉。
狄辉也看见了门口的人,打断单玉:“老子管你他妈谁!你记好我说的话,不然给我等着!”
他匆匆走出来,换了一副面孔,笑嘻嘻地说:“你们这是去哪儿啊?敢不带我!”
单玉局促地站在办公室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他和陈衍视线相撞,迅速地移开,让人看不见他眼里的神色。
“吃饭呢,”齐安东笑,“你对他发什么脾气?”
“你还管这啊?”狄辉说,朝陈衍挤眉弄眼,“是不是和旧情人余情未了?”
“放屁,”齐安东打了他一下,“你在公司发这么大火,也不怕影响不好。”
狄辉哼了一声,齐安东又问:“到底怎么回事?”
狄辉看了陈衍和张礼一眼,小声跟齐安东说了几句。
“就这啊?”齐安东说。
“还咋呢!”狄辉说起这件事,依然很生气。
“我还以为他们搞床上去了,你小时候不也跟他一样。”齐安东满不在乎。
张礼和陈衍在后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两个人都竖着耳朵听八卦。
“就因为我小时候胡天胡地惯了,我才不能让我儿子也这样啊!”狄辉急了,“狄坤出生的时候我就发誓,我绝对不会像老头子那么不负责任!我得教好他,不能让他跟些腌臜东西打交道。”
“这话就过了啊,”齐安东说,“狄坤又不知道他是个什么东西,他就当见到个哥哥,一个玩伴而已。你小心弄巧成拙。”
“去他妈的。”狄辉嘟哝着。
他们找了家川菜馆子,吃得面目通红,狄辉正把筷子伸向一块毛肚,他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他看了看名字,漱漱口,一边向门外走去一边接起来:“周行长。”
再回来的时候狄辉满面春风,一脸的辣色都变成喜上眉梢的红润。
“狄总有喜事啊。”陈衍笑着说。
“喜事,喜事。”他举起杯子向各人虚敬了一下,“今天我请客!”
“本来你还不打算请客吗?”齐安东笑他,“我们忙死忙活可都在给狄总赚钱呐。”
狄辉伸出手指,指着他点了两下,满脸的不敢恭维:“啧啧,你们听他说的话!”
这顿饭吃得更加欢天喜地,到了了狄辉喊齐安东留下,说有事和他讲,他对陈衍挥挥手:“东哥我先借走了,等会儿给你还回去。”
陈衍笑一笑,没说话,自顾自回家去了。
“怎么?”齐安东抽出一支烟点上。
“周航同意贷款了,”狄辉搓着手,“给我也来一根。”
“哦,这么快?你不是说还要磨一磨。”
“洪有为个老狐狸估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了,以前默不作声,昨天忽然要从周航那儿调一大笔钱。周航哪儿拿得出来,急忙拆东墙补西墙呗。”
“他东墙都拆了,还找你干嘛。”
“公家的钱那么好拿?不指望从我身上捞油水再去补东墙?他也懵着呢,吓得觉都睡不着了。以前洪达那边儿都是默许的态度,谁知道突然翻脸。他现在还在给洪有为当孙子说好话,求他缓两天。”
他咳嗽两声,又说:“东哥,你说,洪有为怎么就突然搞起周航来了?”
齐安东仰着头张开嘴,一个烟圈慢悠悠地浮上来。他突然觉得这件事哪里有些不对,却又说不出所以然,只能说:“不知道。你小心着点吧,出事别拉我下水。”
“我们都一条船上的蚂蚱,说这个有什么意思。”狄辉嗤笑,“你该不会想扔下我跑路吧。”
齐安东一阵烦躁,把烟头摁在面前的石栏杆上:“少说废话。”
“唉,”狄辉长叹,“亏了,亏了,最后咱们的钱都进了周航嘴里。”
“要不是你做事没个数,也不至于到今天,”齐安东冷冰冰地说,“你爹棺材板儿都气得掀起来了。”
“是啊,”狄辉居然也不反驳,“我是个没本事的人,我老婆也说了,我就会欺男霸女,所以这不指望我儿子么。狄坤儿啊,你可得好好长,说不定等不到你长成,你爹我就得撂挑子了。”
齐安东没有再说话,两点火星藏在黑夜里,若有似无。
这时狄辉和齐安东都以为这不过只是一件亏了本的生意,出点血也就过去了。于是狄辉哀叹了一阵,公司还是照样经营,日子还是照常过,连他儿子狄坤大手大脚花钱的开销,也照常给。
“不会花钱怎么会挣钱。”狄辉理直气壮地说。
他秉承自己的准则,不节流,挖空心思地开源,想早点儿把周航那份钱挣出来,免得时时刻刻记挂着到手的钱还有一份是外人的,算着账心里都发酸发苦。
与此同时,《罪歌》的各项事宜也筹备得差不多了,张礼摩拳擦掌,准备在代表作上再加一栏。
他在工作室里殚精竭虑、日夜不眠的时候,齐安东却陪着陈衍在商场转悠。
“你不必跟着来。”齐安东又一次对他选的东西发表见解的时候,陈衍忍不住说。
“我反正没有事做。”齐安东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地笑道。
陈衍赌气似的指着柜台里被齐安东批评了一顿的领带,对导购说:“就要这个。”
“好的。”导购笑靥如花。
齐安东无所谓地耸耸肩:“反正只要是你送的,他都不会有意见。”
陈衍觉得他话里有话,直截了当地问:“你说话怎么总是酸溜溜的?”
齐安东闭紧嘴,却不说话了。
这人如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可本性别扭,陈衍知道得比谁都清楚。
他陪着自己给李启风选生日礼物,心里还不知道想到哪儿去了,不过是情势所迫,不好说出口。
“什么时候啊?”齐安东漫不经心地问。
“下周五,”陈衍下意识回答了,又反应过来,“你别自己跑过去了,就几个朋友聚一聚,你一过去,他们玩都玩得不自在。”
齐安东噎了一下,心里觉得委屈。他什么时候还要腆着脸去给别人道贺了,一向是别人请他都请不来的。可他刚才又确实抱着到时候去看一看念头,所以不能为自己辩解。
他越想越觉得十分委屈,他为了陈衍低声下气,耐着性子这么久,还不被人家当回事。
于是他垮下脸:“我当然不去,谁稀罕啊,一群小屁孩,那天我还有好几个饭局呢,跑都跑不过来。”
但他意志不够坚定,刚刺了一句又转口道:“我是怕太迟了你回不来,问你要不要人接。”
“不用,他们说要是回不来就一起在李启风家里住一晚,他家房间够,挤一挤就行了。”
“哦……”齐安东拖长声音。
到底去不去呢,他又犹豫起来。
李启风生日那天,陈衍吃完午饭就约着韩天纵一起去李家了。
他们是来得最早的,也是和李启风关系最好的,提前过来帮忙收拾收拾,迎接客人。这活儿一般是家里人做,可见李启风确实不把他们当外人。
他俩进门的时候李启风父母都在,他母亲样子温婉,看着像大家闺秀,和陈衍自己的母亲气质倒有点相似。
“启风说你们要来,我们怕父母在家年轻人玩不尽兴,准备吃完午饭就出门去的,结果我和老李还没走,你们就来了。”他妈妈微笑着给陈衍他们端水果。
她走之前交代了又交代,把李启风当小孩一样叮嘱,直到李启风不耐烦了,才向二楼喊道:“虎生,走吧?”
楼梯发出沉重敦实的响声,陈衍心里一紧,鼓起勇气撑着脖子向楼上看去,看见一个体格健壮,不像官员,倒像拳手的男人走下楼来。
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和李虎生打招呼的,浑浑噩噩十几分钟之后清醒过来,才意识到李虎生已经离开。
“陈衍哥,你怎么好像有点怕我爸啊?”李启风笑,“你也觉得他长得吓人吧?”
“有点儿。”陈衍只能承认。
他们收拾一番,又聊了会天,四五点第一个客人才上门,然后一直到七点都陆续有人过来。
最后一个人抵达已经是七点五分,李启风看看名单,说:“应该都到了,剩下的有事来不成,陈衍哥,我们进去吧。”
陈衍答了一声,又回头往来处看了好几眼,才进屋关上门。
还真是说不来就不来了。
齐安东这时已经完全忘了李启风生日的事,他一下午都焦头烂额,浑身紧绷,没有余力去思考别的事。
他不知道这一关还能不能过去,或者要怎么过去。
自从三点狄辉给他打电话,他的牙关一直就没松过,肌肉僵硬也浑然不觉。
“东哥,周航被人举报了!经侦大队已经过去了!”
他在狄辉的办公室呆了半天,烟灰缸里烟头早积满了,狄辉却没有心情找人来收。
“怎么办啊,东哥?”他一脸惊慌,六神无主。
齐安东真想冲着狄辉的脸骂一句关老子屁事,自从狄氏到你手上我他妈就成天跟着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