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红妆步步莲》藏佳平儿

3、断桥

　　古镇阳澄，四面环水。

　　凡上了点年纪的，都还记得光绪十八年秋的一桩大事。

　　那桩事在人们口口相传里，早已模糊了原来的轮廓。

　　但不管如何传，故事的起因和结局却是始终如一的。

　　一切要从光绪十六年那个春天说起。

　　那年，阳澄桃花开得十分地张狂，在那灼灼桃花里，站着动人的阿娇。

　　阿娇是元佑奶娘的女儿。

　　阿娇母女靠主上留下的一点薄产过活，阿娇有个使女，名唤九儿，只是不甚伶俐。

　　因自幼丧母，元佑与奶娘十分亲厚。

　　那阿娇自幼就许给了一户胡姓人家。

　　谁知因父母早亡，没了管束那胡家儿子便十分地不上进，终日和些个鸡鸣狗盗之徒鬼

　　混。

　　因善斗蟋蟀，常有一些富贵人家的孩子寻了他去，倒也能让他赢些个银钱度日。

　　元佑到奶娘家去多了，阳澄便有些谣言。

　　只说，那奶娘母女贪慕富贵，想攀附有钱人家。

　　这谣言很快传到胡家儿子根宝的耳中，将他震得很是惴惴然。

　　常言无风不起浪，无猫不起腻。

　　和风朗月，正是密会情郎的好时刻。

　　阿娇带着使女，悄悄溜出家门。

　　顾家大少爷派人传书，约她在奔月桥赏月。

　　半道，阿娇被捉进麻袋，扛去胡家。

　　等元佑和我阿爹赶去时，她已被强按着拜了堂，成了亲，生米已成熟饭。

　　在九儿颠颠倒倒的叙述里，众人方明白这都是胡家设好的圈套。

　　元佑想起：

　　那日，蟋蟀斗得正酣。

　　“借你个小厮用一下，行不？”胡根宝问得甚是随便，头没抬，眼睛仍盯蟋蟀。

　　“干吗？”元佑顾自用着草撩拨“常胜将军“。

　　“帮我送个信，不行？那算了。”胡根宝无可无不可地说。

　　“远吗？天黑前要赶回城里去。”元佑有些犹豫。

　　“不远，很快，我们没斗完，他就能就回来了。”胡根宝朝一旁站着的姜大歪打了个眼

　　风。

　　“因是少爷的人送的信，小姐才会上当的。”九儿不敢提她是如何怂恿小姐赴约的。

　　每一个丫头都有一个坑主的红娘梦。

　　抹脖子，上吊，跳河。。十五岁的阿娇一心求死。

　　可是老天终究悲悯，阿娇总是在奄奄一息的时刻被人救下。

　　许是厌了，又或许是灰心。阿娇终于不再折腾。

　　胡根宝正准备打起精神哄了那阿娇好好过日子，却被那卖鱼姑娘柳月横插一脚。

　　那柳月翘臀蛇腰，甚是风骚。

　　她并不知晓胡根宝已有婚约，和他眉来眼去已久。

　　一直在盼着胡根宝早日上门提亲。

　　怎么忽然一下子，胡根宝就和别人煮成了熟饭？

　　卖鱼姑娘风里行浪里走，很是泼辣。

　　阿娇和胡根宝的日子本就勉强，再被柳月这么一搅，更加惨淡。

　　阿娇容色灰暗，眼见就要枯败。

　　第一朵桃花就这样被人硬生生折了去，元佑觉着甚是憋屈。

　　江南人喜看社戏。

　　阳澄来了最红戏班的最红的名角--筱文艳。

　　那晚虽闷热无风，但听戏的人们还是早早撑了乌篷船从四面赶来。

　　胡根宝为哄得阿娇开心，也特特地叫姜大歪去赁了条船来。

　　和风隐月，正看得过瘾，却听远处有人叫道：”胡根宝在哪？，有人来寻。”。

　　“你就是那个叫胡根宝的小白脸？”

　　船尚未靠稳，便有几个如李逵般的汉子用那撑篙气势汹汹地扫了过来。

　　胡根宝姜大歪等众混混那里见过这样阵势，一时慌神，也顾不得那阿娇，纷纷跳进河中逃命。

　　未及上岸，便又有许多拿着扁担，扛着扫帚的庄家汉子扑了过来。

　　“？打错人了”水中人一边躲避，一边狂喊。

　　“老子们打的就是你们这些个混混。”

　　“小的们，给我使劲打，莫要叫他们走漏一个。他们竟然敢欺到我们姑奶□□上。”领头

　　的颇似张飞的黑大汉一边大声吆喝 一边把手中的扁担舞得呼呼生风。

　　扁担，耙子，叉子一起上，场面十分地混乱。

　　不多时，又过来两队人马。

　　领头的是两个铁塔般的人物，一个手持着三节棍，一个持丈八蛇矛。

　　“胡根宝那个畜牲在哪？滚出来”其中一个当头喝道。

　　“在那边桥上。”答话的小公子边说边指着前方，他虽瘦弱，声音却是极响亮。

　　“多谢，伙计们给我上，这畜牲竟敢调戏我们姚镇的姑娘。”

　　那晚的阳澄成就了一段传奇。

　　人们竟然都掉过船头，不瞧千载难逢的名角唱戏，去看人打架了。

　　筱文艳自成名以来，从未这样被人冷落过。

　　之所以打得混乱，是因阳澄四面的桥都叫人给切断了，是为断桥。

　　很有些关门打狗的意思。

　　械斗最后惊动了官府，县太爷带兵来弹压，才将事情平息下去。

　　一问缘由，大家都众口一词地说是有人送信，胡根宝在看戏时调戏了自家女眷。

　　还好此地民风一贯温和，不擅打斗。

　　打得虽激烈，也不过是些花拳绣腿，除了胡根宝被打断几根肋骨；姜大歪脸

　　被打肿鼻梁打断，吴大牙屁股被打烂两颗门牙被打去外，其他人都还好。

　　众人打斗时，恍惚看到一个翩翩少年杂在中间对胡根宝死下狠手。

　　整件事似乎是有人谋划，可谁也拿不出证据。

　　最后，县太爷判众人赔了点银钱给胡根宝等就医了事。

　　毕竟，胡根宝等也因臭名在外，招人怨恨，才惹出的事。

　　半年后，在柳月的精心照料下。

　　胡根宝重返阳澄，伤心的奶娘和九儿早已卖了主屋搬到他乡去了。

　　阿娇是在械斗那晚失的踪，有传她落水身亡，也有传她投水自尽的，总之香消玉殒了。

　　械斗后不几日，县太爷专去顾府拜会了同年顾大老爷。

　　两人在书房密谈甚久。

　　不日元佑被送上少林学艺。

　　我阿爹也离开家乡去省城读书。

　　一对秤不离砣，砣不离秤的“断袖”情缘就此画上了句号。

　　再见，已是十年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