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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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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钱小弟就兴致勃勃地缠着展越浩出门了,相较之下,展越浩则是没精打采的。
整夜未眠,也难怪他看起来那么萎靡。总算,展越浩弄明白了,难怪最近越蒙白天总是打瞌睡,以往处事一丝不苟的性子也不见了。原来,他已经在棋局上和夕蕴连战了三夜,就因为始终赢不了,他愈发执拗了。硬是不愿和展越浩较量,非缠着夕蕴不可。
其实,碍不了展越浩什么事,他也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要在那观了一整夜的战。
展越浩走后,夕蕴好好地睡了一觉,清醒时,已经是下午了。百无聊赖间,她索性带着如乐在展府里逛开了。
远远地,就瞧见从商正持着木剑,对着院子里的大树一阵猛砍。
出于好奇,她便驻足观望了起来,也不经意地窥听到了那兄妹俩的对话。
“哥哥,算了。钱小弟没见过世面,才会吵着要去丝栈,我们才不稀罕呢。”从凉坐在一旁的大石头上,都忘了自己劝了多久,只是觉得日头好晒,又不忍心扔下哥哥一人。
“凭什么算了!爹还从来没带我去过丝栈,为什么要带他去。”想到这事,从商心里头就憋气。
夕蕴倚在游廊的柱子上,不禁觉得无奈,若他不是展越浩的儿子,这口气她定是吞不下的。
“夫人,他们回来了。”如乐很机灵,大老远就瞧见了钱小弟和展越蒙的身影,提醒道。
展越蒙今天穿着一席白衣,很是飘逸的气质,紧紧牵着钱小弟的手。刚到门口时,就听东叔说从商在发脾气了,一早和大哥一起带着钱小弟出门时,他就知道,回来是逃不过一阵闹的。展越浩临时有事赶着出远门了,连家都来不及回,这种场面展越蒙知道自己左右为难,掌控不了。索性带着钱小弟加快步伐,想着还是离麻烦远些比较好。
钱小弟也察觉到了些,很识相地垂着头,只管跟着展越蒙往里头冲。
可偏偏他这举动,看在从商眼里又是另一番滋味。只觉得钱小弟跟爹去了次丝栈,就傲起来了,竟然对他视而不见了。
一时气极攻心,从商一咬牙冲了上去,妄想挡住钱小弟的脚步。只可惜,毕竟年龄差了好多,两人的身高有很大的悬殊,钱小弟一个不注意,就把从商撞倒在了地上。
这一跤摔得并不厉害,到底是个孩子,力道能重到哪去。但是好不容易逮到机会,从商又怎么肯放开,他大叫了声,惹来了一旁家丁们的注意,撑起身,叫嚣着:“你竟然故意撞我,你别忘了你不过是个寡妇的弟弟,礼数上你还得叫我声少爷,我要你道歉。”
钱小弟皱起眉,脸上闪过难得一见的深沉,“把嘴放干净些。”
他的姐姐岂容得了别人随意羞辱?
“你这是什么意思!”向来没人敢得罪的从商,没料到会遇见个敢回嘴的。
边说,他边不服输地上前,用力推着钱小弟。劲倒是不算大,只是这盛气凌人的态度,让一旁原不打算插手的展越蒙看不过去了。
就在他刚想要阻止时,钱小弟猛地转过头,用力挥开从商的手。这一挥,也就挑起了战事,从商哪肯在下人面前输了颜面,两个小小的身影就这样扭打上了。一时间,园子里沸腾开了,大伙赶紧丢下手里的活,跑上前,帮着越蒙将两人拉开。
即使拖开了两人,从商仍旧叫闹着,一双小腿依然试图踹上钱小弟几脚。
动静很大,知趣的丫头们赶紧去两位夫人那禀报。夕蕴始终只是看着,不管身旁的如乐有多紧张,她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直到眼见方明婕和盛雅都闻讯赶了来,她还是没有出声,只是像那些看热闹的人一样,默默观望。
“怎么回事?”方明婕不明就里,眼见自己弟弟也在,不禁有些紧张。
“没事,别插手。”展越蒙回了姐姐一道宽慰的笑容,而后转头冲着东叔喊道:“去把大夫人找来。”
“不用找了。”看来自己是逃不过了,想来也是,受欺负的毕竟是她弟弟,展越蒙再怎么也帮不了忙。缓步走到人群正中后,夕蕴扶起钱小弟,替他掸去了身上的灰尘,看着他死咬嘴唇的模样,暗自心疼:“展从商,过来道歉。”
“凭什么!”从商仰起头,有姨娘在,他是什么都不怕了。看向夕蕴的眼眸里,是满满的不屑:“姨娘都没说话,你有什么资格教育我,你又不是我娘!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进门前我就听下人们说了,你勾搭的男人可多了,有空管管自己……”
“闭嘴!”
这话,猛地在人群中炸开,大伙谁都不敢出声,唯有展越蒙怒喝了声,总算让从商噤声了。
夕蕴沉下脸,眼眸忽地冷了下来,她怎么也没想到,这是个才五岁的孩子说出的话。
“如乐!”很久后,所有人都屏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就在大伙快憋不过气时,夕蕴终于开口了。
她清楚,这种情况下,谁都是明哲保身的。除了如乐,她支使不了任何人,好在如乐这丫头还算听话。听到夫人叫自己,赶紧走上前。
“把从商少爷关去祠堂,让他在他娘亲牌位前思过,没有我的命令谁敢放试试看!”
“这……”如乐左右不是,夫人的命令让她为难踌躇了起来。
“怎么,这宅子里究竟谁是大夫人!我的话你也不听吗?”夕蕴说得很轻,气势却让周围所有人都捏汗,倒也不是想教训如乐,只是为了告诉所有的下人。
“是是,奴婢这就去办。”说着,如乐抹了抹额上的汗,招呼了几个平日还算亲近的家丁,好不容易才把从商少爷带走了。
即使满腹的不满,可盛雅也只有眼睁睁地看着从商被带走,强憋着这口气。谁让她不过只是个妾,何况,向来颇受展越浩器重的展越蒙也不发一言了,她能做什么。方明婕更是懒得开口,原本就事不关己。
随着从商的叫骂声渐渐远离,花园里的人群也散开了。夕蕴冷冷看着盛雅悻悻然地离开,始终没给出一句交待,只顾着蹲下身,审视起钱小弟:“好了,别哭了,平时横得更什么似的,一天到晚说要做个男子汉,哭个屁。”
不说还好,夕蕴这话一出,钱小弟反而哭得更凶了,“死……死没良心的,我是……是听不得人家……说你……才会动手的……”
“得了吧,那你岂不是要把全扬州城的人都揍一遍。”夕蕴很粗暴地替他拭着泪,用来掩饰心底的酸楚感。
“来,带你进去换身衣裳,你姐夫让人给你买了很多新衣裳。”见不得这种场面,展越蒙上前,一把抱起钱小弟。
尾随在后的夕蕴始终没说话,或者是因为这般的宁静,让她觉得舒心,不想去打扰。
反倒是展越蒙率先忍不住:“那么雷厉风行,不怕惹人非议,说你护短吗?”
“护短又怎么着,他们还能吃了我不成?我委屈不打紧,是我自己要嫁给他的,凭什么要我弟弟跟着委屈?那么多年了,我要是连自己家人的短都护不了,白活了。”
这样多好,展越蒙不禁羡慕起夕蕴了,比起事事非要周全的人,如此这般帅性而活,反而更大快人心。就好像姐姐,总是顾忌太多,如履薄冰般地活着,却离快乐越来越远。
“对了,越浩呢,留在丝栈了吗?”静下来了,夕蕴才发现,越蒙是一个人带着钱小弟回来的。
“哦,益州分号临时有事,他赶去处理了,应该会尽快回来的。”
“这样吗,怎么也不知会声,真是的。”夕蕴自言自语开了,想到他一夜没睡,也没来得及整理些更换的衣裳,就这么走了。
越蒙只以为她在抱怨,笑着宽慰道:“事出紧急,来不及回来说了,别太放心上。”
夕蕴没有再说话,不着痕迹地叹了声,暗自担心着展越浩。尽管不知道益州分号出了什么事,但最近外头的风声,她还是清楚的。监察御使严打商人,弄得人人都神经崩得死紧,就怕被查出些什么。话说白了,扬州那几个较有名望的商人,哪个又没些什么呢?
“从商少爷他吵了一天,滴水未尽,兴许是没有力气了,第二天中午就不闹了。二夫人去看过一会,被二爷拦住了。老奴刚才去看了下,少爷他睡得正沉呢,紧抱着夏夫人的牌位。”
已经三天了,展向东每天都按照夕蕴的吩咐,去祠堂看看从商,跟着回来汇报。心疼多少是有点,但展向东也清楚,夕蕴这么做不是意气用事,而是当真为了从商好。那个孩子,实在被大家伙娇惯坏了,这么下去,往后大了总会闯祸的,更别指望能如当家的那般独当一面了。
“没人去信通知越浩吗?”呷了口茶,夕蕴笑问。
“有,二夫人写了信,不过……”
夕蕴暗笑,这老管家无论何时都是对答如流的,没料,竟还有事让他吞吐了起来。
“东叔怎么不说了?”越蒙好笑地翻看着账册,一脸等着看好戏的表情。
“这……”展向东依旧还在犹豫,眼神若有似无的偷撇着夕蕴。
“不过信虽然回了,却不是展越浩回的,而是名动益州的歌妓陆仪操刀的。”玩闹的兴致渐渐消了,夕蕴哼笑着代替东叔把话给说完了,“你们这一老一少还真是无聊,我就不信以东叔头脑,要是真想瞒我什么事,还会故意露点端倪出来。东叔,他是不是在歌妓身上挥霍了不少银子?”
夕蕴也不是傻的,如果不是用了不少银子,东叔也不会刻意露出口风,勾起她的好奇心。
“银子确实用了不少,不过……好像并没有发生什么。”展向东当然也不是老糊涂了,他不过是想借夕蕴的手,让当家的别再挥霍无度,倒也不是想刻意挑唆他们之间的关系。
“说什么益州分号突然有事,原来是偷偷狎妓郊游去了,你们当家的精力还真旺盛呢。”夕蕴仰看着梁上的隼卯,若有所思:“去找人备先饭菜,我一会给从商送去。”
“啊?”
这声惊诧的疑问声,同时从展越蒙和展向东的口中溢出。就这么不了了之了?这是怎么也料到的,原以为夕蕴至少要破口大骂许久,才会把话题饶回从商身上。
“啊什么,快去啊,万一那孩子撑不下去了怎么办。”事有轻重缓急,这点夕蕴还是分得清的。
等到饭菜备好后,夕蕴只带着如乐就朝祠堂跑去了,守门的家丁见了她,惊讶了会,才赶紧跑去打开祠堂大门。印入夕蕴眼帘的,是那团蜷缩在祠堂正中央的身影,夕蕴的心还是禁不住瑟缩了下,鼻腔酸涩。支开了下人,她亲自端着饭菜走近从商。
从商的睡眠很浅,听到声音,吓到了猛地挣扎起身,胡乱挥着手,躲去了角落边。这模样,更让夕蕴难受,她放下手里的膳食,点亮了烛火。
“之前的胆去哪了?没出息,怕成这样。来给你送饭菜的,先吃些再说。”
从商艰难地眨着眼,安静了下来。渐渐适应了光亮,才快步朝夕蕴奔去,早已饿昏的他,顾不得这饭菜究竟是谁送来的了。只随意地在地上坐下,狼吞虎咽了起来,边吃,边大哭着,饭粒呛住了,他又是一阵猛咳,样子很狼狈。
“吃慢点,先喝口水。”
看从商的模样,夕蕴忍不住大笑,细心地递上水给他,顺势替他抚着背。
警惕地犹豫了会,从商最终还是从夕蕴手中接过了那盏茶。
“膝盖疼吗?”夕蕴关切地问。
从商猛点头,想起了这几天的委屈,泪又涌开了。
到底是个孩子,夕蕴转过他的身子,亲手替他梳着凌乱的发,“真没用,跟你说过多少回,男孩子不要动不动就落泪。上回那个丫鬟,被你打成那样,也没见哭得那么凶。”
“她……不是已经好了吗?”从商扁起嘴,紧握住茶盏,生怕夕蕴提起这事,是为了再次责罚他。
前些日子,从凉平静下来后就有些后悔了,拉着他偷偷溜去东园看过那个丫头。见她活蹦乱跳的,活得比以前还滋润,也放心了不少。
“是呀,但是鞭痕退不掉了。”夕蕴想起了如乐身上的伤,心头微紧。
“那她还记恨我吗?”说着,从商的手心又紧了一寸,指关节有些泛白。
“应该不恨吧。”替他梳妥了发后,夕蕴抚了下他的头,“你呢,还在记恨她打碎花瓶的事吗?”
从豫摇了摇头,吸了下鼻子,脸色有些黯淡:“恨是不恨了,就是……想起那个花瓶就觉得心疼,你不懂,那是娘留下的。我和从凉想娘了,就看着那花瓶,那上头的花纹里有娘,现在看不到了……”
“谁说我不懂。我娘也走得早。”夕蕴扬了扬眉,那口吻,活像在跟个小孩子较劲般:“喂,你是不是很想娘?”
“嗯,好想好想,从凉更不争气,娘离开快半年了,她就哭了半年,每天晚上都哭。一看见她哭,我也就跟着哭。”
“我也挺想娘的,小弟也是,娘刚走的时候,他也整天哭。”
小孩子毕竟不懂记恨,见了夕蕴那模样,反而有种同命相怜的感觉:“但是钱小弟还有你保护他,我不一样啊,我还要保护从凉呢。”
“嘁,就你现在这德性,有能耐保护从凉吗?一天到晚横冲直撞的,你别害了她,已经很好了。”夕蕴不屑地横了他眼。
让从商一下子就激动了起来,“你胡说,我有能力。”
“你会赚银子吗?会吵架吗?会讹诈别人银子吗?什么都不会嘛,怎么保护。”
“你会?”从商稍稍放软了语调,试探性地问。
“你忘了吗?别人都叫我银不换,意思是说银子是诱惑不了我的,只有金子才有用。不过说真的,除了赚银子,其他的我都不会了。”说话的时候,夕蕴的模样看起来特别得意。
从商甚至不知道她到底在得意什么,但是就觉得这种神气活现的样子,怪惹人生羡的:“那你教我啊!我要是能保护从凉了,就不刁难你了。”
“看心情!”
夕蕴不情不愿地抱起了他,往祠堂外走去。什么德性,还以为他总算有些转性了,没想道居然求人还那么居高临下的。何况,她的那些生财之道,连钱小弟都不舍得教,怎么能教展从商。
“小气!吝啬!”
“本来就是……”
眼看这两人吵得正欢,下人们都不敢上前帮忙。渐渐的,大伙才发现,虽然从商和夕蕴间还是针锋相对的,可这争吵间的火药味似乎淡去了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