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嚣*》七仔冬冬

8、（八）

　　那粉旗袍的小娘子忙不迭又拈了个新酒杯同张副官将酒斟满，黏黏腻腻地喂进嘴里。这个小张副官今儿真是面目可憎，小娘子都温香满怀了，还板着一张臭脸。
　　讨厌讨厌！
　　老子突然觉得心头火起，压也压不住，手比心快地“啪”一下学他也把手里的酒杯摔了，摸出裤兜里那一串大洋拍在桌上：“不学了！”
　　噌噌地下楼去，一个没留神踩空一格，滚了一个狼狈不堪。那胖妈妈夸张至极地哎呦着上来扶，被老子一把甩开，火气冲天地大步走出去。
　　身后好似有过片刻的静默，然后好似又吵吵嚷嚷。
　　关老子屁事。

　　也不知沿着街走到哪里去了，老子不过只饮了一杯，头怎么这么晕。
　　有人跟着我。皮鞋一下一下，听惯了的哒哒声。
　　张副官，也不唤我，就这么跟着。一路沉默。
　　老子闭上眼又睁开，没有分毫好转。不理他吭着头往前走，说快就快说慢就慢，他竟一路稳当当地，不近不远跟着。
　　这心里怎么，乱糟糟的。

　　汽车喇叭啪啪地响。车上有人扬着嗓子连声喊：“快停车快停车！”，又喊我：“小黑！”。老子好讨厌这个名字啊！气鼓鼓地转头，尹新月朝我笑得牙不见眼。
　　她跳下车三两步跑到跟前，拉着我的手晃荡：“噗，你今儿怎么穿得这么滑稽？”复又瞧见几尺外的张副官，笑眯眯同他道：“哟，张副官，你这是带我们小黑上哪儿开眼界去了呢？”
　　张副官朝尹新月颔首，尴尬着一张脸不说话。
　　夜凉如水，老子看着他眼底的光，心头就更加兵荒马乱的，烦死了。
　　我也拉着尹新月的手，没头没脑地一句：“尹新月，喝酒不？”

　　尹新月饶有兴味地瞧瞧我，想了想，回头同车上的守卫道：“你们先回去吧。”。车上的小司机和车尾两个带枪的兵谨慎地看了看我，又同张副官行了个板正的军礼。张副官也向他们点点头，车上下来个兵，跟着张副官走，车子掉了个头开远了。
　　我俩欢欢喜喜地牵手瞎晃悠了一阵，找了个小酒馆，叫了好几个爱吃的小菜，塞了一嘴。张副官和那小兵挑了张几步外的桌子，也落了座。
　　新月斟了杯酒，浅浅抿了一小口：“你们这是打哪儿风流快活来呢？”。张副官闻言居然脸一红，不自在地拳头抵着唇咳了两咳。
　　老子看见他那个别扭的样子，心头的火就莫名其妙地烧，一口干了杯中的酒，哼了一声，又冲着尹新月甜甜一笑：“我随张副官上醉红楼啦，跟他那相好的小娘子，学学怎么才能跟张启山困觉的本事！”
　　张副官急着眼想起身拦我，又碍着尹新月不好动弹，他同桌的小兵脸都憋成了猪肝色，不敢笑出来，被他一瞪，吓得赶忙埋了头。
　　尹新月乐不可支，仰头把手里的酒也干了，哈哈拍桌子：“小狐狸精，你还贼心不死呐！”酒意衬得她小脸儿红扑扑的，她凑近我咯咯笑：“诶，那你给本小姐说说，这都有些，什么本事呀？本小姐也学学！”
　　老子把小衬衫上头两颗扣子一解，露出瓷白的一段脖颈，端着酒杯朝张小夫人怀里一歪，学那小娘子腻着嗓子颤着音儿：“官人，喝酒。”，尹新月哈哈大笑，就着老子的酒杯又是一口。
　　我俩闹成一团。

　　菜没吃多少，酒倒是换了两壶。
　　到后来头越来越晕，老子总觉得，身侧有人目光灼灼，盯得老子浑身发软。
　　心里那乱糟糟的麻线团，越绕越乱，烦死了。
　　尹新月捏着老子的脸蛋咯咯傻笑，嘴里不清不楚地嚷着：“张启山是本小姐的，本小姐的！”
　　我突然觉得眼眶一热，呆呆道了句：“尹新月，老子不想跟张启山困觉了。”
　　软软地，睡在她趴着桌的胳膊上。

　　半晌觉得这屋子怎么晃悠起来了，迷迷糊糊半睁了眼，发现自己已经歪在了车里，身边尹新月也迷迷糊糊地睡着，嘴里还高高兴兴地不知唱着啥。
　　前排驾驶座上那人，露了个头顶出来，乌黑的发，熟悉的气息。

　　没一会儿车进了张府的园子，大老远就听见齐八爷咋咋呼呼的闹嗓门：“哎呦喂我的嫂夫人，您可回来喽！再不回来咱们佛爷的脸都黑成锅底了得！”，又听见“哎呦”一声，像是被人拍了脑袋呼痛的声儿。
　　车门被人呼啦一下拉开，有人弯腰进来，将尹新月收进了怀里。
　　老子这边的车门也被人打开，有人把老子一把按进怀里，脸捂在肩上差点没透过气来。
　　奶奶个熊，就不能轻点儿嘛！

　　“这是上哪儿胡闹来的！”张大佛爷一开口老子就觉得冻得直想哆嗦，小夫人倒是高兴得要命，窝在他怀里学那醉红楼的小娘子妖娆地扭：“本小姐……去学……跟夫君……困觉的本事去了！”
　　“噗！”齐八爷没忍住笑出了声儿，被张大佛爷一言不发地一脚踹出门外，搂着老子的那个人，身板儿挺得都僵了。
　　尹新月根本不知死活，又抬起头摸摸张启山的下巴，捏着嗓子甜甜腻腻道：“官人，喝酒！”
　　张大佛爷捏住了小夫人，将怀里扭个不停的小人儿打横抱起：“管家，送客。”
　　进门前扫了眼张副官怀里趴着的老子，卷着的裤角，空荡荡的小西服，他冷哼一声，意味深长地一笑，声音有些低哑：“看不出来，你还挺会玩儿的。”
　　小张副官哟，您再僵硬点儿，老子……老子要硌着疼了！

　　后来，后来的事儿老子就不知道了。
　　再后来，老子一直在做梦，梦里白茫一片，什么也没有。
　　有人在老子头顶叹气，他说：“小狐狸，你别做神仙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