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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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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宓一愣,反应过来后倒是笑了:“凭什么?”
“凭我是你兄长!”云易铭的眼神极为冰冷刺骨,浓郁的墨色在眸中缠绕翻腾。
云宓直直看着云易铭,打量了一下,笑得越发灿烂:“你确定……你是我的兄长?”
云易铭手猛地一攥,看着云宓的眼神更加冰冷,那墨色沉沉犹如实质。
“你与沈清隽也算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怎么,他要死了,你一点也不担心?”云宓笑吟吟地看着暴怒的云易铭,继续道:“云易铭,我知道你是聪明人,不要逼我。”
她没有再叫阿兄。
云易铭内心不知名地微微一痛,好像有种失去了什么的感觉。
他冷冷地看着面前不远处的少女,少女面容秀美龙章凤姿,脸上的笑却是他不曾见过的。
那是一种不把任何事物放在眼里的笑,面上带笑,里子却比他还冷。
他闭了闭眼:“你叫什么?”
云宓面色不动,眸光微烁:“云宓。”
云易铭闭着眼睛,过了许久,像是无力像是疲惫地轻轻道:“既然是云宓,就一直是云宓。”
云宓眉头微挑:“自然。”
那青年没有再说话,只微微抬手一扬,示意手下将云宓带了出去。
他冰冷俊美的脸上带着一丝丝疲惫、伤感、痛苦、无奈,还有微不可见的释然。
他的女孩,终究是没了。
空荡荡的屋子里仿佛响起了当年他教给女孩的诗。
那时的女孩仰着小脑袋对着他磕磕巴巴地背着,又黑又亮的瞳仁里委屈地盈满水光,他不理,女孩就只好攥着衣摆低下头软软糯糯地继续背。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
……
门前迟行迹,一一生绿苔。
苔深不能扫,落叶秋风早。
八月蝴蝶黄,双飞西园草。
感此伤妾心,坐愁红颜老。
早晚下三巴,预将书报家。
相迎不道远,直至长风沙。
“门前迟行迹,一一生绿苔。苔深不能扫,落叶秋风早……”他低低念着,一遍遍重复,“相迎不道远,直至长风沙……”
“相迎不道远,直至长风沙……”
……
云宓出发去江北时,天空正下着蒙蒙细雨,一切都变得潮湿了起来,她向后望去,新海城笼罩在烟雨之中,有种淡淡的独特的静谧之美。
然而她知道,这座城市的另一面躺满了难民,各种难闻的气息、腐烂的尸体、臭水横流污秽遍地。
因着新海内城还算富裕,时常救济难民,若非粮食充足,恐怕也要像华北地区那般,易子而食了。
易子而食。
云宓眼眸微垂,藏住了眸中的情绪。
云氏众人的身影随着汽车的发动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地平线上。
她没有回头再看。
云韵或许爱上了王允文。
这是她时隔几月后再一次见云韵时所察觉出来的。
感情之事,最为琢磨不透,她本以为依着云韵成熟稳重的性子并不会对轻佻的王允文动心,然则世事多变,王允文依旧恋着自己的画,云韵却似乎爱上了这个心有所属的男子。
即便王允文小云韵五岁。
云宓对于王允文的打算,也随着事情的变化而有了改变。
世事多变,人心又何尝不是?
云宓瞧着窗外有些荒凉的风景,微微一叹。
“今年大旱,所以路上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景致,大小姐若是无聊可以先小憩一会儿,到达穆州城时属下会唤您。”陈副官听到叹息,便这样随口说了一句。
云宓微笑:“不必了,老陈,我有一件事想问问你。”
陈副官连道:“大小姐请讲。”
云宓张了张口,最后还是无奈地又一笑:“算了,无事。”
陈副官也没有追问,应了一句后,便只是专心致志的继续开着车。
她只是想。
如果她没有来到这里,没有试图改变什么,是不是那场瘟疫就不会爆发。归根结底,是她的出现产生了蝴蝶效应导致瘟疫爆发,连本就扑朔迷离的未来都变得迷雾重重。
说到底,是她太过自负了。
就算在新华夏,她也是一步一个脚印,搜集了众多资料,放下自尊一点点爬上去的。如今来到了这里,掌握历史的优越感使得她一时有些自负,导致了这场惨剧的发生。
她绝对不会再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而既然是错误,就要修正,她也应负责。
云宓看着窗外路边渐渐开始有了人群,衣着破烂拖家带口的难民们,面色饥黄瘦骨嶙峋。
有的抱着不满岁的孩子,孩子也是黄着一张小脸细细地哭着,连哭都没了力气。有的看样子是得了病,身上满是烂疮,流着脓水,散发的臭气连车窗都无法阻盖。
无一例外的是,他们眼神空洞,只有身体机械般向前走着,好像前面有救命的稻草,有希望的曙光。这么多的磨难磨灭了他们身上的生气,可仍是凭着一股子执念继续前进着。
云宓喉咙微涩,有些哑然。
“大小姐,后面好像有口罩,您要嫌难闻可以戴上,忍忍就过去了。这段路过后就是穆州城了。”
后座的少女许久都没有说话,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当陈副官刚准备再说一遍时,少女开了口。
她的声音有一点点哑,带着一丝莫名的情绪。
“嗯。”
李邵华曾问,为什么她坚持要居安军队,天下兵马有的是,比居安好的虽少,却也不是没有,凭着她云家势力,又何缺小小居安?
她当时没有回答他。
一开始,她确实是想要居安,然而江北屠村事件发生后,她非居安不可。
既然此事由她所起,便应由她来结束。
车子猛地一急刹车,云宓的身子控制不住地往前一倒。
因上次刘九言刘一眼事件,云天浙便特地将他所属汽车都安装了安全带,所以这次急刹车倒也没让她有什么事。
“大小姐没事吧?”陈副官转头急急问了句。
云宓撑起身,摇头:“无事,可是发生了什么?”
陈副官放下心,道:“有一人躺在路的中间,刚刚拐弯有些急,差点撞上。大小姐,属下先下去察看一下情况。”
云宓点点头。
陈副官解开安全带下了车,先仔细地将车门锁好,这才走到前面去察看。
如今难民遍地,人性薄弱,虽铁皮汽车难民们不敢动,可保不准有那些铤而走险的。
在路上时,她就远远地亲眼看见一打扮较为富贵的中年男子被难民们从马车上拽了下去,用锄头等农具生生砸死了。钱财和粮食被瓜分干净,女眷身上的首饰和丝绸衣裳也被扒了下来。
所以,如今她有心,也是无力。
陈副官察看完毕,走到云宓车窗边敲了敲车窗,云宓便摇了下来,问道:“怎么?”
陈副官先是敬了一礼,才道:“回大小姐,是一约莫十三四的少年,没有生命危险,看样子是饿昏的。”
闻言,云宓轻笑了一下:“可有得病?”
陈副官回道:“没有得病的症状,体温也不高。”
云宓轻轻颔首,脸上一片云淡风轻:“那就把他拖到路边,我们继续启程。”
陈副官没有犹豫,直接应道:“是。”
说完,云宓便又将车窗摇了上去。
在玻璃逐渐上升的过程,她的目光透过玻璃,看向车头被陈副官拖走的少年。
那少年本是闭着的眼睛,却似乎感觉到云宓的目光猛地睁了开来。
他瞳孔的颜色好像与常人不同,却因距离看得不甚清晰。
少年身体像报废了一般被陈副官粗鲁地拖在地上,尘埃泥土沾染了满身,却污不了他的眼神。
那种平淡到死寂的眼神,在阳光底下闪着莫名的光辉,直直地看向云宓的方向。
车窗从外面看不到内里,少年的目光却犹如实质。
云宓顿了顿,摇下玻璃:“老陈。”
陈副官停下动作:“大小姐,怎么了?”
云宓目光闪烁不定,最终还是微不可见地一叹:“把他带到这里。”
陈副官犹豫了一下,将少年抱起放到了车门前。
少年低着头,仿若死人。
云宓拿起云天浙送给她的手杖,从车窗伸了出去,伸到少年下巴处,轻轻一挑,少年就被迫抬起了头。
这满是尘土的土路上,好几辆黑色的铁皮汽车停在路中央,高大的刀疤军装男子站在打头汽车车门前,他的脚边坐着一个衣衫褴褛垢头污面的少年,少年的头被车窗伸出的一支紫檀木雕花手杖强制抬起,屈辱又狼狈的被车里的人打量着。
看到那双在阳光下微微泛着紫意的蓝色瞳孔,云宓的嘴角微不可见地一勾。
她将手杖随意地收回,扔在一边,说了句:“留下他。”便摇上了窗户。
陈副官一愣,但又很快反应过来,便抱起那少年走到了后面汽车旁嘱咐了一句后塞进了车厢里。
后面那车是装行李的,对于他来说倒也相称的很,都是“包袱”。
云宓懒懒的倚上车背。
那双眼睛,真是独特而又美丽。
然则越美丽的东西越是有毒。
……
新海。
“张学裕,你敢去!”张学逸气得脸色通红,青筋暴起,指着走到门口的少年怒吼。
少年身子一顿。
张学逸闭上眼睛,狠狠地喘着粗气,手开始捏眉心。
“为什么?”
闻言,张学逸又是一阵怒火中烧,满是血丝的眼睛里一片火焰:“你问我为什么?你现在要去做什么?抗议民生党的钟望舒?那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所在的新海,又是谁的地盘?巡捕警察又是谁在掌控?你现在的所作所为,不是送死是什么?!”